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需要怠慢
2009-04-09吉安
吉 安
刚读高一的小弟,瘦,又高,学业的重压,却并没有因此让他的眼睛,像年少时的我一样,黯淡无神。他出生时的90年代,中国的一切,都是新鲜和蓬勃;而他,亦携带了这样无穷的精力和热情,斜眼淡扫着80后姐姐,在城市的打拼里,时而冷漠时而茫然的心。
我们在一块走路,他从来都是揽着我的肩,而且神情骄傲,微笑张扬。遇到他的同学,总是先把我隆重推出去,才提及他事。我觉得不适,说,你自己成绩不好,就拿读研的姐姐来做你附加的荣誉,难道你不觉得惭愧吗?小弟却是嘻嘻笑着凑过头来,说,可是姐姐,我只是想借一点温暖而已哦,别人辉煌,为什么我就不能开心,一定要像你说的那样在自卑里奋起呢?平凡没关系啊,只要我快乐,姐姐有了成就,为什么我不能比你还要快乐呢?
小弟就是这样,成绩平平,长相一般,却不会像我,觉得卑微,且一定要为这份灰扑扑的生活,加一个光明的注脚。他也有小小的烦恼和痛苦,但会转身即忘,从不对过往记仇。为了他有个好的学习环境,父母托人将他送人小城最好的高中,本以为他会为此感恩,自此奋发图强,给父母一个交代。却不想,他照例不给自己额外“加餐”,复习完功课即丢开辅导书,去附近的学校里和一帮低年级的小男生打球。偶尔上网,看见我在线,也不隐身,任我怎么穷尽言词,都照旧将一个游戏玩完,这才漫不经心地在我的大段说教里,道声再见,即关机走人。我常常痛心于他的放任,想起年少时的自己,为了父母的一声轻叹,都会自责上很长的时间,并在日记里,一次次发誓,再不让他们为自己烦恼。
我谈恋爱,已是有了一年,还不肯将自己困顿的家介绍给喜欢的另一半。而小弟,却从来不在生活优越的好友们面前遮掩自己家庭的清贫。有时候还会带自己暗恋的女孩子,回家看他收藏的珍稀邮票,而后在窄小阴暗的楼道里,红着脸对女孩子说,如果有空,欢迎常来,而且下次来,妈妈有空了,会给你做她最拿手的手擀面呢!这时的小弟,在隔音不好的楼梯口站着,听见隔壁小孩子的哭声,大人烦躁的摔打桌椅声,还有饭菜下锅的刺啦声,却是只有幸福。一种凡俗又纯真的爱恋,在拥挤和嘈杂里,温柔潜入他的心灵。
我记得有一次下雨,很大,我忧虑专修下水道的父亲,会因此没有活计。淋成落汤鸡的小弟,却是一脸的兴奋,说,真好,下雨的时候,最容易下水道堵塞,这样老爸就会在天晴有更多的活做喽!我看他脸上很真实的幸福和关切,知道他跟十年前那个处处遮掩时时小心的自己,是不一样的,生活给了他什么,他都觉得自然,且会从容地接受。而一路拼杀到城市的我,却只是用外在的荣光,凸现了更为鲜明的卑微和自怜。
90后的弟弟,他和我一样,面临俗世的冲击、纷乱,家庭的琐屑、吵嚷,还有同学的比拼、嫉妒;我将父辈的隐忍承继下来,加入孤单磨炼出的尖刻和冷漠,一路上左冲右突,终于在寄居的城市里,寻到一盏明亮耀眼的灯。而16岁的小弟,他出生时,是在城市的最底层,但却和那些在糖水里浸泡出的孩子一样,高傲不羁,亦可爱顽皮。生活给予他们的自信和明朗,他一样都不拒绝。他本应像我,需要历经一段长长的路,来克服贫穷附加给我们的胆怯和自卑,但他却是在我踩出的小道上。打着呼哨,带着嬉笑,轻轻地闪躲开将我击中的种种碎屑与石块,而后继续得意前行。
这样的怠慢,生活却是微笑着,将一片澄澈温暖的青春,转手给他。
(李箐摘自《辽宁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