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黑

曾祥伍

老黑，名如其人，黑黑瘦瘦的，是一名中学老师。

我和他从中学到大学，都混在一块，算是比较铁的哥儿们。

老黑最大的嗜好是喝酒。豪兴上来的时候，一两斤酒醉不倒他，因此得了个“不倒翁”的外号。老黑性格有些内向，可是老黑的书却教得好，深受学生的尊重和家长的敬重。当然，有课的时候老黑是绝对不会喝酒的，这一点很令我们佩服。你别看他平时烂酒，可是一到了上课时间，说不喝就不喝了。

老黑三十多岁了，还没有成家。先前，老黑也有过一个女朋友，那是他教过的一名学生。学生考取学校时，向他表示了那个意思。老黑就节衣缩食，倾其所有支持她读书。学生毕业找到工作后，不久就给他寄来了一封感谢信，那意思是再明白不过的了。那段时间，老黑很是郁闷，脸比平时更黑了。我们都鼓动他，去找那位学生赔偿青春损失费，至少也要把这些年来花掉的钱要回来。老黑却苦笑了一下说，算了吧，就算是我搞了一次捐资助学的希望工程吧。气得哥几个差点没摔碗，大骂他没出息。

因为他是独身，逢上节日一个人闷了，就常找我喝酒。有时是几个朋友约好一起来，有时就他一个人。我们就谈天说地，喝酒抽烟。当然，说得最多的还是老黑的婚姻大事。我们就不明白，老黑有文凭，条件也不算差，按理说感情上不应该失败。心高呗，朋友们总是这样说他。

一天，老黑打电话来说，他找到女朋友了，要带来给我们看看。我从心里由衷地为老黑高兴，赶忙叫妻子上街采购，又约了几个哥儿们，准备要为老黑庆贺庆贺。可是等见到了那女的，我和妻子都傻了。那个女的我们都认识，就住在离我家不远的那条小街里，据说曾经因为与别的男人私通，被丈夫扫地出门，闹得满城风雨。老黑是不是吃错药了？找这样的人渣做老婆？我的脸色估计很难看，看那女人的目光明显地露出不屑来。大家窘迫地立在那儿，一时间都不知说什么好。那女人倒挺机灵，借口有事就溜出了门。她前脚刚出门槛，我就一把扯住老黑吼道：“你疯了是不是，挑来拣去那么多年，就找了这么个女人？真没出息。”老黑看了看我们的脸色，垂下眼皮喃喃地说：“其实……她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

大家不欢而散。

大约过了两个月的时间，听说老黑和那个女人要结婚了。收到请柬的时候，我有些气急败坏，到底没能阻止老黑这没出息的举动。我很是生气，就没去参加他的婚礼。朋友们看到我不去，也不去了。我就是想故意给他难堪，谁叫他不听我们的劝呢？又过了一阵子，老黑所在的城区搞开发，政府重新选了一块地对居民进行安置，老黑一家也随着迁走了。

这以后，老黑再也没有登我家的门，我和朋友们在一起喝酒的时候，大家也绝口不提他。

一晃一年多过去了。那次我去办事，刚好路过老黑所在的那地方。毕竟是多年的朋友，办完事后，我拐进了老黑家。对于我的到来，老黑格外惊喜。女人不在家，家里收拾得很干净，物品摆放得井井有条，整个家给人一种温馨的感觉。老黑也比以前胖了很多，脸色红润，皮肤也似乎没有过去黑了。家里还多了个学步的小女孩。可以看出，那个女人使老黑改变了很多。老黑挺满足的，也很幸福。

又过了一个夏天。一天下午，我和妻子从外面回来，远远地就看见老黑站在我家门口。等我们走近了，他怕冷似的缩着肩。我板着脸，一声不吭地看着他。妻子看不过去，就招呼他进屋。他“噢噢”地应着，却并不迈步，胡乱地说了几句话，眼圈忽然就红了。他对我说，他老婆前天死了，是癌。他还说，都怪他没有及早发现，他恨自己。

这个结果是我不能预料到的。周末，我早早地约了几个朋友，还买了几瓶好酒。老黑那天来得挺晚，他一进屋，我和几个朋友“叮叮咣咣”地推开椅子站了起来，都说罚酒罚酒。饭桌上的气氛又恢复到了以前的热烈，我和几个朋友都喝醉了。老黑一直很清醒，他只是吃菜，很少去碰酒杯，也不太说话。大家就劝他，劝多了，他苦笑着说，结婚这两年多来已经很少喝酒了……

后来，我们再找老黑喝酒的时候，他都说工作忙没时间，百般地推脱，最终也没来！

春节的时候，我和朋友们又聚在了一起，当然老黑也没来。喝着喝着，一个朋友忽然说：“也许……那女人真是不错的……”我心里一阵难受，赶忙低下头去端起了酒杯。这其实是我很久以前就想说的一句话，却一直没有勇气说出来。

哦，差点忘了告诉你，老黑真名叫李宝润，一个很普通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