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西的人间
2009-04-09一季浅凉
一季浅凉
但愿,我们的眼睛只看得到笑容,但愿,我们流下的每一滴泪都让人感动,但愿,我们以后的每一场梦不会是一场空。
一脸无辜不代表懵懂
苏西十分讨厌元露,因为元露说她是“犀牛”。
好吧,苏西承认她不漂亮,甚至连额头都不平,但这和元露被打是没有联系的,是的,元露又被揍了,在课间。
元露在路小南的面前开苏西的玩笑,她说,谁看不出来苏西喜欢你呀!你也喜欢她吧,你们俩就承认了吧。一向有些闷闷呆呆的路小南只好走开躲到一边,元露像是得逞了,得意地走到讲台上擦黑板,她是班长。苏西就这样毫无预兆的也跟着走了上去,她揪着元露的衣服,下死劲的把手掌盖在她的左脸颊上,她说,元露我忍耐了你很久,你再乱说一次,我就揍你一次。
元露一定很疼,她的左脸全都肿了,上一次被打,也是因为苏西,她说,苏西不要脸整天缠着路小南。苏西的好友听了刺耳就揍了元露。这一次,苏西又放出了狠话,她说,我们要孤立元露让她转学。这个倡议得到了高一一班所有人的响应,原因是元露自己埋下的,她太招人讨厌了,倒并不是苏西的威信有多么高。
一个月以后,元露还是没有转学,班级冷冻她,她就到老班那里取暖。老班时常都是用这种和稀泥的方法调节班级的矛盾,是葵花长在哪里都是向阳的嘛!他安慰元露。
元露到学校的贴吧里闲逛,发现了很多匿名的帖子都是在咒骂某个老师或者学生,于是,她也匿名的发了一个帖子,内容大约是:高一一班的苏西整天缠着路小南,而路小南已有女友在高二就读,路小南故作排斥其实心中暗喜云云,另外又写苏西其实是个混混女,隔三差五就带着伤到学校上课。
许多人都对帖子展开了议论,因为苏西的确是时不时脸上就有伤的,有些人甚至在排查路小南在高二的女友了,路小南暂时避开了苏西,他不想增加被议论的谈资。
又一个课间,苏西爬上了教学楼的顶楼,四楼。她对着下面密密麻麻的人和空旷的半空大喊:元露,我没喜欢路小南就是没有,没有,没有,我不想活了。她揪着头发就跪了下来,表情痛苦狰狞,啊!她大喊着像是想要抛开所有的羁绊从四楼跳了下来,摔在了早就铺好的救生气垫上。
她被送到了医院,不是跳楼受的伤,是她的身上本来就有的伤,医生推测她长期都生活在暴力之下,她身上的伤绝不是一两天造成的,元露终于转学了,因为内疚。
苏西的目的达到了,实际上,这是一场戏,一场平息谣言,让元露转学的表演。再没有人会说她喜欢路小南或是她是个小混混,这一场戏赌的就是元露的良心,戏假情却是真的,她真的想,跳下去,下面是水泥地也无所谓了,在医院里无论派出所的民警怎样询问她都没有开口,有必要吗?她对着透明的空气问,实在的温暖就是能看到那副和哥哥相似的眉眼就足够了。
天晴以后有彩虹?
苏西回到家,一家人外婆,外公,妈妈围着在吃饭,苏西刚拿起筷子扒拉了一口,母亲就把桌子给掀翻了,她发病了,她胡乱地砸着东西,扯过苏西就又抓又打,苏西就是这样被打伤的,闹够了,她就去睡觉。
苏西对路小南说,我妈妈昨天又犯病了,我的饭都还没吃好,有时,真想把她领街上扔了也就完了,不然,早晚我就要疯了。
她打你重吗?路小南看着苏西那张平静的脸,伤心的事说的多了也就像说别人的事一样云淡风轻了。
这算什么?我记得有一年我们吃年夜饭她发病了,掀了一桌子的菜,我们谁也没吃上一口,就光抱在一起哭了,这才凄惨呢。苏西明白,外婆外公就是把她扔了,也不会放弃妈妈的,爸爸当初不就是这么离开的吗。
苏西每个月四号可以去爸爸的新家玩,他会给她一百块钱,那是她一月的零花,也就是这么一点子钱让她在学校还不至于觉的自己太特别了。但是,每一次回家就更像是回到地狱的感觉。
星期五的黄昏,苏西发现外婆外公把自己攒的零花钱偷偷地塞给了来玩的小表妹,她沉默了,外婆又讨好的要把苏西房间的模型车拿给她玩,家里实在没什么小女孩喜欢的玩具,苏西抢过玩具狠狠的把门摔上不让老人进来,两位老人不甘心的还在外边骂骂咧咧了一阵。
苏西扑在枕头上哭了一小会,那是他们家的传统,大人注定会比较疼小一点的那个孩子,苏西记得她小时候也受过那样的待遇,那时候,她是家里的公主,爸爸还没离开,妈妈也很正常,噢,对了,她还有一个哥哥,她翻出那张仅存的泛黄照片,照片上的男孩瘦弱白皙,被永远的留在了十一岁。
她想起路小南说她家的人全都是一群怪人,是啊,在她的记忆里,哥哥就是家里最不受欢迎的人,他经常要挨揍也没人会心疼他,妈妈似乎一点也不爱他,爸爸对他的态度她一点也想不起来了,可她和哥哥的感情却极好,最奇怪的是,哥哥十一岁夭折时,家里竟没有一个人为他伤心,他们一点没留下他的东西全都烧了,抹去了他在这个家里存在过的一点痕迹。
她在日记里写道,哥哥就是白餐桌上的一粒酱油渍,碍眼,擦了,底色是苍白的深凉。为什么要这样对他,为什么?为什么?她没有答案,她不知道是不是也有家庭和她家一样有这样的无头公案。
路小南有着和哥哥相似的眉眼,苏西甚至怀疑他就是哥哥,她打听着路小南的出生年月,他比哥哥小他不是,她太想哥哥了,路小南其实是要比哥哥黑瘦一些的,苏西每天都静静的看着路小南,因为那相似的面孔带来的亲切感和温馨心情。
班级聚会的时候,大家分饭后的水果拼盘吃,路小南吃了原本属于苏西的那份西瓜,当时,苏西在吃草莓,她习惯先吃最爱的东西,后来,几个同学悄悄提醒路小南那是苏西的,苏西看见路小南的尴尬,已经咬了怎么吐出来还给她,她摆摆手,说她讨厌西瓜,路小南才缓和了点。
苏西并不想让路小南知道这一段故事,虽然,她是真的很想能和他像兄妹一样相处,她有些自惭形秽的意思,她不敢和路小南说话,不敢站在他的面前,路小南那么受欢迎,一下课,位子周围就围满了人,而苏西呢?剪着普通的短发,有一点胖胖的,模样也很平凡。难道要她走到路小南面前说,你长的很像我哥哥。这算什么,搭讪还是巴结,她做不出来。
那一天,妈妈又发病了,她闹得特别凶,苏西躺在床上,连翻身都特别困难,她很委屈,很想大声的嚎哭一场,她抹着她干涸酸痛的眼睛最后还是放弃了,她把一直以来想说的话都写在了信上寄到了路小南的家,她忐忑的等着路小南收到信的反应。
上体育课时,苏西毫无准备路小南就站到了她的身后小声说,如果你愿意可以叫我哥哥的。她想她至少应该哭一下的而不是像这样的稀松平常,后来,元露就说苏西喜欢路小南,苏西想她只是想看见路小南,元露转学了,这对她的影响并不大,于是,苏西跳了下去。
最初的一场痛
苏西问路小南,十年以后,我妈妈还在吗?
路小南说,估计就是二十年之后,她都还在。那可真令人绝望,苏西说,她的生活也许十年,二十年,都会是这样,那有什么可期待的?
周三,苏西到爸爸的新家去玩,爸爸高兴地说,苏西,你又有了一个妹妹,不过,爸爸可能就没那么多的时间陪你了。苏西只觉得脑子里有什么东西断了,很清脆的一声,就失魂的走回了家。
为什么?这个世界上好像只有我是孤单的?苏西在日记本里写。
她的生活开始变得特别,她讨厌老师当着全班的面问她要钱,她没有钱,她被那突高的声音吓的简直要尿裤子,她讨厌这一切,老师说,苏西的钱是最难收的。
路小南偷偷地帮她缴了钱,他问她,怎么了?苏西的抚养费爸爸一向都是交给外婆和外公,他们把钱都拿去给妈妈看病,哪来的钱给苏西,他们一直认为苏西每月爸爸另给的零花存一存也够用的了,他们如果知道苏西未来几个月都见不到爸爸拿不到零花钱又要闹到爸爸的新家去了,她不想。
路小南不住的叹气,这有什么办法呢?
时间又平淡地走了十多天,早上起,苏西就显得特别的肃穆,她穿黑的长外套,白长裤,球鞋。她的身上没有别的颜色,她在用自己的方式纪念着一个人,又过了一年,苏西在心里默默的念。
晚饭,白色方形的小矮桌上只有一碗虾米拌酱油,这是唯一的配菜,外公他们早就吃好在哄着妈妈吃药,他们把药抹在切开的苹果瓣上骗她吃下去,意识模糊的母亲认为那是对她不好的毒药用手推搡着不肯张口,外婆想强行地撬开她的嘴喂她吃下,也被母亲重重地推开沉闷的撞在地上,苏西只觉的绝望。
为什么不让清醒的人活得好一点?让一群清醒的人清晰的感受着痛苦,却把幸福全给了这个不能正确感知的混沌的人,目睹着她的疯狂失控,加倍的痛苦。
苏西操起地下的小塑料凳子朝墙壁上摔去,她对着母亲的方向大嚎,你疯够了没有?她觉的从胸至口这一段距离都空了,像被抽去了所有的力气只想软软的瘫在地上。
她支撑着挪回自己的房间,外婆他们依旧在哄着母亲,就像刚才的拙劣片段被剪掉了,不存在一样,一会,外婆进来,她告诫苏西以后不许对母亲这样没有亲情,她说,等你长大了,我们是要把妈妈交还给你的,你这样我们怎么放心交给你。老人又希望苏西好好学习,这样才能更好的照顾妈妈的未来,苏西听了,从心底泛着凉伴着酸,她想吐。
她在日记里写,与其这样的互相捆绑,窒息,不如让我们一起离开。
第二天,她翻遍她的所有,从加油站里买来了汽油,深深地看路小南那张熟悉的脸,对他说,再见了。深夜十一点,她翻开她的日记,写下最后的一句话,再见了,这个清晰又混沌的人间。
她坐在床沿想着,很快就可以看见哥哥,很快就不用睁眼面对一天的烦恼,大家都会快乐的。终于,她提起墙角用大号可乐瓶盛着的汽油走到了客厅,用毛巾沾上汽油,她摸索着要找打火机或是火柴之类的东西,借着月光,她发现自己的家原来也可以这样沉静,找的累了,她就坐到了塑料凳上,她的手悬空的捏着沾了汽油的毛巾,她突然想到,自己的家是没有打火机的,因为母亲的模糊,她家危险的东西一概是没有或是藏的很严密的,她失声地笑了,做好了一切,却缺少一只打火机。
她把毛巾用废报纸包好扔到了垃圾桶里,回房,睡觉。
清晨,她提着没用掉的可乐瓶汽油下楼,送给了一直照顾着她家的邻居,然后上学,一切都像昨夜的一场残梦,醒来,回忆都觉得困难。
我们就是这样,生命从免不了它最初的一场痛。就像我们小时哭泣着赌气说,再也不吃饭了,或是不理某个人了,哭完,才发现事情远没想象的那样深重,但你总免不了那一场痛。只是,但愿我们的眼睛只看的到笑容,我们以后的每一个梦不会是一场空。
文字编辑/宁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