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过杜小年的纯白年华

苏如果

一

杜小年第N次告诉我他失恋了的时候我正在啃一只鸡腿，他像只可怜的小狗一样眼巴巴地望着我说：“苏果果，我怎么又失恋了？我怎么可以又失恋了？”然后我那只啃了一半的肥鸡腿就掉地上了，于是我只能眼巴巴的望着杜小年说：“要不，你考虑下我？”杜小年那双小眼睛里“噌”的一下冒出两道光，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我眼前消失得干干净净。

每次杜小年失恋了就会跑来找我哭诉，而正好每次我都在啃鸡腿啃得不亦乐乎，面对碟碟不休的杜小年我每次都会用这招，屡试不爽。最后对着逃跑的杜小年大喊：“嘿！你为什么不选择我呢！我好歹也是祖国的花朵呀！”可是，这次我最后一句话还没有说完，杜小年突然又折了回来，我抓着刚从地上捡起来的鸡腿傻不拉几的盯着他硬生生把最后一句话吞进了肚子里。杜小年在我面前拍拍他的小胸脯说：“哼！我是绝对不会放弃的！”

他把他的小胸脯拍得“咚咚”的响，震得我的鸡腿又掉地上去了。我走近杜小年拍拍他的肩膀说：“兄弟，加油！”杜小年朝我点点头，然后说：“苏果果，你就等着祝福我吧！”

那一个瞬间，我忽然看到了杜小年眼中的星星。晶晶亮，一闪一闪的，晃花了我的眼。

二

所有人都知道杜小年喜欢林微微。可是林微微只和杜小年交往了两个星期就提出了分手，原因没有人知道，连当事人杜小年都摸不着头脑。

当然也没有人知道我喜欢杜小年，连我自己都不记得到底喜欢他多久了。

小时候玩过家家的时候杜小年扮演英俊的王子，我在远处看着他直掉口水。他深情的吻上睡美人的那一刻，我嫉妒得发狂。冲上去对杜小年说，我也很美呀，你为什么不吻我呢？杜小年笑得快要背过气去，说王子只能和公主在一起才能幸福，你是公主吗？我将手心里细密的汗珠抹在我的棉布碎花裙上不再说一句话。

很多人抢着做杜小年的公主，杜小年笑呵呵的说出公主的标准。应该有一头及肩的乌黑长发，看上去很舒服。皮肤白皙干净，最重要的是人应该很温柔。可以让王子心甘情愿地去守护她一辈子。我拉拉自己的齐耳短发，在阳光下泛着微黄，没有一点光泽。皮肤是健康小麦色，微微发黑。最重要的是所有人都知道我是一个大嗽叭。

我脸上挂着泪珠回去找老妈，问她为什么要把我生成这个样子。老妈竟然没有一点同情心，一巴掌飞在我脑门上说，你今天发烧了吧？我扯着嗓子跟老妈吼，自己长那么漂亮把你的女儿生成这样子！你良心跑哪去了？身后的杜小年笑得惊天动地。

这些，杜小年应该都忘记了吧？

三

杜小年将一堆早饭递给我的时候，我差点以为自己是在做梦，赶紧用劲掐了一下自己胳膊上的肥肉。然后杜小年微微红着脸对我说：“苏果果，你帮我把这些早饭送给林微微好不好？”我一听掐死杜小年的心都有了，然后翻着白眼准备把东西统统还给他，杜小年突然从背包里拿出一大袋大白兔奶糖说：“这些糖你想拿多少就可以拿多少的。”

我突然就感动得稀里哗啦，抱着早饭屁颠屁颠地去找林微微了。我想杜小年他永远都不会明白，我感动得流下眼泪不是因为我有糖可以吃了，而是因为过了这么多年杜小年依然记得我最爱的是大白免。

我磨磨蹭蹭跑到林微微班级的时候已经快要上课了，同学们陆陆续续进了教室。我站在林微微面前把东西递给她说：“这是杜小年要我交给你的。”林微微一听杜小年三个字把原本已经仰得很高的头又往上抬了抬，我甚至能感觉到她鼻孔里细微的气息触到了我的脸颊。

越来越多的人进教室，每个人都奇怪地盯着我看，好像我是动物园的大熊猫一样。我不耐烦地捅捅林微微的胳膊说：“哎，要不要你说句话呀！”林微微从鼻孔里轻轻“哼”了一声，然后绕过我径直向座位走去。她这个动作引起我极度的不满，这算什么呀，我又不是杜小年你跟我拽个什么劲呀！

我望着林微微愤怒的小火苗噌噌地往上蹿，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将一大袋的早餐朝着她的脑袋砸了过去。林微微愣住了，我也愣住了，大家都愣住了。我好想骂杜小年啊，你当林微微是猪啊！豆桨酸奶豆花各一杯，油条馅饼面包糕点不计其数。我望着地上一堆的早饭好想跑回去问问杜小年，请问猪早上吃得了这么多东西吗？上课铃声响起来的时候，我推推还在发呆的林微微说：“嘿，要上课了！”林微微望着我“噢”了一声就坐回了位置上。我脚底抹油跑得飞快地冲了回去。

估计下一秒，林微微就会恶狠狠地朝我扑过来了。所以，当时我无比聪明的几乎是飞出去的。进教室的时候杜小年眼睛亮晶晶的望着我，我望着他的眼睛一下子就没了力气。我到底该怎么告诉他呢？告诉他林微微收了他的早饭让他开心的笑一下？还是残忍的望着满脸失望的他？

可是，杜小年你到底懂不懂，爱情是强求不来的。我咬咬牙对杜小年说：“林微微没收你的早饭，把它们都扔进了垃圾桶。”

四

我没有想到的是林微微居然会主动来找杜小年。那天她一直在我们教室外面晃悠，害得我的小心肝一直跳，以为她是来寻仇了。结果她笑盈盈地走向杜小年，拍拍他的肩膀说：“杜小年，你送的早饭味道真好，我们和好吧。”一句话杜小年就丢盔弃甲了，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

我瞪着眼睛望着林微微，这翻脸怎么比翻书还要快呀。我说：“杜小年，你别信她的话，她……”我话还没说完杜小年转过头来望着我，那眼神里夹杂着不信任还有微微的失望，让我把后半句硬生生吞回了肚子。林微微笑着对杜小年说：“我知道她是你的朋友，可是我还是要说，你的朋友对我好像不太礼貌哦。”杜小年的眼睛眯起来，望着离去的林微微眼睛眨都不眨一下。阳光在他身后铺天盖地地蔓延开去，我望着近在尺咫的杜小年，却恍惚觉得远在天涯。

下课的时候杜小年第一次没有等我，他背着他的双肩包蹬蹬的在我前面跑得飞快，我踢踢小石子望着他的背影一脸的落寞，然后我就被一个女孩子挡住了去路。林微微笑着望着我，那笑容让我突然就没了力气。她将我拖到学校后面的小树林里，笑眯眯地对我说：“苏果果，你是喜欢杜小年的吧？”我呆呆地望着她，心想她果然不一般呀，我只不过和她打了一个照面她就看透了我的全部心思。她接着说：“可是，我是绝对不会让他和你在一起的。你想都不要想。”

她始终微笑着望着我，让我终于明白了笑里藏刀是什么意思。我长这么大，最怕这种人。你可以不喜欢我，可以讨厌我，当然也可以骂我打我，让我觉得你是个坦荡荡的人。可是林微微却一直微笑着望着我，瞬间点燃了我心中愤怒的小火苗。于是我像个可恶的巫婆一样扑了上去，一巴掌甩了过去以后我才明白，用这种方法对付她是天底下最愚蠢的选择。因为杜小年的声音刚好在我身后响起。

我僵在原地，看着林微微望着杜小年一脸的委屈。她说：“我本来想和你的朋友做朋友的，可是你……”我一听就急了，我冲着杜小年说：“杜小年，不是这样子的！她……”这次打断我的是杜小年，他皱着眉头望着我，眼睛里全是失望，他说：“苏果果，我一直认为你是一个很好的女孩子，你善良孩子气，你大方不计较，你有时横冲直撞却很爽气可爱。可是我刚刚看到了什么？我看到微微一直微笑着望着你，她极力想告诉你她的真诚和热情，可是你呢？”

我的眼睛里蓄满了潮水，似乎轻轻一碰就会翻江倒海地涌出来。我哽咽着望着杜小年，我说：“杜小年，你要相信我。”可是他却看都不愿再看我一眼，扶着林微微从我身边擦身而过。

这算什么？这种简单可笑的小情节，却让林微微彻底抢走了杜小年。我望着林微微越过杜小年的肩膀朝我露出胜利的微笑，可是这些杜小年他都看不到。

他都看不到了。

五

杜小年到底有过几个女朋友呢？连杜小年自己都记不清楚了吧。我从六岁到十六岁眼睁 睁的看着杜小年走马观花似的换女朋友，然后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让眼泪肆意地流下。

我得承认，曾经为了不让杜小年和别的女生在一起我使用过很多下三滥的手段。比如在她女朋友的书包里放在很多死老鼠，冒充校草给他女朋友写情书，或者跑到他女朋友家里去告密。这些直接导致杜小年会莫名其妙地收到分手信。

杜小年曾经郁闷了很久，说我这么帅一个人没理由这么衰啊，为什么只要和我在一起就没安宁日子过呢？肯定有人在故意捣鬼！他说完这句话再转身看我的时候，我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杜小年当然不会知道我的小心思，因为他从来没有在我身上动过心思。为了杜小年，我什么都可以去做，可是杜小年他不会知道。这么多年来，他看到的永远是我横冲直撞的模样，我像个小坦克一样即使撞得头破血流也毫不畏惧。但是他不懂，我也是女孩子，我也有血有肉，会伤心难过会掉眼泪，会希望和自己喜欢的人永远永远在一起。

我缩在被窝里渐渐哭出声来。十年来的点点滴滴像放电影一样在我脑子里回放。你们能明白十年来站在背后默默等待一个人的辛苦吗？你努力的发光发热，想引起对方的注意，却从来不曾想过这光有一天把你自己都烧焦了。即使这样也不后悔的心情，你们是否也曾有过呢？

我用一整晚的时间下了一个决定。

如果杜小年能幸福，那么我什么都可以忍耐，什么都可以放弃，什么都可以接受。

即使，有一天不能再爱你了。

六

我找到杜小年说：“我知道我错了，对不起杜小年，我们还能做朋友吧？”杜小年的眼睛里写满了忧伤，良久之后他说：“下课一起走吧，你和微微道个歉。”我点点头，刚转过身泪便流了满面。我仰起头，用手遮住眼睛，却遮不住汹涌的眼泪。

三个人一起走，处处都是尴尬。我跟林微微道歉的时候，她的眼睛眨都不眨地盯着我，一脸无辜的表情。让我突然觉得错的人真的是我，我是阻止别人幸福的老巫婆，我真该拖出去被乱棍打死。最后林微微笑着望着我，上来握了一下我的手，而杜小年一直站在她旁边没有说一句话。

路过一家冰淇淋店的时候林微微突然说：“我们进去坐坐吧。”我还在思考，林微微已经拖着杜小年进了店里。服务员笑着问要什么口味的时候，杜小年说一杯香草的一杯巧克力的。我一直望着杜小年，他说完这句话转过头来看向我说：“苏果果，你呢？”“一杯橙汁吧。”

我想，我永远都会记得这一刻我的心情。绝望夹杂着微微的不甘心，小小的愤怒还有狠狠的委屈，想大哭一场却还要努力装得一脸的平静。因为杜小年他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到底是多久以前呢？我和他一起吃冰淇淋的时候我会要巧克力的，他要香草的，然后我们会把面前的冰淇淋推到对方跟前。杜小年还总是说，苏果果，你的香草味的难吃死了！我赏你一口巧克力的，你不用太感动哦。而现在，他一脸平静的望着我说，苏果果，你呢？

对面的林微微用勺子挖出一小块递到杜小年面前说：“喏，尝尝呀。”我刚想说杜小年从来不吃香草味的冰淇淋的，然后就看到杜小年稍微皱了一下眉头然后任由林微微将勺子放进了嘴里。我拿着吸管却突然觉得橙汁好苦呀，于是只好起来说去下洗手间。站起来的时候不小心将桌上的橙汁打翻了，满满一杯的橙汁顺着桌面流到了林微微白色的棉布裙上。我捏着被杯子划伤的手指看着杜小年望着林微微的白色棉布裙一脸焦急的神色，那一刻我的心里却出奇的平静。

我和林微微一起进了洗手间，刚进去她就把门反锁了。我诧异地看她，她甩手就给了我一巴掌说：“苏果果，你以为你是谁？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故意的！” 我只感觉脸颊火辣辣的疼，脑袋里嗡嗡响成一团，我抬头说：“我不是故意的。”结果她反手又给我一巴掌，“我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做，但是你永远都别想和杜小年在一起。”

我突然就说不出来一句话来，俯下身去哭得歇斯底里。林微微再说了什么我一句也没听见。只是那天我没有还手，曾经横冲直撞的我被人甩了两个巴掌真的没有还手。

我说过，只要杜小年能幸福，我什么都可以忍受。

那么，现在请你一定要幸福。

七

我在刚刚入秋的时候办了转学手续。没有通知任何人，走得悄无声息。只是偷偷去看了杜小年。我跟在他身后走了很久，然后在到达终点的时候小声的对他的背影说了再见。然后转身离开，庄重得像一场仪式。

再见，就不要再相见吧。

新学校是封闭式的，抬头只能看到四角的天空。偶尔有仓皇的鸟群飞过，我不知道它们有没有带走谁的思念。一个月后我收到了杜小年的一封邮件，用小小的五号宋体写满了整个屏幕。他说，苏果果，请你原谅我。我知道全部的真相，也曾听到你歇斯底里的哭声，却没有为你站出来。我喜欢林微微，所以，即使她那样对你我依然没有办法去责备她。杜小年还用很长的篇幅写了我们曾在一起的十年光阴，他说他都没有忘记，只是有时候这些事情必须要假装忘记。他说，苏果果，你也一样。即使忘不掉，也要假装忘记了。因为，我很真心的希望你能幸福。

我望着电脑屏幕，眼泪汹涌地流下来，模糊了我的视线。我哭着说，再见吧，杜小年。谢谢你曾让我爱你这么多年。

只是踏过你十年的纯白年华，到最后，我依然是我，你依旧是你。

文字编辑/宁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