网络传播语境下的80后文学
2009-04-10陈小波
陈小波
同名刊物:《文学自由谈》,天津市艺术界联合会主办,双月刊,天津市新华路237号(300040)
文学自由谈
网络媒介正在以它高度的综合性、充分的交互性、方便性和快捷性,成为一种立体化的、高效的新传播媒介。网络媒介已经成为私人的与大众的、有形的与无形的、真实的与虚拟的巨大媒介平台,已经走进千家万户,对当代社会生活产生了重要的影响,已然成为人们(尤其是青少年)生活的必需品了。据2008年7月《第22次中国互联网络发展状况统计报告》统计:截至2008年6月底,中国网民数量达到2.53亿,网民规模跃居世界第一位。中国网民的主体是30岁及以下的年轻群体,占到中国网民的68.6%,超过网民总数的2/3。
在这种强势的网络传播背景下,普通的、年轻的文学爱好者在虚拟的网络世界里找到了绽放青春热情、展示文学才艺、实现自己梦想的自由空间,他们拥有了真正属于自己的抒情记事、摇旗呐喊的平台,从而第一次把话语权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相对于20世纪90年代以前的作家,80后一代不费吹灰之力就避开了传统纸质媒体“把关人”的障碍,开始了自由写作的生命体验。也正基于此,80后文学悄然兴起,至今已俨然成为冲击主流文学的一股强劲旋风。无疑,网络为80后文学的产生提供了自由表达的广阔舞台,80后文学区别于此前所有文学思潮、流派、群体的一个重要特征就是网络化,可以说,没有网络就没有80后,网络对于80后而言,不仅是孕育的温床,崛起的平台,聚合的空间,更是他们生命的一部分。”①
网络传播催生了80后文学
在大众传播的过程中,传播者是传播的主体,是传播行为的发起者。“媒介即讯息”,传播者在传播过程中占据着绝对的主导作用,他们控制着信息的内容、传播的方向以及受传者的反应等传播要素:各种传播的信息,都要经过他们的把关、过滤和加工,而后制成符合他们价值取向和价值标准的产品,再传输给受传者。这就是在大众传播中所谓的“把关人”模式。
传统的纸质媒体,一方面,局限于出版空间以及人员经费等各种因素,疏于对普通作者的发现和培养;另一方面,纸介媒体的“把关人”——编辑们把持着文章发表的“门槛”,而这必然受到他们自身欣赏习惯、价值标准以及主观情感的影响,广大的普通文学爱好者自然很难入他们的法眼。中国现代文学名家沈从文“在《语丝》上发表第一篇小说,完全靠胡也频把稿子亲自送给了周作人,通过这层关系小说才得以刊出……胡也频写的诗也通过沈从文与徐志摩和《现代评论》的关系,才找到出路发表。”②由此可见,对于普通的写作爱好者而言,纸质媒体无疑设置了一道似乎只可仰止、万难逾越的“高门槛”,话语权严重缺失。
在传统的媒介上,非主流文化群体或弱势文化群体甚少能表达自己意志和情绪的空间,而网络媒体的兴起,让话语权缺失的年轻文学爱好者摆脱了高门槛的传统发表模式与审美规范的制约,“任何人想进入文学领域,只要会上网,会文字写作,无需按照传统程序,便可以达到发表作品的目的。文学传播开始发生从大教堂式到集体模式的根本转变。文体的边界、道德的规范、观念的限制随之松动。80后文学获得了远高于传统纸质文学的自由度。”③
首先,对于年轻的80后一代而言,他们有强烈的表达自己情感的欲望。现实生活给了他们比父辈更多的压抑和禁锢:独生子女的童年寂寞、父母朋友的过高期望、升学就业的精神压力、经济大潮的肉欲迷惑……他们有太多的无奈和迷惘,他们需要呼喊出沉积在心中的郁闷之气,他们需要抒写自己独有的青春感受。于是,他们把网络当作自我表达、自我呐喊、自我消解、自我更新的文化空间和生命空间,在网络中尽情抒写自己的情感和思想,寻找自由表达和自我实现的成就感。从这一角度而言,正是网络为80后文学提供了自由表达的广阔的生长空间。
其次,随着网络传播的出现,“把关人”的地位发生质变,随之进入了“无把关人”的新媒体时代。这种网络的方便、迅速,使得普通的文学爱好者轻松越过了传统纸质媒体编辑、出版、发行等各种流通环节的障碍,他们的作品创作完成之时也就是作品发表之时和流通之时。它打破了过去“舆论一律”的偏狭格局,让受众真正拥有了自主权和话语权。受众在这样一个“虚拟世界”里无需顾虑文学性或非文学性的条条框框,可以畅所欲言,尽情抒写自己的思想与情感。“虚拟为人类文化活动提供了新的空间,虚拟代表着一种能够帮助人们的内心得到补偿性满足的替代物。网络媒介创造出了一种交互式的虚拟环境,为网民提供了在现实生活中难以得到的全新的舞台,每个人不仅能耳闻目睹,而且能身临其境、参与其中,集编、导、演于一体,成为自己所营造的虚幻世界的主角。”④韩寒们正是借助了网络的“零门槛”,如鱼得水,激扬文字,很写意地抒写了自己的青春和理想。
我们回头再看这些80后作家们的成名之路,它们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凭借在网络里积累的知名度和影响力,在传播媒介和出版商的大力包装和推介下,由网络迅速进入主流文坛,一时之间甚嚣尘上。春树、韩寒、郭敬明、张悦然、李傻傻等被誉为80后作家群的代表、佼佼者,无不是如此逐步进入主流传媒和主流文坛的。网络媒体无疑是80后文学的滋生地和助推器。
网络传播语境下80后文学的繁荣
网络传播环境中,群体传播容易生成有一定影响力的舆论效应。80后写手们在网络上发表作品,一旦作品受到网民热捧,网民们就会大量地转帖,点击率、访问率节节攀升,影响力也随之扩大,写手的知名度自然水涨船高。而80后写手在网络里赚够了一定的知名度后,很快就可以在商家和出版社的包装炒作下进入主流文化市场,名头也就越发响亮,受青年读者的追捧也就越热烈。所以,从这一角度看,正是网络传播的蓬勃发展以及在我国青少年中的普及程度的提高,造就了80后文学繁荣的盛况。80后写作作为一种大众写作能在短时期内形成空前的流行热潮,应该相当程度上得益于网络作为最新型的传播媒介所具有的广延性、互动性与即时性。”⑤
首先,在网络传播语境下,文学受众一改以前大众传播中的完全被动状态,一跃而成为文学传播真正的主体,有了真正的言论自由权。网络的开放性和交互性,使得文本的创作活动呈现出集体性的特点。也就是说,在网络语境下,每一个文学受众不再是被动地接受和阅读文本,而是积极地参与到了文本创作中。他们主动地、自由地介入文本,与文本进行心灵的对话和交流,可以按照自己的意图对文本进行加工和编辑,甚至可以重新书写文本,在文本里尽情地跳跃和闪烁着自己的思想、青春和热血。如此也就形成了这样的奇观:80后文学写手们同时也是80后文学的忠实读者,而80后文学的读者同时又是80后文学的创作者。80后文学在某种程度上成为一种集体创作,“任何一个网民只要愿意,都可以参加到对作品的‘集体创作中去,以自己的知识、经验、阅历、体验来确立和填写作品中的未定点和空白点,把一个时空点扩充到充满想象的艺术时空中去。”⑥正是传者与受传者这样一种前所未有的身份变化,读者从自发接受转为自觉参与,文学的阅读成为一种真正游戏性的阅读,个体化私人化的文学活动成为集体狂欢的文学Party,80后文学的繁荣局面也就自然形成。
其次,在市场经济风行的今天,文化(包括文学作品)也是消费品的观念越来越为受众所认可和接受。文学消费是文学受众为满足自身文化、审美与娱乐等方面的精神需求而对文学产品加以占有、利用、阅读或欣赏的活动。80后文学之所以拥有了大量的青少年读者群,一方面是因为它们的内容刚好符合了受众的阅读期待,也即切合了受众的使用与满足。80后、90后作为应试教育的一代,他们在现实生活中疲于应试,话语权严重缺失,所以他们渴求在幻象中宣泄心中的不满和愤怒,渴求反叛,甚至与世界为敌。而80后文学的出现,正好弥补和吻合了他们长久以来的内心渴求。如韩寒的《三重门》,将伪师道尊严作为戏谑对象;春树的小说更是充斥着“另类”元素——出走、性、摇滚乐,反叛现行教育观念,甚至把爱情的圣洁踩在脚下……所以,年轻读者们与其说是崇拜韩寒们,倒不如说是他们试图借助韩寒们的个性特征、行为模式及其文学作品中的虚拟世界来表达、宣泄自己的情绪和人生观。
文学作为一种消费、一种娱乐,偶像的力量也在其中有着不可忽视的作用。而网络的开放性、草根性、互动性,也为成就或塑造一个青少年为之倾倒的偶像提供了广阔的空间。毫无疑问,偶像的作用对于80后文学的繁荣有着推波助澜的巨大作用。高一学生韩寒1999年在第一届“新概念作文大赛”中,以《杯中窥人》摘得头奖,获得了名高校优先免试录取的资格。但韩寒却毅然决然地拒绝了令广大学子艳羡不已的复旦大学递来的橄榄枝。韩寒的这一另类举动,无疑给早已受世人诟病的传统应试教育狠狠一巴掌,引来同龄人甚至大部分在校大学生的掌声一片。于是,韩寒的追求成为光明的指引,韩寒的风格成为时尚的潮流,韩寒的言论成为至理名言,韩寒的作品也就理所当然地数月高居排行榜。此时,韩寒俨然成为年轻群体的舆论代言人。又如文笔细腻的张悦然,拥有英语、法律双学位,而且继续在新加坡攻读计算机专业,这样的“全面发展”自然令年轻学生们艳羡不已。而“另类少女”春树,颓废、前卫的形象,在年轻读者看来就是独特、时尚,是“酷”,正是他们渴求已久的精神“偶像”。在这些“偶像”身体力行的指引下,大量的“粉丝”一面追捧“偶像”们的大作,一面在网络上书写自己的文字、挥洒自己的才艺,又不自觉地成为了新一代的“偶像”。就这样,80后文学的集体Party声势浩大、万鼓齐鸣,好不热闹。
正是因为如此,80后文学在网络传播语境下,已然成为青少年读者群体的集体狂欢。大量的80后作家如雨后春笋般涌现,一时之间成了读者和学者关注的焦点。郭敬明凭借《幻城》等小说,被誉为80后第一偶像,甚至赫然进入“福布斯”中国文体名人排行榜;张悦然因《樱桃之远》等而被冠以“偶像派”和“实力派”的名号;春树则以《北京娃娃》等红遍文坛并且成功进军国际,相继成为美国《Time》和《三联生活周刊》的封面人物;李傻傻因《红X》、《变成鬼的人》被称为“80后文坛第一高手”、“少年沈从文”,著名作家马原也推崇他为“80后实力派5虎将之首”……
网络语境下80后文学的反思
80后文学的强势,令许多读者和评论家为之侧目。但在网络语境下的80后文学仍呈现出令人担忧的一面。网络的“零门槛”的确让众多的文学爱好者有了抒发自己情感的空间,但这种发表渠道的完全放开,也造成了大量艺术水准差、格调低下的作品,冠以80后文学的名义在网络上大肆泛滥,导致了良莠不齐、鱼龙混杂的尴尬局面,而这必然招致众多批评者更严厉的指责,同时这对于80后文学自身的发展,也无异于是一场灾难。
此外,网络的自由性与开放性,让非主流话语势力拥有了自由表达情感的广阔空间,但这也就意味着传统文学创作的方式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甚至解构。由于许多的80后文学爱好者把写作看成是单纯的倾诉、娱乐、休闲甚至是游戏的方式,使得他们放弃了对作品的深度思考,而更加执著于个体情感和独特生命体验的表达。所以,80后文学不自觉地,也可以说是刻意地表现出对传统的精英文化、主流文化以及启蒙意识的间离,有意地回避文学“文以载道”的责任感和使命感,一味沉迷于主体的自娱自乐之中,更多地呈现出游戏性、娱乐性、趣味性等特点,导致主体与文本双重的精神失重。一些80后文学作品为了迎合青少年读者的审美欲望,往往刻意制造一种戏谑、暧昧的气氛和语言狂欢的快感,把文学当作游戏工具,更多的是展示了文学的游戏功能,而缺少社会思考的责任感,缺乏人文关怀,文学的本质正逐渐丧失。
总之,网络传播为80后文学的发生和繁荣提供了巨大的机遇,但同时也带来了更为艰巨的挑战。网络传播语境下,80后文学何去何从?能否真正进入主流文学的圈子?能否与传统文学互动共生?这样一系列的问题都值得我们去深思和探究,以促进80后文学的健康发展,为我国的文学再添异彩。
注 释:
①江冰:《论80后文学的网络特征》,《文艺评论》,2005(6)。
②金介甫著,符家钦译:《沈从文传》,北京:国际文化出版公司,2005年版,第83页。
③刘永涛:《青春的奔突——论80后文学》,《理论与创作》,2005(5)。
④赵志立:《网络传播理论与实践前言》,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7年版,第36页。
⑤喻晓薇:《消费时代的写作:“80后写作”的文化意义》,《学习与实践》,2006(6)。
⑥赵志立:《网络传播理论与实践前言》,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7年版,第85页。
(作者单位:衡阳师范学院新闻与传播系)
编校:郑 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