抢麦秋
2009-04-07夏振胜
夏振胜
说是麦秋,其实却是在夏天。农历五月中下旬,饱满的麦穗遍地金黄,微风一吹“沙沙”作响。麦田一旦遇到强风暴雨,小麦就会倒伏折断,轻者减产,严重的甚至颗粒无收。延误了收秋直接会影响到下季的耕种,自然又殃及到下季的收成。所以农民们要趁着烈日当头,赶快把小麦收割、把麦粒存入粮囤,才会放下那颗早已提到嗓子眼儿的心。
抢麦秋是一年中的大事,也是老百姓最累最繁琐的农活。农民要趁着妤天气争分夺秒地“抢”!与老天抢,与农时抢,和自己的体力极限较劲儿!
收割之前先要轧场。“场”是把收割回来的小麦晒干并碾轧出麦粒的地方。农民早早的选择一块通风宽敞的平地,把地面用铁耙子挠松软,然后往松软的地面上洒一层水,再在湿透的地面上均匀地撒上一层麦鱼儿,铺上隔年的软麦秸,最后用牲口拉着碌碡一圈一囤的碾轧,直到大场被碾轧得够硬且光滑,还要掀开湿麦秸证实一下,确实好了就要把场内的麦秸等杂物清理干净,存放小麦的一块合格的大场就轧好了。
轧场是抢麦秋的第一步,是至关重要的准备工作。大场轧早了容易被雨水冲刷坏掉,轧晚了又会耽误收秋,所以人们都是根据自家麦子的长势算计好最佳轧场时间。其实前后也相差不了几天, 一时间人喊马嘶、锹挥叉扬,好不热闹。
接着是收割。收割小麦是件极累人的差事。确定好收割的大日子,提前就要把镰刀磨得快快的,还要准备出随时随地都要背着的磨刀石、早晨的干粮和成鸡蛋、盛水的暖壶和茶杯…到了收割这天,全家老小无一例外的早早起床,带着家伙顶着满天星斗赶往麦地。到了地头儿,就会看到一眼望不到边的麦田。还没割我就发起愁来:到哪儿就割到头了啊!爸爸分工,每人一畦,谁先割完了谁就歇着。高高的麦子啊!你咋就这么密呢?我先是像大人似的弯着腰割,后来累得我蹲着割。我被哥哥姐姐们落得好远啊!哥哥姐姐的镰刀像要飞起来,“喳喳”地有节奏地响着。只是一瞬间,一大片小麦就被齐刷刷的放倒,后面的人把儿小捆儿拣到一起再用力捆好,一个麦个了就扎好了。所有的人都流着汗水,每个人的手上也都磨出了血泡,可每个人都干劲十足,你追我赶,生怕被落到后面拖了大家的后腿。
太阳刚刚露出火红的笑脸,大家的第一畦小麦就收割完了,只有我被远远地落在了后面。他们没顾得上喝一口水,就赶紧一起帮着我收割,爸爸还鼓励我:军子,加把劲啊!
割到一个茬口,爸爸总算发话,大伙可以吃早饭了。虽然很累,可能吃到逢年过节才吃的白馒头,就着腌的流油儿的咸鸡蛋,真解馋。吃完饭,大伙“咕嘟咕嘟”每人一碗大碗茶,抹抹嘴,没有再休息就又抡起镰刀开始收割。
我和妹妹没有再割小麦,说实话当时实在是坚持不住,太累了!父亲让我俩跟在他们身后捡麦穗,虽然也很枯燥,但比起割麦子要轻松多了。正无聊时,大姐突然兴高采烈地向我们喊道:“你们快过来,我给你们逮着一只小兔子!”我和妹妹飞奔着跑过去,老远就看见一只毛茸茸的、被揪着耳朵的小野兔正在那里挣扎。我和妹妹如获至宝,从大姐手里抱过小野兔,可爱的小兔乖乖地埋进我的怀里不再乱动。妹妹很喜爱这只会动的玩具,她也想抱抱小兔。我小心的把小兔递给小妹,小妹一手搂住小兔,一手轻轻抚摸小兔的绒毛。突然,小兔趁妹妹不注意,“嗖”地跳下去,一溜烟似的跑进草丛中逃走了。
夜幕降临了,我们把所有的麦个子都如数排成堆,数清楚堆数。爸爸说虽然阻止不了小偷的偷盗,但要是麦子丢了心里也好有个数儿。心里有数?心里有数就能把丢失的麦子找回来?
接下来就是往场里运麦子。有牲口的农家当然可以节省人力,像我们这样买不起牲口的农家占大多数,拉运麦子只能用人力。哥哥他们还在收割,为了不窝工,我和妹妹就开始往几里外的麦场运麦子。二轮小拉车高高悠悠地装载着满满一大车麦个子,我在前面弓着腰拼命拉,妹妹在后面撅着屁股使劲推。遇到坡,我们根本就拉不上去,还需等路人帮忙。
收割全部完成以后,就要铡麦个子了,就是用铡刀把麦个子从中间铡断,将带着麦穗的麦秸堆在一起待晒,连着麦根的麦秸就随意抛扬到场外,风干后做柴火用。铡麦个子一般都是在晚上,这样可以赶时间,只有晚上铡好麦个子白天才可以及时晾晒。尽管家家户户都安上了最亮的灯,把整个大场照得如同白昼一般,可因为人们是在非常疲乏的情况下劳作,每到麦秋都有被铡断手的悲剧发生。母亲生怕我们兄妹几个出事,铡麦个子是从来不敢劳驾我们的。每次都是母亲往铡刀里送麦个子,手起刀落的自然就是父亲。十几亩的麦个子要一刀一刀的铡,直到父亲的腰再也直不起来了,母亲的双手再也搬不动麦个子了,他们才会在麦场的窝棚里像摊泥一样倒地而睡。
晒场需要烈日当头,越是晌午头越要一遍一遍翻麦穗秸,这样才会晒得匀,直到把麦穗晒得焦了一般才最好。晒焦的麦穗不需多大力,麦粒就会被碾轧出壳。傍晚要费劲的把麦子堆起来,免得晚上下雨淋湿;早晨再把所有的小麦摊开,摊得越薄越好。天气好的情况下,十来亩的麦子要晒三两天。那年我家晒场赶上了下雨,刚摊开的麦秸就要一叉一叉的再挑起快速垛起来,沉甸甸的麦穗秸把双臂压的生疼。大雨就要来临,眼看头几天刚要晒干的麦子就要泡汤,而厚厚的麦秸却很难扬到越来越高的麦垛上,急得人直骂老天爷。在众邻居的帮助下,我们总算把麦场起利索了。当父亲用事先准备好的塑料布把高如小山的麦垛全部蒙好时,雨水连同汗水早已把父母亲浇透。雨过天晴最好,倘若一连几天阴天下雨,麦穗子就会发霉,直接导致麦粒霉烂或者发芽,损失相当惨重。
晒干后轧场。轧场还算轻松,因为轧场必须要牲口拉碌碡轧,人是拉不动碌碡的。可借牲口相当难,因为大家伙都集中在那几天里使牲口,所以提前好几天就要和牛主人打招呼,然后焦急地排队等候。在父亲给牛主人连送了三车干草后,黄牛终于轮到了我家使用。父亲站在场中央,牵着套上碌碡的牛一圈一圈地转,直到把所有的麦粒都碾出壳。
扬场就是把麦粒和麦鱼儿等杂物分开。扬场需微风相助,一人用铁锨往簸箕里锄麦粒,一人便把满簸箕的麦粒向空中飞泼出去,借着微风的力量,分量较重的麦粒落在一起,而分量较轻的麦鱼儿就被风吹到了另一边。尘土和麦粒都比较重,落在了一起,还要再用筛子筛。细眼筛子将麦粒留下来,尘土被筛下去。摇筛子也只有父亲才摇得动,等把所有的麦粒都摇出来,满身是土的父亲全身就没有不疼痛的地方了。
麦粒出壳后要及时晾晒,否则掉进锅里的鸭子也会飞掉。记得那年我家刚把麦粒碾出来,天就下起了雨,父亲赶紧用塑料布把青麦粒捂盖得严严实实,又用砖头压住周边及中间,生怕大雨淋湿了麦子。瓢泼大雨下了一天一夜,好不容易雨停了,父亲忙掀开塑料布,一股热浪夹带着霉味四散开来,整堆麦粒都已经黑了。妈妈闻讯赶来,急得坐在地上大哭了一场!
改革开放30年,中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如今的麦秋可不再这么让人着急,只要联合收割机“轰隆隆”几遭,饱满的麦粒就流水般地倾泻而出,以前一家子十来天的工作量,现在只需片刻便轻松搞定!30年前,做梦也没有梦到过抢麦秋会如此省时省力啊!回想当年,品味今天,真是人间天上,恍若梦中!
(摘自《文史月刊》2009年第8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