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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藏江南”考察记

2009-04-08徐凤翔

绿色中国 2009年12期
关键词:沙棘林区

徐凤翔

藏东南林区的核心部分在“三江”流域以西、尼洋曲流域以东范围。西藏农牧学院所在的林芝八一镇(地区行署)海拔3000米,地处雅鲁藏布江支流尼洋曲下游宽谷地带,属于山地温带、半湿润一半干旱区,植被以暗针叶林和高山松、高山栎林为主。记得当我第一次险闯川藏线,翻越色季拉,进入尼洋河谷时,只见山坡上、云雾中森林茂密,尼洋曲碧水畅流,三角洲地带青稞、油菜阡陌交织,古柳成阴,羌桃盛开,好一派奇特的“江南风光”!说它“奇特”,在于江南的秀丽景色被拥抱于绵亘的雪峰之中。当时,我就决定:“西藏江南”就是我的第二故乡,我将后半辈子扎根于此了。我还将尼洋河畔的林区视为家园“后院”(此后西藏高原生态研究所即创建于尼洋河畔)。于是我行装甫卸,就与学生们投入到对“后院”的考察之中。

尼洋河畔的旖旎风光

尼洋曲支沟觉木沟是学院后山的一处山谷,山峰海拔超过4000米,沿沟分布云杉林、冷杉林、高山松林、高山栎林、杨桦林、核桃古树林以及山桃(光核桃)疏林等多种森林类型。林木茂盛,溪水潺潺,森林的“制氧”作用弥补了高原氧气的不足,每当进入林区时,总能感到空气清新,呼吸酣畅。因此,师生们都养成了在林缘散步、“逛林卡”的习惯。我们林学专业去得就更多、更深入了。

在海拔3000米的谷口附近,是一片保存较好的高山栎林。高山栎普遍长成小乔木状,而不像村庄附近被砍作柴烧的高山栎那样呈灌木状。高山栎是一种硬叶常绿的树木,属于古地中海沿岸的残留树种。它的存在反映了林芝地区冬季比较暖和的气候特征。在藏东南,高山栎林与云杉林、松林等组合成的景观中,高山栎的墨绿色、云杉的暗绿色、高山松的翠绿色错综混合,很有特点。栎林时而密集得难以通行,如同进入了荆棘丛(高山栎叶缘有刺),时而林地敞亮,富于田园风光。林内的倒木上还长满了珍贵的食用菌一金耳。金耳的营养价值比银耳(白木耳)还高,并有一定的药用价值。栎林下的“青冈菌”味道也很美,常是我们野外考察的“副产品”,成了我们餐桌上的“山珍”。

海拔3200米以上,主要为云、冷杉暗针叶林和落叶松片林。这一林带夏季经常被云雾所笼罩,形成一线较稳定的雾林带。林下生长着箭竹和几种杜鹃花,以及甘肃荚迷、绣线菊等灌木种类。甘肃荚迷是一种很有特色的灌木,主要分布于我国西南山地、高原区。它的叶子近似枫叶,秋天,变红的叶子和小圆果实在针叶林暗绿色的背景中格外醒目,给人以充实的收获感。杜鹃在沟谷两侧可长成中小乔木,扭曲的枝干形态,常绿革质的树叶,簇拥着粉白色的杜鹃花,春华秋实,把河谷支沟装点得十分自然优美。尼洋河林区虽离八一镇不远,却也有野兽的踪迹。在我们调查往返中,多次看到过熊的足迹,我们还买过一只小棕熊。

后山上还有一处有趣的景观:在暗针叶林中有一小块空地,近看只是裸岩和疏草,远看却酷似一只扑下山来的老虎,长尾上翘,须眉毕现。而且随着季节的变化,“虎色”也呈规律性的变换:冬季雪后是一只“白老虎”,春天是一只“绿老虎”,秋天又变成了一只“黄老虎”。我经常站在高原生态所的楼顶平台上眺望四周的森林,也每每向这只“老虎”注目,陷入悠悠的遐想。

由学院驻地的尼洋河谷,我们经常上溯下延,入沟进林,搜集教学资料,探索林区奥秘。在这个宁静广阔的“后院”里,我把教学与科研紧密结合,而且将其成果体现于揭示高原生态优势、合理开发生物资源的措施与建议中,并且由此不断扩大地域,遵循一贯的目标,向林区深处而去。因而,也有着很多亲身经历的观感、收获和惊险的遭遇。

我们欣赏到尼洋曲两岸如画的雪峰密林和野花绽放的高原江南风光。在沿河的阶地上,散布着古朴的、山桃掩映的小村。每当春季,田边的光核桃花盛开如云,恰逢春雪,则呈现桃花映雪、花垂冰凌的奇景。此时,呼吸着凉爽湿润的空气,真感觉进入了世外桃源。

由尼洋曲上溯至尼西、更张一带,公路沿尼洋曲的侵蚀凹岸修建,虽无崇山峻岭,却也颇为险要,路侧与水面的落差往往达二三十米,故时有交通事故发生。一次,我们行经在沿河的弯道时,车子先冲向山坡,又反弹至河道旁。记得当时我连呼刹车,但还是冲出了lO余米,所幸被一堆修路的沙石挡住,车身已呈30。角,三轮腾空。我们艰难地下车后,发现车与悬岸的距离仅有30到40厘米,20多米高的悬岸下面,是滔滔的尼洋河水,仅一步之遥,就是生死存亡之界。

尼洋曲中游还有一条深邃的支沟,即巴河流域的巴松湖林区。巴松湖又名错高湖,是一个冰川堰塞湖。湖面海拔3460米,水域面积约26平方千米(长13千米,宽约2千米),发育于现代海洋性冰川下游、两条古冰川相汇的U形槽谷中。湖水深达50米以上,因而格外碧蓝清澈。湖中有一座冰川羊背石小岛,岛上简朴的喇嘛庙宁静庄严。湖岸山坡上生长着云杉、冷杉林和高山栎林,滩地是成片的沙棘丛林,周围第四纪冰峰雪岭环绕,不仅构成了一幅绝妙的高原风景画,更为我们搞专业的人提供了又一处教学科研基地。

探宝觅奇之行

我们多次调查了这里的林分和物种,每次进入湖区,既能看到冰川漂砾形成的“中流砥柱”,又能看到巴河沿岸峭壁上一棵高山栎古树形成的“西藏梦笔生花”等奇景。我们深情地为它们命名,为它们留影,同时也搜集了高原山川形胜、地貌景观的现实资料。对于湖滩地的沙棘丛林,我们为了指导开发与保护,曾进行了沙棘的生长萌蘖、雌雄株比例、果实类型、根系分布等诸方面细致的调查。一次,我在悬崖边看到一株沙棘的根系,不但横向扩展,而且沿岩壁缝隙下伸达10米左右,感到应进行仔细的测量和记录,我就一只手扳在陡峭的岩石上,一只手握尺,读数后报给下面的学生做记录。待测量完毕后,人也随着脚下的石块滑落下来。现在回想,这恐怕是时兴的“攀岩”运动方式在我们野外考察中的原始运用,而当时对我这个“芳龄”已近60的女士来说,也算是“疯狂”一把吧。但我们类似的行为,在西藏的野外考察中更是“家常便饭”,不足为奇,也不足为险了。

通过对沙棘的具体而综合的考察与分析,我们以“变废为宝”的准则进行了沙棘的小规模保护性开发,生产出沙棘饮料和沙棘香槟酒等产品,还获得过国内“星火项目”的银奖,受到西藏和有关方面的好评。我们还深入错高湖源头林区。因为山高路远,骑马往返。当返程时,时近黄昏,忽然大风暴雪,雪花小的如蚕豆,大的如乒乓球,我当时正想:好一个“风雪夜归人”的情景啊!而没有料到,大风把同骑人的草帽刮飞到我的马头前,我骑的马受惊狂跑起来。我无力控制,摔倒在地。当时整个背都僵住了,回到驻地经热敷后略有所好转。第二天仍坚持考察。但这次摔跤导致肾微血管破裂,至今留有轻微的后遗症。

对于错高湖林区,我们从景观之美的角度向外界介绍,但更从资源保护的角度,反映了错高湖周围森林的采伐状况,拍摄展示了采伐迹地上混乱无序、伐桩高耸

的景象。通过我们多年来结合教学科研,呼吁保护森林、为树木“请命”的努力,错高湖林区终于停止了采伐,确定为保护区和高原旅游区。这是令我多少感到慰藉的结果之一。

我们还常在深山林海中作探宝觅奇之行。在尼洋河东岸海拔3150米上下,分布着一片古老的巨柏林。巨柏又名“雅鲁藏布江柏木”,是西藏特有的树种,也是各种柏树中最高大长寿的一种。这片巨柏林平均树高42米,平均胸径1.4米,林分蓄积量为1522立方米/公顷,呈疏林状。其中最大的一株高达51米,胸径4.2米,树龄2500余年,需要11个人才能合围,堪称“柏木之王”。林下生长着山蚂蟥、勾儿茶、土半夏、抱茎獐牙菜等独特的灌木和草本植物。我经常带领学生实习考察,在这里定位观测,深感这片巨柏的珍稀与独特,不仅视其为教学科研的基地,还呼吁各方珍视与保护,从而建立了自治区级保护点。

巨柏称之为雅鲁藏布江柏木,其分布范围确实在雅鲁藏布江中游一带,下限见于易贡湖畔海拔2300米左右,上达米林、朗县等地海拔3500米左右的坡面。在尼洋曲与雅鲁藏布江汇合处,10余株巨柏古树沿江贴岸,枝干横展,盘根错节,起伏的江水轻抚着龙蟠状的古根,展示了巨柏顽强的生命力和适应性。更有米林、朗县一带的巨柏“幼树”(相对古树而言比较年轻)沿江分布,乍一看很像人工栽植的整齐的行道树,细观,则能发现极有价值的生态规律。原来,这些树都是沿着水线而分布,在江水的漂浮中,传播了种子,也浸润了土壤,有利于种子萌发和幼苗生长,从而帮助了巨柏的更新与扩展。

在雅鲁藏布江中游宽阔河谷的滩地上,还有一些适应性较强、中旱生型的物种,如沙地生长的桑树,粗大长寿,我们调查到有胸径粗达4.2米的古桑。还有通常为灌木的西藏卫矛,在此也能长成高9米、胸径80多厘米的中小乔木。在考察过程中,不但发现了多种古树异木,也看到若干珍稀的山花野草。如在河谷林缘和采伐迹地,生长着珍稀的野生花卉一大花黄牡丹,它是为数不多的牡丹野生种之一,花色嫩黄,具有极高的观赏价值,其分布区主要在藏东南雅鲁藏布江一带,成丛成片,与巨柏、云杉等相辉映,丛高可达2米多,丛株高达80余株,花径12到15厘米,十分娇艳夺目。

我们还对雅鲁藏布江中游的南伊沟进行了较深入的考察。南伊沟口海拔约3000米,纵深至边境地带。沟内地形起伏,绵延上升,既有清溪小村(洛巴村),又有茂密的森林,形成清晰的山地垂直带。在湿润的支沟阶地,我们调查到高54米、胸径2.9米的林芝云杉大树。冷杉、高山松也多为胸径1到2米、高50到60米的大树。一次,正值秋季,青松翠柏(垂枝柏)与林下叶色或红或黄的三桠乌药、米饭花、小檗等乔灌成层,色彩多样,倒映在溪水中,景色十分迷人。

一次,我们由低到高,对针阔混交林、暗针叶林(云杉、冷杉)进行分带标准的调查,不觉已经到达海拔4000米的高度。中午,我们进行野炊,小火一堆,馒头几只。我们把馒头穿在灌木枝条上烘烤,我称其为“钓鱼”(此后“钓鱼”之名就被学生用作节假日随我外出考察的“暗号”)。这时忽然有几名战士出现在面前,原来边防哨所的战士看到山上冒烟,怀疑是否有“特务”活动。弄清情况后,战士们与我们亲切交谈起来,言谈中表现出对科研工作的兴趣和敬佩,还协助我们背着仪器设备,出林下山,建立了融洽的军民情谊。告别了战士们,我们继续前进,逐渐走到了一处沼泽湿地的林缘。这时不能再一步一步地走,而要在高出水面的“塔头垫子”间跳跃式地跨越。我一步没跨好,就摔倒并陷在沼泽中,已越过的两名藏族学生赶紧把我拉了上去。当时,我脑海里刹那间浮现出前苏联电影《这里的黎明静悄悄》中女兵沉下沼泽的镜头,心中不禁透出一丝凉意。此行的目的是调查一丛生长在沼泽边的垂枝柏,共87株,因为密集于一块较大的塔头垫子上,所以远看似乎是一株树冠宽大的柏树。调查到如此独特的生态适应性状,至于途中之险,也就忽略不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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