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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演的生活应该是拍摄

2009-04-08

数码影像时代 2009年3期
关键词:戛纳旅程创作

李 名

《待避》是你1997年的毕业作品,可是直到2001年才参加戛纳电影节,并获得了青年电影基金会的奖项,这其中经历了哪些事情?

《待避》于1997年制作完成后,我对于这部电影的价值没有清醒的认识。可以说,我严重地缺乏信心。几年中,我甚至很少给人看这部我当时唯一的作品当然谈不上送到电影节,戛纳是想都没有想过。1997年我刚从电影学院毕业,租住在学院对面的平房里,每天以看书,看电影,听音乐度日,经常在国家图书馆待着,那儿有免费书看,又冬暖夏凉,我干活很少,不是因为我不想干活挣钱,而是因为除非努力找,很少会有活来找你。我那时只觉得自己在创作上没有准备好,当务之急是继续学习再学习,对于找活改善生活,是不太在意的。我的收入大部分来自为一个广告导演做助理的稿酬,尽管很少,已能维持生活。平心而论,我也不是一个非常努力工作以寻求上位的广告导演。这样直到2001年的三月,我忽然接到学校老师打来的电话,告诉我《待避》被戛纳选中了。戛纳,对于那时的我来说,就是圣殿。可以想象我的惊喜。但是,由于审查的原因,我当年没有去成戛纳。2001年,戛纳再次发出入围邀请,我才得以成行。

你和戛纳缀有缘,《待避》、《旅程》两部电影都曾入选戛纳。其中《旅程》还获得了金摄影机特别奖。你所了解的戛纳电影节是怎样的—个电影节?

除了《待避》、《旅程》。我的下一部电影《信使》的剧本也在2005年入围了戛纳的“工作室”单元,在戛纳电影节的帮助下融资。某种程度上,戛纳对于我,有一种知遇之恩。若无戛纳的选择,我的电影创作可能还会推迟很久才能发生。我羡慕那些不必他人承认就能具备坚定自信的导演。我不是。我必须承认,最初,我是个信心不足的创作者。是戛纳从无数信心不足的普通创作者人群中遴选了我,以一种不容置疑的肯定,赋予我信心,激发了我内心的创作。对此我深怀感激。可以说,没有《待避》的奖项,单凭《旅程》的剧本,我是很难得到投资拍摄长片处女作的。这是个现实。对于我来说,戛纳从最初的圣殿,到五光十色的盛大庆典,现在,她成为与我保持精神联系的某种电影家庭。我喜欢戛纳,也愿意以自己的创作为她增加荣誉和力量。客观地看,戛纳拥有全世界最艺术的电影竞赛单元,和最商业的,最庞大的电影市场,这两者的完美结合共生,是戛纳电影节最重要的特点,也是戛纳拥有的最大优势。很少,应该说几乎没有一个导演,愿意放弃戛纳的入围邀请。因此戛纳的竞赛单元,对全球新片的选择拥有极大的优先和自由,同时,多年以来戛纳不为商业,意识形态和任何时代风潮所动,以一种保守的近乎固执的姿态,坚持了艺术电影的标准,坚守着作者的尊严。看看今天柏林和威尼斯的现状,我感觉,戛纳是艺术电影最后的堡垒。据说获得戛纳电影节金摄影机奖的导演,他的第二部作品将可以直接参加当年的金棕裥大奖的角逐?

我没有听说过。应该不是真的。

你从2003年起开始在中国戏曲学院导演系担任教师,工作和你的电影创作有怎样的联系?

讲授剧作和导演创作,驱使我不断阅读,拉片,钻研视听语言,有助于我的创作。同时,年轻学生的生活和视野,也使我保持年轻的生活和创作状态。很多年轻导演似乎都对青春的时光特别感怀,在你的内心里,曾经的青春可以给自己带来什么样的思考或者缅怀?

所有人都在回忆,所有的青春都值得缅怀。对于我来说,我对青春的看法,完全体现在《旅程》中。能够用一部电影,表达自己的思考和缅怀,将那些青春记忆,烙印在胶片里真是一种极大的幸福。我个人认为这是导演这个职业最大的魅力。在《旅程》中,我希望展现中国内陆——中原地区广淘的社会生活面,观众在这部电影中可以看见众多的社会不公现象,体制对青年的压抑(尤其是教育制度),市场经济对人与人的关系的冲击,以及传统习惯心理在新环境下的顽强生存——所有这些,构成中国的当下现实。然而,我不愿站在青年的立场来反对现存体制,在我看来,更为深刻的真实性在于:像陈思绪这样的青年,其实与体制同源同质,共同植根于中国的传统文化。他对体制的反抗是在特定的时期——青春,由于得不到体制认同而激烈进发的无奈之举,暂时之举。为了证明自己的价值,他可以克服困难,横穿中原几千里。而当他一旦认识到这种价值只能在精神意义上体现,无法在物质现实的层面上复原的时候,当他发现他的努力无法回报老父亲,衣锦还乡的时候,陈思绪就会坚定地回头,回到那个生他养他温暖慰籍的文化中去。就如同《水浒》里的宋江一样,陈思绪一旦回归,他将是体制中最坚硬的一员,来反对那些真正的反抗者。陈思绪的悲剧——只在青春期作缺乏精神动力的例行反抗,而以生来投降——是中国年青人最普遍最深刻的悲剧。

《旅程》影片的时间是九十年代早期,十几年前和当今相比,发生7很多日新月异的变革,人们的思想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你个人的心理又发生了怎样的变动?

我的心理变化包涵甚广,这里我只谈谈我的创作心理的变化。1997年从电影学院毕业后,我事实上处于一种“未毕业”状态,我一直在学习,越学越觉得自己不足。如果不是《待避》的入围,我不知道自己会等到才何时开始自己的创作。现在我知道,那种追求完美的理想主义心态,某种程度上是一种怯懦和自闭,是非常有害的。导演的生活,应该是拍摄。从2001年开始,《待避》得到的肯定,激发了我从内心出发进行创作。我写出了《旅程》剧本,并克服困难,策划,融资,拍摄,最终完成了《旅程》。《旅程》是部心灵之作。2004年,《旅程》在戛纳再次获奖,带给我极大的信心。现在我坚信,我有才华和能力。那么,只要我是诚挚的,只要我在创作中从内心出发,坚守内心准则,并在最终完成时以内心来检验,我的作品,一定有价值,甚至是超凡的价值。2005年以来,我的这种乐观心态,受到了现实的打击。融资变得艰难,商业性不强的电影在投资和票房方面都不再有机会,更别提带有文化使命的纯粹艺术电影,纪录片兴起,以一种粗略的语言记录当下表层现实的剧情片随之兴起(我称之为伪纪录片),艺术电影只能挣扎在极低成本的“打游击”状态。一方面出于生存需要,方面为了避免长时间不拍带来的视听语言和制作能力退化,我拍了数字电影《唐碑记》和胶片电影《雨来》都是小成本的商业片。《旅程》全片92镜,《雨来》是1200镜。我想向自己和他人证明,我不仅会拍长镜头,也会拍分镜头,我不仅能慢,也能非常快。我是一个有能力控制时空的专业导演。这个证明目前看来是达成了。但是我对自己目前的状态,并不满意。我对自己未来的方向也深感迷茫。我不知道自己内心最有价值的东西是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应该走哪条

路。我怀念《旅程》中的坚定和无畏。但是,我能否在今天越来越多的欲望,诱惑和选择中,在命运和人生诸多合理性要求的压力下,在变幻莫测的人生际遇里,重新选择纯粹的内心原则?我对此,没有把握,也感到焦虑,犹疑和痛苦。

第五代导演刚出校门不久基本能独立拍电影,第六代的导演也有毕业一两年后很快就找到资金的,像张元的《妈妈》。而之后的新生代导演却在漫长的煎熬之中,或自己出资,或朋友帮助,或企业极少的赞助,用极简陋的设备和极简的人员完成了自己的处女作。我想,你对此应该有很深的体会吧。

剧本找投资、院线上映,是所有导演在制作上面临的三大难题。《旅程》的融资还算是比较幸运的。2000年我开始《旅程》的剧本写作,2001年在戛纳入围和获奖使我在电影固中为人所知。但是这种名气还不足以为《旅程》找到投资。我和朋友起拿着剧本四处碰运气,见过了很多人,也有几近成功的时刻,几度反复,最后由于世纪英雄李博伦和保利华亿董平先生的鼎力支持,再加上剧本幸运地被田壮壮看到,《旅程》得以开始。可以说,《旅程》能够完成,是靠着一批人的坚强意志。在《旅程》中,有很多次意外发生,以至于都不能称之为意外了。其中任何次都可能使影片夭折。因此,《旅程》的完成,对于我实属幸运。这个过程最大的特点是非常偶然,无法复制。无法给后来的处女作导演们提供什么有益的经验。很可能大多数年轻导演的第一部都是这样,充满独特的际遇和变故。我们好像没有一种有效的支持处女作的机制。

你的长片处女作《旅程》是用胶片拍摄的,在中国的情况来看,应该算比较幸运的导演是吧。非常幸运。

香港电影对青年—代的成长影响特别大,可以说,中国年轻导演最早,最深刻的观影经验就来源于录像厅的香港电影。港产电影对你留下了什么样的印记?

录像厅是我高中的天堂。无数次旷课,骑车穿过城市,来到小胡同,进入肮脏的,烟雾弥漫的录像厅,越过黑暗中一个个形状可疑的人体,检查座位上有没有口香糖或者烟屁之后,坐下,看着照度严重不足,焦点不清的银幕,那就是天堂。

国内有很多艺术性很高的独立电影都没有获得公映的机会,也没有进行音像发行,这样一方面导致作品无法与更多的观众见面,另一方面,观众也无法给导演一些信息反馈。如此下去,国内艺术电影的市场就会萎缩、萎靡。

对于这种现状,体制、资本艺术家媒体都要承担一部分责任。

我个人认为,国内电影和欧洲、美洲一些国家的电影,在气质上相差甚远,大部分的中国电影没有在电影的艺术表现方式(蒙太奇、剪辑、构图等)上进行有效地探索。

我深有同感。中国电影,不论是院线大片还是小成本艺术电影,都还处在电影语言启蒙的阶段。就艺术表现而言,是极度贫乏和粗糙的。用一位朋友的话来讲,就是还处在素材阶段。在好几亿成本的大片里,看不到精彩的电影语言,只能看到直接用钱买来的服装,道具,装置,海量的群众演员,以及电脑合成场景的粗劣拼凑,更不要提随处可见的粗糙剪接和构图。电影艺术在这里,成了一种最原始的粗放型的生意——你给我钱,我给你钱能换到的明星和场面。这是很可惜的。电影当然是一种生意,但应当是一种高附加值的生意——你给我钱,我给你的,不仅仅是明码标价的服装道具和场面,而是附加了导演的精妙构思,演员的精彩表演,和创作者的智慧投入。这些融汇在一起,就是感动。观众如果被感动,电影艺术就取得了最大的成功;同时,观众如果被感动,就不会去关注明星服装道具场面所有这些外在指标,作为生意的电影,不就实现了成本最小化吗?大片里没有电影艺术,小片、艺术电影里,也没有。两者颇有异曲同工之妙。这几年,我和周围的朋友有一个共同的感觉,就是剧情片远不如纪录片好看。原因就在于,很多小成本艺术电影,直接把当下中国的现实摄进镜头,就拼凑成一部电影,形成了一股“伪纪录片”的风潮。由于中国当下现实的无比丰富和鲜明的质感,也就是说由于素材太好了,这种素材电影还能得到国际认可。而这种认可反过来鼓励了导演,远离电影语言和表现手段的探索。既然只要拍到煤矿和妓女的苦难就能获奖,那么我有何必要再去考虑如何拍得更好呢?有何必要再去提炼语言呢?既然解决了“拍什么”的问题,就能得到喝彩,那么“怎么拍”的问题,也就不存在了。我认为,“怎么拍”,恰恰是一个导演应当追问一生的一个终极问题。这个问题使我再次想起戛纳电影宫前的一座雕塑,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那是一个三米多高的黑色的电影摄影机,无数条胶片从片盒里跑了出来,在空中缠绕飞舞,把摄影机绕成了一团乱麻。每一次看到这座雕塑,我都忍不住笑出声来。这真是太幽默了。我几乎可以想象出那个导演在此景象前目瞪口呆,痛不欲生的表情。这正是全世界所有导演的最准确的形象——为了“拍”这个世界,为了把世界的图景整合进他的胶片中,他已经经历了无数的折磨,度过了无数难关,而现在,摄影机还在转动,胶片却背叛了他,彻底粉碎了他的艺术——这个镜头,这一条永远也不能恢复了。这是一个导演所能遇到的最痛苦的事,而更痛苦的是,他必须收拾好这一切,再来一次。我不知道这座雕塑的名称,我想它应该叫《导演崩溃了》。正是在全世界每一个拍摄现场,在每一张眉头紧锁,眼光绝望的脸庞上,在一次又次崩溃的边缘,导演作为艺术家,殚精竭虑,挽救了自己,以及电影的艺术生命。这是每天都在进行的拯救世界的游戏。这个世界上有可能出现得意洋洋的导演吗?我总是不太相信。因为一个真正的导演所面临的工作,在影像中建造一个新世界的工作,是如此沉重,远远超越个正常人的心力限度。除非逃避此工作,导演是不可能快乐的。

你最欣赏哪一位导演?

塔尔科夫斯基。

纯粹的,深入骨髓的优美;提升电影艺术到与音乐,诗歌同等的地位,震撼眼睛,震撼心灵,无法企及。

杨超作品介绍

陆林是一名检车工人,他每天用铁锤敲打火车的轮子,凭声音判断车轮是否正常。陆林厌恶这个工作以及与之有关的所有人。为了逃避单独作业,他试图成为单位的篮球队员,最终失败了。对于陆林来说,惟一的逃避之处就是空军学院的废弃机场。在那里,他能听到飞机发动机空转试车时发出的笼罩一切的巨大声响。他是如此热爱这种声音,那是他彻底平庸的生活仅有的激情,这部影片试图描述一个当代中国青年工人的焦虑感。当他被安置在一个毫无创造性的、重复劳动的岗位上时,儿时的理想成为他忍受平庸生活的惟一寄托。在他的心中,理想与现实的斗争始终存在,然而他只把这种斗争的焦虑状态本身作为生活的目标,永远保持一种与周围环境的紧张感,却从不为摆脱环境、实现理想做出哪怕—分实际的努力。他想逃跑,却连挪动脚步的力气都没有了。——《待避》

《旅程》是杨超以河南为主要背景创作的长片处女作:—对情侣乘火车、轮船,跑了很远的路去找菌种回家栽培,期待发财。他们花的那一点小钱是家里让他们去上补习班的。发现受骗之后,他们骑自行车跑好几个省去找别人算账,依然毫无结果。回到家里之后,忍受不了屈从的气氛,他们又步行开始了流浪。直到那个男的转身回家去上补习班,而女的不知所终。《旅程》根据真实的^生经历创作,影片通过一对年轻人的艰难旅程,表现青春残酷的主题。这个电影最大特色是它由三段旅程构成,第一段年轻人乘火车和船,贫穷给他们带来屈辱和挫折:第二段他们骑自行车,相对的自由给他们旅行的快乐;第三段是徒步旅行,他们的精神濒临崩溃,却也在对身体极限的冲击中找到希望和成熟的力量。其余在旅程和家庭中发生的事情,用以体现社会和传统文化所蕴藏的环境压力,从而反村出年轻人和理想者勇敢向上的精神与气质。

在山西太原晋祠博物馆的馆藏文物中,有—镇祠之宝,即大唐天子李世民御制唐碑。唐碑是迄今为止发现的最早的一块行书碑,也是目前惟一传世的唐太宗李世民书法真迹碑刻,素有中国第一通行书大碑之称。该片即围绕此唐碑为题材,以寻找古代书画为线索,讲述发生在澳门及太原等地的一系列艰难曲折、惊心动魄的打击文物盗窃以及保护国家文物的故事——《唐碑记》

电影《雨来》从儿童天性的角度出发,以儿童的视角看待老师,学校,家园,战争,国家等重大命题,对大家耳熟能详的红色经典做出崭新的阐述,探索和开拓了主旋律儿童电影的新方向。——《雨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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