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庆:追赶繁华的城市
2009-04-09黄章晋
黄章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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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天门是我到重庆前关于重庆的想像。我看到作家虹影对朝天门的描述,她说:“那时候的朝天门特自然,特山水。我从对岸的家里乘船过去,常常在雾中看到一个童话般的世界。”
童话不再了,朝天门突然下起雨,雨滴急速落到水泥地上,迅速顺着水泥台阶往下流。“这里怎么没有青石板?”我的爱好显得可笑。
从朝天门往后看,背后是渝中半岛让人窒息的高楼,一座连着一座,从前边大楼的缝隙里你能看到楼不停地延展生长。在任何一个角落看重庆,他都是一个高楼的世界。下雨时候的味道真像香港,我的同事曾经评价说:“重庆就像没有洗过澡的香港。”有了雨水的冲刷,高楼看起来干净了许多。
看重庆,就得看他彻底的现代崇拜。从江北机场出来,一路上有着众多代表城市心态的广告牌:“上海,上海”、“曼哈顿广场”、“国会山”、“到洋人街去”,以及看着像吉隆坡双塔的楼盘。这些广告代表了重庆的想像,也是现代化的一个标杆。
我知道,大部分中国人对现代化的想像一定会顺着上海——香港——纽约——曼哈顿的主线进行下去,重庆也一样。他需要这些高楼大厦的支撑,来说明他的自信、成就,他需要用尽可能短的时间来追赶上海以及后蘧的城市。
让人窒息的高楼林立
重庆人也曾贵为首都人,他们从1937年开始,接纳了无数逃难而来的上海人,称他们为“下江人”,这是这个城市的第一次自豪。虽然现在官方更多地会提起白公馆、渣滓洞、重庆大轰炸,但是上清寺这个地名仍然在重庆的历史上留下了浓重的一笔,它是国民政府的行政中枢。关于这段历史,美国《时代周刊》记者白修德如此写道:“历史上的重庆,是一个风云际会之点,是一个具有夸张的地理意义的临时宿营地,像慕尼黑和凡尔赛一样。重庆是一个成千成万人分享过的插曲……”
插曲在共产党胜利后戛然而止,重庆在短暂当过中共中央西南局的驻地后,就成为四川省管辖下的一个市。重庆人一直愤愤不平于自己的收入被收归四川省,进而建设成都,而自己的建设因此而落后,这造成了成都和重庆之间没完没了的口水仗。
一直到1997年,重庆得到了直辖的机会,目的是为了解决大批三峡移民的问题。而从那时候起,这个城市开始了看起来非常迅猛的发展。重庆直辖10年投人基础设施建设的资金,是解放后至直辖前的7倍。
一个政策的变化,可以如此深刻地改变一个城市,所以使得所有的中国省份、城市都会没完没了地等待政策的眷顾。发达地区的人感谢中央政策,不发达地区的人抱怨中央没有政策支持。每一个人都想成为某某实验区的幸运儿,每一个城市都想成为万众瞩目的直辖市。
德国作家克里斯托夫·海因认为:
“如果说中国是新社会模式的大型实验室,那么重庆就是其最重要的研究项目。”朋友建议我去南滨路的酒吧街。让我见识一下重庆的发展。我对他说,我看见发展了。还有即将开始的发展。在嘉陵江的北岸,一个叫做江北嘴的CBD正在建设。不知道和陆家嘴是不是巧合,反正重庆人喜欢说,明日的江北嘴就是今日的陆家嘴。
而与此同时,重庆还有着100万三峡移民、300万贫困人口和100万下岗职工。与其说这里是中国最大的城市,不如说是中国最大的农村。
棒棒代表了重庆的坚韧
朝天门顺长江而上,到13号码头。去往长江索道的路上,我终于见到了我喜欢的石板路,伴着巷子里的泡菜味道,混合着雨水,浸在空气里。这是渝中半岛的下半城,长在高楼大厦的边缘。方大路坐在出租房的外面看着天空落下雨点,慢慢地洗锅,锅已经显得陈旧不堪,但仍然可以为他和他的妻子提供一顿还过得去的晚餐。
方大路是这个城市的搬运工,每年有大概50万人像他这样,从重庆的周边搭乘火车、汽车、轮船,来到这座繁华的都市。有的人留下来,和方大路一起工作,还有的人见识了重庆的繁华后,沿江而下,到武汉、上海,追赶自己的幸福。
“我们一家都和建筑有关。我弟弟在上海拆房子。”据称,重庆的工人承担了上海每年80%的拆房重任。
问到重庆直辖后,生活改善了多少,方大路点了点头:路修好了,回家的时间短了。去年,方大路和弟弟多赚了一些钱,“但还赶不上东西涨价”。虽然如此,他仍然在春节回万州时,给父亲买了双新鞋。他追赶的梦想是能和弟弟在万州开家小店,“这样可以照看在家念书的娃儿”。
朝天门前,青色的嘉陵江和黄色的长江融汇在一起,清是清,浊是浊。朝天门的方向是海的方向。“上海,上海”,上海就是用来追赶的。朋友已经上了开往上海的船,他属于这个城市经常出现在电视镜头里的群体,游荡于繁华的解放碑前,作为追赶上海的城市背景。而在这个每天晚上八点亮起霓虹灯的城市里,你很少能感觉到方大路的存在。
在一个个追赶繁华的城市中,希望看到重庆不一样的故事,它可以这样书写:某年某月某日,方大路回到万州,开起了他的小店……让居民的梦想成真,重庆的故事才有价值。
(韩世平摘自《南方都市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