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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幸福端一把椅子

2009-04-10王玉虹

语文世界(初中版) 2009年3期
关键词:罗莎胶水伊丽莎白

王玉虹

内容简介

哈琳卡是一个生活在孤儿院的十二三岁的女孩,她性格孤僻,内心封闭,没有朋友。一次偶然的打抱不平,使她获得了尊重与友谊。因为募捐款最多,她获得了去城堡公园远足的机会,面对精美的石刻雕像,哈琳卡认识到,美虽然不像面包一样是生活的必需品,却可以使自己的生活更有意义。正因为如此,她变得更加地珍惜生活、珍惜友情、珍惜来之不易的幸福。

作者简介

米亚姆·普莱斯勒,1940年出生于德国中部的达姆市,曾在法兰克福研读绘画艺术,一直担任自由作家和翻译。她的作品荣获许多大奖,包括德国最大的奖项——德国青少年文学奖和德国图书奖。她的翻译成就也得到了德国青少年文学奖的肯定。她的集结作品荣获德国卡尔·楚格迈尔奖及2004年德国图书奖终身成就奖。《幸福来临时》获1996年德国青少年文学奖。

经典选读

梦想着宫殿,丢掉了茅舍

我点燃一支蜡烛,是那种粗蜡烛。现在不需要轻手轻脚了,这儿没有人能听到我。最多是那些老鼠,但它们不会伤害我,只是有时能听到它们窸窣地走动声。我在阁楼斜屋顶最里面,找到一个地方,把几个箱子摞在了一起。故意放得不太规整,好让别人看起来自然一点,而不致怀疑是为了隐藏什么,而有意搭成的。箱子搭成的墙的后面,铺有一条灰色的旧毛毯,边上带着两道褐色的条纹。娄阿姨也有这么一条,只是上面没有火烧的窟隆,她称之为Koldere。我如果在她那儿睡觉,就盖这条毛毯。我的 Koldere 是在地下室洗衣房找到的。 估计没有人想要它了,因为它确实太旧,而且还有好几个被火烧的窟隆。对我是无所谓的,如果天热,我坐在它上面,如果天冷,就把它裹在身上。这是一个很美妙的地方,特别是还有一支蜡烛在照亮。我坐在这里,就像坐在一间洞穴。眼前只能看见一根木头柱子,身背后就是箱子垒成的墙。这个箱子仓库真是一个特棒的隐蔽所。自从我想在这儿安排一个自己的窝,我在收容所的感觉就好多了,尤其是到了晚上熄灯以后。可惜我白天不能到这里来,如果来也肯定会招引别人的注意。而且,这个箱子仓库,在白天也更像是一个破烂的储藏室。

我把蜡烛放到毛毯上,从一块旧砖头下面取出了我的记事本。我的记事本实际是一本诗歌留言簿。是去年我过生日时,娄阿姨送给我的,她当时说:“哈琳卡,让你所有的女友都在上面写几句什么。以后等你长大成了真正的女人的时候,再翻开它看看,记起那些女友, 会是很开心的事情。”真怪。她怎么会想到,我可能有女友呢?我从来没有过女友。我也不想有。看看伊丽莎白和多萝泰娅,她们自称是好朋友,却只能让人倒了胃口。伊丽莎白老是让多萝泰娅替自己干活,打扫房间,整理衣橱,看门站岗,样样都得做。只是洗碗的活不用她干。因为多萝泰娅是个驼背,也有人叫罗锅。反正不让她洗碗,因为洗碗时得弯腰,有时要干一个多小时,连我过后都感到腰疼。有一次,伊丽莎白企图说服我替她值班洗碗。她答应给我几块糖,她每两个星期就从家里收到一包。这时我才知道,多萝泰娅为什么要替伊丽莎白干活。但我不干,我向她脚下吐了一口唾沫,充满了蔑视,我好像在什么地方看到过这种说法。不,我不要女友,更不想以后还记起她们。我要把她们都忘掉。很多人我都不喜欢,而喜欢我的人,就更少了。蕾娜特我觉得还不错,尽管她没有对我说过什么,只是一些日常琐事,像“现在几点了”或者“今天中午吃什么”或者“卫生间一个灯泡坏了”。自从蕾娜特来了以后,我常常想起兰花来,不知道为什么,或者因为她是褐色的,而且看起来很柔弱。她长着浅褐色的头发,浅褐色的眼睛和浅褐色的皮肤。可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兰花都是紫色的,深紫和暗红。我取出了那只秘密的闻香盒,这是一盒鹧鸪牌胶水。胶水还很新,是我两周前才拿来的,于是把那个已经没有什么味道的老盒子扔掉了。我慢慢拧开盒盖,把盒子放到鼻子下面。我发疯一样喜欢闻鹧鸪牌胶水。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味道啊!它有点像杏仁糖,又有那么一点陌生的、充满神秘的味道。我一闻这种胶水,就会忘掉学校和所有的一切。过去我根本就不知道,世界上还会有这么美妙的味道,直到乌尔斑小姐圣诞节前和我们一起做手工。有时,我用小刷子,沾上一点鹧鸪胶水抹到手掌上,然后再上床睡觉。这样我就可以一边闻着,一边数着数字入睡。不,我也不想蕾娜特成为我的女友。我为什么要无谓地给生活增添麻烦呢?一个稚弱的女友又有什么用处?明摆着,这样一个人只能对你有害。但我会把她看成是小妹妹的。或者我会告诉她,人怎么才能不哭?在这方面我比她经验多,我也比她大半岁。蕾娜特是我们班里最小的一个。每天晚上都在床上哭!谁还干这种事?尽管我有时也怀疑,她是在觉得别人都已经睡熟了,才开始哭的。我有本事绝对安静地躺在那里,均匀地呼吸,这是我练习了很久才做到的。罗莎玛丽也能做的和我一样。罗莎玛丽其实可以成为一个有用的女友的,她高大强壮,而且从不买别人的账。连伊丽莎白都不敢对她怎么样。她长得也很漂亮。但我认为她很笨。反正功课很差。但她却满不在乎,反正她以后要继承一家咖啡馆,她说,为这个不需要好的成绩单。她母亲开了一家咖啡馆,是整夜开放的那种,所以罗莎玛丽得住校。罗莎玛丽有一头红卷发,特别白晰的皮肤,即使到夏天也不会晒黑。我觉得,她是全宿舍里最漂亮的姑娘。她知道自己长得很美。在家里时,就是在她妈妈的咖啡馆里,男人们老是跟着她看,她说。她已经有了胸部,我还没有,尽管我的乳头近一个时期也大了不少。它们是浅粉色的,比我的小手指甲还小,可她的却很大,是深褐色的。

罗莎玛丽对我是个问题。是比伊丽莎白更大的问题。伊丽莎白真的很坏,而一只狼是不会驯服地打呼噜的。罗莎玛丽不坏,不是真正的坏,她是什么都不在乎。

有时在晚上,她等到别人都睡熟了以后,会突然站到我的床边。我能在看到她之前就感到她的存在。她什么都不说,就坐在我的床上,把被子掀开,和我躺在一起。我知道得很清楚,她想干什么。尽管我记不得她曾和我说过这件事。我也不记得,第一次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但我知道得很清楚,她想干什么。

她脸朝下趴在床上,把睡衣搂到脖子上,让我抚摸她的后背。不是用整个手掌,而是用手指尖。要轻轻的柔柔的。她就喜欢这样。她不说话,但我可以感觉到,她全身在我的手指甲下抽动,那就是我做对了。她喜欢这个。她的皮肤很柔软很暖和,也很有弹性。她并不胖,甚至有点瘦,但却摸不到她的骨头,连膝盖以上都摸不到。她的肩膀也是那么柔软。如果我接近了她的腋下,她就会把上臂伸开。我知道,她每次都是这样。我用手指抚摸她的肩胛和腋下之间,那里已经长了柔细的卷曲的汗毛。然后再低一点。就在她的胸部开始隆起的那个地方。她不说什么,只是静静地躺着。我从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或许她什么都不想。这个愚蠢的罗莎玛丽。有时我气极了,真想打她一顿,我当然没有打她。或者她也并不笨,或者这只是她的花招,想控制别人。但如果她想要我干些什么,又为什么不对我说呢?她从不说什么。从不,从不,从不。她有时拥抱我,紧紧贴在我的身上。我们就这样躺很长的时间。可到了第二天早上,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每次都如此。好像她从来就没有在我身旁躺过。如果伊丽莎白说了一句骂吉普赛人的蠢话,她还会跟着大笑一阵。

有时我特别喜欢她,因为她确实很美,总之我老愿意看着她。如果她不是第二天早上把什么都忘得一干二净的话,她或者可以成为我的女友。

她从不抚摸我。这对我也很好。我怕她会问我,伤疤是从哪里来的。但所幸她没有这样做。她重新回到自己的床上,又留下了我一个人。每次她爬进我被窝的晚上过去以后,我真的总是感到十分孤独。这时我就特别希望有一个女友。但这不会持续很久。到了早上,我起床以后,不去看她的床,但一听到她说话,我就开始颤抖。这至少要持续半天。她却从来不对我说点什么特别的。她本来说话就很少。罗莎玛丽白天从来不看我一眼。整个白天我对她就是空气。有时,她整整一个或两个礼拜都不到我这儿来,我总是问自己,她到底上谁那儿去了?我知道得很清楚,我总是最后一个入睡的,看了一下房间里的其他姑娘,我就想:她不会去找她们的。这我敢担保。她不会到她们那儿去。但她也好长时间没有到我这儿来了。 昨天我看见她和杜萝在一起。她们坐在运动场旁边的草地上,有说有笑地交谈着。怎么偏偏是杜萝,这个肥母猪!其实这和我没什么关系。

我把闻香盒放到了一边,打开了我的笔记本,写下了重要的感想:“人不能渴求不可能的事情。梦想有一座宫殿的人,会失去他在茅舍中的位置。”然后我又抓过那个盒子,我还要再闻一次,然后去上床睡觉。

酷评经典

踩在冬天的尾巴上,虽然天气还不是那么暖和,但是能懒洋洋地坐在阳台上面,沐浴在午后阳光里缓缓地阅读,也是一种深深的幸福了。我想,幸福更多的存在于生活的一个个小细节中,一顿美食,一场好电影,都能让人觉得满足。但是对一个少女来说,她的幸福感却是来自于偶尔背着人,闻闻胶水罐里面的胶水的气味。“多么好闻的气味呀!有一点儿杏仁味,还有一点儿说不上来的味,充满了神秘感。……有时在入睡前,用罐里的小刷子蘸点儿胶水涂在手上,这样数数时还可以闻闻。”

这个名叫哈琳卡的12岁少女,生活在上世纪50年代的德国,她从来没有见过她的父亲,母亲则被撤销了抚养权,唯一的亲人是娄阿姨,但是娄阿姨却因为未婚而不能收养她,她只好一个人继续呆在孤儿院里。

哈琳卡是德国女作家米雅姆·普莱斯勒《幸福来临时》一书的女主角。作家所有的作品不过是在书写自己,米雅姆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她在11岁那年进了一家收养所,在小时候她曾为母亲康复协会募捐,并偷偷地从募捐箱里拿走了钱,这个细节也成为《幸福来临时》的重要支柱。正是因为这种特殊的经历,这本孤女小说的心理描写才异常细腻动人。作为一个生活在孤儿院的孤儿,哈琳卡的生活贫乏到了极点,物质生活尚且可以忍受,但是,在精神上,她像在一座孤岛上,没有朋友,只有自己一个人。

在阅读这本书的过程中,我们一直有一个心理期待,认为这类小说的结尾,一定是个大团圆的美满结局。看起来,哈琳卡唯一的出路,就是被娄阿姨接走,和亲人一起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了。但最终,这个小姑娘还是没有能和阿姨一起生活,这大大震撼了我们。

原来,在经历了所有的事以后,哈琳卡根本不可能会幸福无比。对她来说,幸福就是不要那么不幸。虽然最大的幸福就是可以与娄阿姨一起生活,但由于这一点根本不可能实现,她就去寻找可能的小幸福。那么她就要:不把小小的幸福排在门外,要始终把门敞开。如果降临的幸福并不像所希望的那样,就给幸福端一把椅子吧。

所以,她继续生活在孤儿院里,虽然没有和娄阿姨住在一起,但是她找到了一个同年龄的女友,并且知道了什么是美好。她以某种方式,实现、至少是接近了自己的幸福。这样的主题不一定是孩子们喜欢的。不过在幻想和美好之后,生活毕竟有着现实的种种色彩,此时或许应该勇敢地面对生活的阴暗面。在这个方面,是很值得读者思索的。

(艾斯苔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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