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绳寺宝珠被盗案

罗先贵

金绳寺位于成都市金牛区簸箕街旁的绳溪巷，该寺虽历经千年，却风雨不朽，巍然屹立。

金绳寺的天王殿里，李天王手托宝塔，威风凛凛。塔顶呈六角形，上面有一宝珠，外用黄金铸就，金光四射；宝塔内置佛祖舍利子，故而价值连城。据说，每当太阳升起，金绳寺门前的小溪便波光粼粼。小溪里晃动着两条金色的金绳，就是寺庙里秘藏多年的金绳在小溪里显灵。金绳寺的历代高僧，对这些宝物看守十分严密。民间流传着一种说法，凡对金绳寺的金绳或宝珠起不良之心者，必遭天谴。

金绳寺因有金绳，加上托塔李天王塔顶宝珠举世罕见，所以该寺远近闻名。人们对其顶礼膜拜，虔诚有加。每逢初一、十五，烧香磕头、祈福许愿的人们纷至沓来。但宝物也引起了盗贼的垂涎。

清代的一天，金绳寺来了两个贼眼四处乱扫的“香客”。这二人早就听说了金绳寺宝珠的传言，今日一见，果真如此，不由大喜。当夜，月黑风高，伸手不见五指。二人翻墙进入大殿，正欲盗宝，猛然雷电交加，大雨倾盆而至。一阵闪电划破夜空，只见李天王双目怒睁，二人吓得“妈呀”一声惨叫，跌倒在地。但两人毕竟是江洋大盗，历经无数风雨，爬起来，发现是虚惊一场，定定神，三下五除二，盗得宝珠，逃之夭夭。

两名盗贼一路狂奔，晨光初露时来到金堂县一处旅舍入住。直到日上三竿，二人起床，觉腹中饥饿，忙叫店家置办酒菜。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二人推杯换盏，好不快活。一人看外面无人，关上门，将宝珠拿出来，细细地把玩了一番，又递给另一个盗贼欣赏。这个盗贼接过来看了看，轻轻地说道：“这东西，会不会外面包的是铜啊?”拿出宝珠的盗贼说道：“看我的，我有办法验证。”说罢，将宝珠用牙齿轻轻地咬了一口，说道：“真的是金!”话刚落地，猛然腹内痛如刀绞。这盗贼手一松，宝珠落在地上。他口鼻流血，恨恨地用手指着同伙骂道：“你，你好狠心，想独吞宝物，竟然毒……我。”

同伙大惊，一时间弄不清个中情由，忙语无伦次地分辩道：“我，我……”眼看同伙痛得在地上乱滚，四肢抽动，渐而声息全无，已是无药可救。活着的盗贼在房内急得团团乱转，不知如何是好。半晌，他将死去的同伙扶往床上，盖好被子，装作熟睡的模样，以遮人耳目。然后捡起地上的宝珠，贴身藏入怀中，轻轻拉开门，看了看四周无人，便背起背包，夺门而逃。哪知刚跑出大门，他就踉跄两步，手在空中抓了两把，猛然间，也是口鼻喷血，滚了两滚，抽搐几下便倒地而亡。

恰在此时，那店家正要出门买菜做饭，见此情状，骇得魂飞天外，大喊救人。喊声惊动四邻，人们纷纷出门观看，个个都感到蹊跷，围着死者议论纷纷，不知所措。那店家突然想起死者还有一同伙，急忙跑上楼查看，一看更是大惊失色，跌跌撞撞地跑下来，语无伦次地说：“楼上，楼上……”此时地保也赶来了，一看此种情形，急忙叫保护现场。又马不停蹄地赶到金堂县官府说明原委，请求官府尽早来人侦破此案。

金堂县的县大老爷正在与一班同僚杯觥交错。原来县大老爷经过上下打点，新近升迂华阳县宰。华阳县乃富庶之地，鱼米之乡，县衙就在成都府，以后跑官、升迁比这金堂方便多了。这两天下属们纷纷为县大老爷庆贺，更是日日笙歌，天天艳舞，早已是昏昏然而不辨东西南北了。

此时新官尚未到任，这县大老爷接案后，转念一想，临走之际再露一手，正是建功立业的大好机会，为以后升官发财作一铺垫。酒足饭饱之后，他带领一班衙役及一名仵作前来验尸。

来到旅舍，只见门边及楼上各一死尸，其中一名死者手中还握着一颗珠子。仵作看了几眼，断然说道：“老爷，这二人七窍出血，血为黑色，皆是中毒而亡。”

此时，旁边的文案师爷悄悄在县大老爷耳边说：“老爷，今天一早成都府的快报发往各县，不才刚刚收到一份，说是成都府金绳寺内托塔李天王宝塔上的宝珠不翼而飞。金绳寺乃千年古寺，那宝塔上的宝珠据说外是黄金，内置佛祖之舍利子，价值连城，珍贵无比。快报上说的形状大小与这死者手上的并无二致，盗取金绳寺宝物的，莫非就是这俩小子?敢盗金绳寺的宝物，与天神作对，死于非命，此乃天谴报应也!”

县大老爷一听死者手上的宝珠来自干千年古寺，价值连城，眼珠一转，计上心来。县大老爷不再理会仵作的报告，干咳一声，王顾左右而言他：“中毒?”二目圆睁，回头对店家斥道：“大胆刁民，从实招来，你在饭菜里放的什么毒?是不是想谋财害命?”

那店家万万没有想到凭空飞来一场横祸，顿时吓得脸无人色，双膝跪地，连呼冤枉。口中只是辩解道：“冤枉，冤枉呀!青天大老爷，小民一向规规矩矩做人，你可以查验饭菜呀!”

这县大老爷本来就是吓唬店家的，便装腔作势地吩咐仵作道：“上楼去查验饭菜，若是饭菜有毒，定是收监不饶!”

仵作旋即回来报告说，饭菜确实无毒，并且村民都说这店家一向为人本分老实，都愿替他画押担保。县大老爷顺水推舟说道：“既然如此，也便罢了。但这二人在店里死得不明不白，两具尸体就由店家埋葬在乱坟冈。本官暂且将珠子带回县衙查验。打轿!”

这里县大老爷不说“宝珠”，而说“珠子”，意在轻描淡写，遮人耳目，据为己有。

看热闹的村民，闹闹嚷嚷，骂昏官乱判葫芦案。那店家只好自认晦气，将两具盗贼尸体草草埋葬了事。

这县大老爷回到衙内，心花怒放。他未曾做官之时，就听说过成都府有座金绳寺，寺内的托塔李天王宝塔上的宝珠非比寻常，不想今日竟然落在自己的手上。多年来，县大老爷蜗居金堂未能升迁，就是本钱不够。他早就想寻个世所罕见之物呈奉上司，使自己能更快加官晋爵，如今宝物到手，怎肯轻易放掉?可这宝珠在众目睽睽之下，由他亲手放在一宝盒之中，若公然贪为己有，实难瞒天过海。倘若是李代桃僵，又难免走漏风声。这县大老爷左思右想，寝食难安，一直没能想出万全之策。

当此之际，县衙内出了一件有伤风化之事，给县大老爷找了一个贪下宝珠的口实。

原来，半年前县大老爷的夫人从人贩子手上买了一名丫鬟，聪明伶俐，做事敏捷，长得如出水芙蓉。县大老爷几次想以权势逼迫这小姑娘就范，无奈丫鬟坚决不从。县大老爷一直都想找个法子收拾这丫鬟。没料想，因为县衙里的厨师与这丫鬟是同村老乡，他乡遇故知。两人一来二去，眉目传情，遂成秦晋之好，只是瞒过衙里上上下下。

一天，老爷夫人传丫鬟侍候左右，这丫鬟忽地一阵呕吐，引起夫人疑心。一阵棒刑盘问之下，丫鬟招了与厨师有染的

实情。

此事报到县大老爷那里，老爷又惊又怒。惊的是自己眼鼻之下竟然发生此等野合之事，若传出去自己会被人当做谈资，脸上无光；怒的是鲜桃一个，自己处心积虑想咬上一口未能得逞，手下打杂的反而抢占先机。狂怒之下，县大老爷拍打着桌子叫道：“打打打!”这一声“打”不要紧，衙役下手又重又狠，当即将这丫鬟打得只有出气没有进气。可怜一个美人儿，在狂风暴雨之下，竟香销玉殒，横尸后花园。

那厨师听说丫鬟被拉到后花园受审，情知东窗事发，当即翻墙逃跑，消失在茫茫人海之中。

那县大老爷听说厨师逃跑，眼珠一转，反而嘿嘿一笑，吩咐道：“传话出去，本府丫鬟与厨师勾结，盗走成都府金绳寺宝珠，丫鬟已招，畏罪自杀；同伙厨师负案在逃，着四门张榜缉拿。”

当晚，这县大老爷和夫人摆上山珍海味，一边品尝美味佳肴，一边将宝珠拿出来细细把玩，准备翌日将这“敲门砖”奉送上司。哪知县大老爷将鸡腿扯下来刚送进嘴里还未吞下，只听得“扑通”一声便倒在地上，手脚抽动不已，继而口吐白沫，七窍流血而亡。夫人吓得脸色瓦青，踉踉跄跄扑向门边，大叫：“快来人呀，快来人呀!”

师爷和仵作等一班人赶来时，已无回天之术。仵作一验，说道：“老爷之死和那两名盗贼症状相同。看来，凡接触这宝珠者，无论官民，皆死于非命。这宝珠来自于金绳寺托塔李天王之宝塔，此乃神物，凡有非分之企图者，必然遭受神灵惩罚。神灵之物当回神灵之处，大家千万不可摸它，更不要有非分之想。”言毕，这仵作用一方手巾，将宝珠小心翼翼地包了起来。

金绳寺的宝珠又回到了金绳寺托塔李天王的宝塔之上，熠熠闪光。托塔李天王二目圆睁，嘲笑天下愚蠢之人。这个故事一传开，人们便知道凡心起不良者，必死于非命。从此，再也没有人敢对金绳寺的宝珠下手了。

原来，康熙四十三年(1704年)重建金绳寺之时，方丈知道这宝珠价值连城，江洋大盗中觊觎者必然众多。为防被盗，方丈暗中用剧毒浸泡宝珠，凡偷盗者，用手触摸后必死无疑。自然，那两个盗贼和那贪官因居心叵测，一命呜呼。而仵作按照习惯，每次验尸后要反复洗手，自然无碍。

选自《龙门阵》2008.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