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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子鉴定认疯儿,50年隐私难敌母爱光辉

2009-04-09

婚姻与家庭·婚姻情感版 2009年3期
关键词:明珠儿女上海

郁 明 冰 柏

惊闻50年前送人的儿子精神失常,流落街头,70岁老母亲心痛不已。她想认领儿子回家,可那毕竟是私生子啊!一旦揭开尘封的伤疤,子女、亲人,该如何评判自己呢?一番思索后,她做出了决定……

几十年前,她未婚生子,为了忘却这段不光彩的历史,便把嗷嗷待哺的儿子送给了不能生育的四姐。之后,一个人独自支边去了江西……

一晃几十年过去了,而今已是子孙满堂的她突然得知:当年的儿子因恋爱受打击成了精神病患者,养父母去世后,更是屡遭继母虐待,流落街头。悲愤痛心之际,年近七旬的老人不顾一切地赶到上海,用迟来的母爱温暖儿子的幸福时光。

这前前后后近50年的隐痛,恍如隔世,一旦揭开旧伤疤,她如何面对4个儿女,别人又如何看待她?

七旬老人千里赎罪,

揭开往日伤痛只为迟到的母爱

2007年9月3日上午,江西省弋阳市潘永凤老人突然接到上海的外甥女仲明珠打来的电话:“五姨,东才被继母赶出来了,在外面捡垃圾吃……”仲明珠是潘永凤二姐的女儿,与她一直很亲。惊闻此话,潘永凤的脸剧烈地抽搐起来,手中的电话听筒掉在了地上。不堪往事,仿佛噩梦般,在她以为可以忘记的时候,浮出水面……

1938年,潘永凤出生于上海一个普通工人家庭,是兄妹5人中最小的一个。1958年的春天,20岁的她进入上海市一家金属制品厂工作。这个季节的上海,满街正飘着白玉兰淡淡的清香,年轻的潘永凤,心头也涌动着一股青春的热情。

不久,她认识了一个男青年,两个年轻人相处不久,便偷尝了禁果。两个月后,当潘永凤发现自己怀孕时,男友竟玩起了失踪。

眼看自己的肚子马上就要显出来,潘永凤只好向四姐潘永明求助。潘永明当时在上海徐家汇一所中学教书,由于不能生育,经过慎重考虑后,做通了丈夫的工作,准备等妹妹的孩子生下来后收养他。

1959年7月,潘永凤在上海第一人民医院生下一个男孩,赵新强给孩子取名为赵东才。潘永凤每次看到孩子,初恋的伤痛和耻辱就会扑面而来。为彻底忘记一切,第二年,潘永凤报名参加了支援内地建设,离开上海。

一个月后,潘永凤被分配到江西省上饶市工作。两年后,经人介绍,她与一位军转干部结婚。待4个儿女相继出生后,琐碎的家庭生活渐渐冲淡了潘永凤对往事的记忆。

1966年5月2日,丈夫从街上捧回来一盆茉莉花,嗅着那淡淡的清香,潘永凤突然心一颤,像被谁狠狠地抓了一般,思念瞬间冲垮所有伪装。第二天,她向单位请了探亲假,匆匆登上开往上海的火车。

进了家门,潘永凤一眼就认出躲在四姐身后白白胖胖的小东才。她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一步跨上去,抱住儿子,颤声道:“孩子,你都长这么大了,我做梦都想你……”

在上海,潘永凤逗留了近一个星期,她给小东才买了好吃的、好玩的,仅仅几天,小东才便腻在“五姨”的怀里,连睡觉都要找她。潘永明看在眼里,心一寸寸往下沉。离别时刻,她特意送妹妹去火车站,直到车快开时,才说:“以后,你还是少回来吧,东才不知道我们不是他亲生爸妈,而且我们也不想让他知道……”

潘永凤手扒着车窗,怔怔地看着姐姐,低声哭泣起来。她这才意识到,从孩子被抱走的那天起,她就失去了做母亲的权利和资格。

从此,潘永凤恪守约定,再也没去看过小东才。

哪知,1983年初的一天,潘永明突然给潘永凤打来电话,她痛哭着说:“妹妹,姐对不住你啊,没看好孩子。”原来,25岁的赵东才工作后,谈了几次恋爱,都以失败告终,受了很大刺激。在最后一次恋爱失败后,他疯了。

潘永凤再次赶到上海,看到躺在病床上被诊断为间歇性精神病的儿子,泪流不止。潘永明将家里的一处房产卖了,凑齐给赵东才看病的钱,全家却挤到一间只有16平方米的小屋子里。潘永凤心里的负疚感更重,她很想留下来。可是,这里根本没有她住的地方,而江西还有一大家人在等着她,两难中,潘永凤最终抹着泪走了。回江西后,她到处寻找抑制精神病发作的药物,不断地寄往上海。

然而,雪上加霜的是,1983年12月,潘永明积劳成疾,去世了。丈夫赵新强娶了上海女人刘晓惠为妻。潘永凤向上海的兄姐们打听,得知儿子已被送进精神病院,她才稍稍安了心。

2004年的秋天,赵新强因病去世了。刘晓惠作为赵东才的继母,颇费一番周折后取得了他的监护权,将其医保卡、工资卡等拿到了手。而这些,远在江西的潘永凤并不知情。

2006年7月,潘永凤老伴去世,她搬到了长子家。就在她安度晚年,享受天伦之乐时,外甥女仲明珠打来求助电话。母亲的一颗心,瞬间被扯得七零八落。经过两天深思熟虑,潘永凤决定,到上海认回儿子。

潘永凤突然要去上海“串亲戚”,让几个子女很是不解。为了不让孩子们难堪,潘永凤隐瞒了自己的这段往事,坚持一个人踏上了南下的列车。

抛弃世俗勇做亲子鉴定

深沉母爱温暖儿子的幸福时光

2007年9月5日晚,潘永凤风尘仆仆赶到了上海,仲明珠气愤地向她讲述了事情的原委。

原来,刘晓惠嫁给赵新强后,对患病的赵东才一直心存嫌弃。待赵新强去世后,刘晓惠以监护人的身份保管着赵东才的一切福利和工资,却再没给过医院一分钱。2007年5月7日,被停药的赵东才趁医护人员没注意,溜出了医院,天快黑时,他辗转找回了家……

赵东才的突然出现让继母大吃一惊,拒绝他进门。又累又饿的赵东才捶门大喊:“爸爸开门,我饿—”里面传出一声训斥:“你爸死了,赶快走!”

第二天一早,居委会找到仲明珠,说赵东才无家可归,在小区垃圾箱里捡东西吃呢。仲明珠赶了过来,看着表弟可怜兮兮的样子,眼泪潸然而下。她和居委会干部找到刘晓惠评理,刘晓惠自知理亏,答应收留赵东才。

可是,赵东才的房间被安排在楼下的仓房里,饭菜也都是发霉的。仲明珠了解情况后与刘晓惠大吵一架,刘晓惠扔出一句话:“心疼,你就把他领走!”

仲明珠犹豫了,领走表弟不是办法,这里是他的家,工资、医保、住房都在刘晓惠的手里,况且自己也是近60岁的人了。情急之下,仲明珠突然想到五姨,从母亲嘴里,她早知道这个表弟与五姨的关系,相信只有她才会真心照顾可怜的表弟……

2007年9月5日晚9时,在仲明珠的带领下,潘永凤深一脚浅一脚迈进了小区。在昏暗的楼道里,她看见,一个中年男人蜷缩在小角落里,浑身散发出臭烘烘的气味。仲明珠上前拉住他的手大声说:“东才,你看看谁来了!”

赵东才惊恐地抬起头,潘永凤腿一软,一下子哭倒在地,抱住赵东才哭喊着:“儿啊,妈造孽啊……”

或许是母子连心,刚才还处于疯癫状态的赵东才,听到这撕心裂肺的哭喊后,眼睛突然睁大了。他伸出手,疑惑地抚摸着潘永凤的脸颊,仔细分辨着什么,猛地,他脱口说出一句话:“你是五姨。”

见儿子还残存着原来的记忆,潘永凤惊喜得连连点头,可马上又摇着头说:“不,我不是你五姨,我是你亲妈。孩子,妈对不起你呀……”眼看着亲生儿子在受罪,潘永凤心中不由得升起一团怒火,她和外甥女拉起赵东才的手就往楼上走。

三人来到门前,使劲儿敲起来。不久,里面传出一阵脚步声,可到了门前又停下了,此后再无声息。仲明珠气得大喊:“不开门,咱们法庭上见!”

当晚,潘永凤坚决要陪儿子睡在楼道里,任凭仲明珠怎么劝也不听。“他受了这么多年的苦,都是我的过错造成的,我陪儿子遭几天罪还不应该吗?”仲明珠只好一个人先离开了。

潘永凤找出毛巾,从邻居家打来一盆水,一点一点给儿子擦洗脸上的污垢。多少年了,她无数次想象过儿子长大后的模样:小时候的轮廓还在,眉毛也还是那么浓重,可那双原本明亮的眼睛已失去了神采……

她想要回儿子的监护权,可事隔50年,谁会相信她的一面之词呢?何况,自己的两个儿子在政府部门工作,女儿是重点中学的教师,如果这件事翻出来,会引起怎样的轩然大波啊?可是,自己亏欠这个儿子太多了。想到这里,潘永凤决定豁出去了……

9月18日,潘永凤一纸诉状,将刘晓惠及其女儿告上上海市普陀区人民法院,要求变更对赵东才的监护权。法庭上,潘永凤与花家母女展开了激烈争论:“你是他的亲生母亲,谁能证明?亲生母亲又怎么会忍心抛弃儿子……叫了50年的姨,突然变成亲妈,你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吧……”

法庭上,潘永凤脸红一阵、白一阵,为了儿子,她含着泪,一五一十讲述了自己当年的曲折经历……讲到最后,她泣不成声。然而法官却认为她没有书面证据和直接人证。见此情景,潘永凤鼓起勇气,向法庭提出,申请与赵东才做亲子鉴定!此语一出,全场哗然。如果法庭同意,潘永凤和赵东才将是全国年龄最大的做亲子鉴定的母子。

普陀区人民法院经慎重考虑后,同意了潘永凤的请求。2007年12月25日,鉴定结果出来了,潘永凤和赵东才具有99.99%的血缘关系,可以确认为母子关系。普陀区人民法院根据鉴定结果,将赵东才的监护权改判给他的生母潘永凤。

走出法庭,潘永凤异常激动,她无限慈爱地替赵东才捋了捋凌乱的头发:“儿子,这一回,妈要永远把你带在身边……”

亲情站成一堵墙

妈妈的儿子就是我们的亲人

尘封50年的亲情终回归,可花家却始终不肯腾房子,潘永凤只得和儿子继续住在楼道旁一个仅有10平方米的仓房里。

此时,潘永凤远在江西的儿女觉得事情不对劲儿。2008年春节前,大儿子刘齐和大女儿刘思一起来到上海,准备接妈妈回家。潘永凤知道再也瞒不下去了,就平静地向两个孩子讲述了这段尘封50年的往事……最后,她在儿女面前低下头:“妈妈对不起你们,让你们不好做人了。可是,他和你们一样,都是我身上掉下的肉呀。”

刘齐和刘思听得目瞪口呆,他们一会儿看看妈妈,一会儿又看看在一旁傻笑的男人。见孩子们尴尬的样子,潘永凤疲惫地挥挥手:“孩子们,走吧。妈也没几年活头了,只想陪陪你大哥。妈只求你们一件事,把我的退休金每月邮过来,我们还要过日子。”见事已至此,刘齐和刘思只得留下随身携带的3000元钱,回了江西。

两个孩子走后,潘永凤开始忙碌着给儿子做棉衣。此时上海的冬天,已是冷风习习,空气中泛起阵阵寒意。邻居们被潘永凤的母爱所感动,纷纷伸出了温暖的双手。

2008年4月,大儿子刘齐再次从家乡赶来。这回,他带来了其他三个弟妹的意见:“妈妈,我是来接你和大哥回家的。我和几个弟妹商量过了,一家人就要在一起生活,等你百年以后,大哥由我们几家轮流养,您就放心吧。”

儿子的话,让潘永凤泪如泉涌,她欣慰孩子们终于谅解了自己,更高兴他们将照顾赵东才的事也承担了下来。可是,无论潘永凤如何劝说,赵东才死活也不肯离开楼道。潘永凤心里明白,儿子心里的家,就在这里。她拍着刘齐的肩膀:“孩子,妈谢谢你们了,可妈想顺着你大哥的意思留在这儿,这是妈能为他做的唯一一件事了。”

见劝服不了母亲,刘齐只好和表姐一起为赵东才的房产奔波。7月18日,在社区民警和居委会的干涉下,潘永凤终于领着儿子重新住回了这16平方米的小屋。虽然,房产证和户口本还扣在刘晓惠的手里,但潘永凤还是很高兴,因为儿子和自己总算有了一个栖身之地。

在打扫完卫生后,仲明珠把赵东才养父母的照片挂在了墙上。看见照片,先才还烦躁不安的赵东才突然安静下来。他仔细看着上面的人,开口说:“这是爸、妈。”瞬间,屋里的人都停止了说话。潘永凤含着泪水,紧紧抱住儿子说:“孩子,你会好起来的,妈相信……”

2008年9月14日中秋节,潘永凤在江西的4个儿女首次来上海认亲。一见生人,赵东才吓得躲到潘永凤身后,脑袋缩在衣领里,一动不敢动。一段时间后,相熟的笑脸战胜了恐惧。潘永凤拉过赵东才,一个一个做介绍:“这是你大弟、二弟、小妹……”每介绍完一位,对方都亲切地说一声:“大哥,你好!”

介绍完,潘永凤拉起赵东才的手,又拉起江西儿女的手,几双手叠加在一起时,潘永凤含着泪,深情地说:“你们都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妈一个也放不下……”几个儿女纷纷表示:只要大哥愿意,就接大哥回家,给他治病。这个万家团圆的夜晚,浓浓的亲情,从这个小屋里流淌出来……

国庆节过后,潘永凤领着儿子走访上海市政部门。她有一个愿望,就是重新把户口迁回上海,照顾这个受尽苦难的儿子。可是,按上海市的户籍规定,她必须拿出50年前支援内地建设时的证明材料,才有可能把户口迁回上海。当年的单位早已不存在了,相关人员也各奔东西,她上哪儿去找啊……

远在江西的儿女得知后,马上分头行动,去找母亲当年从上海来江西的证明材料。

2008年12月中旬,刘齐又打来电话:“妈妈,你放心,我们会想方设法帮你找到证明的,你别着急……”潘永凤放下电话,欣慰地笑了。不管户口是否能迁回上海,至少她的儿女们都惦记着她和东才,没有什么比一家人心心相连更重要、更珍贵的了。

(责任编辑/豫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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