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子

张格娟

窗外，下了一夜雨。地上散落着各色的花瓣。春色寂寞了。

女人坐在穿衣镜前，慢慢地梳理自己的长发。她突然间记起了李清照的那首词《醉花阴》：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人比黄花瘦”，她不停地重复着这句。其实，她多想比黄花瘦啊，可就是瘦不下来了。

女人再一次仔细看看镜子中的自己，仿佛看一件珍藏了几千万年的古董那样仔细。她对着镜子开始数自己的皱纹，一道、两道、三道……数着数着，女人的脸色越来越凝重了。再数，女人就哭了，对着镜子大声地哭。

男人正好开门进来，他听到了女人的哭声，先是愣了一下，便急忙跑向女人。

他问，发生什么事了？是谁欺负你了？哭得这么伤心，有什么事情咱商量着解决嘛。女人听到男人的安慰，哭声更大了，仿佛她受了莫大的委屈一样。男人将女人轻轻地拥抱在怀中。

他在想，是不是老岳父病危了？不会吧，自己在医院陪岳父刚回来啊，更何况妻子在家里啊！

女人哭累了，慢慢停了下来。她说，是你和你儿子欺负我了。

男人愣愣地望着女人说，不会吧，说说看。

女人说，你瞧，我左眼角的第一道皱纹，是为你操劳而形成的，右眼角的第一道皱纹是为你儿子操劳的，额头上是你那年生病住院我操劳的……

男人听完女人埋怨，哈哈大笑，他说：“我以为什么大不了的事呢，不就是脸上长了几道皱纹嘛，女人四十了，不长皱纹那不成妖精了？男人也长皱纹，你瞧瞧，我脸上也有啊，不光是你们女人，都老啦！”

女人也听到男人言语里透露的疲惫。

男人以为女人只是一时感叹岁月年华的早逝。没想到，女人自从发

现皱纹多了之后，她变了。其实，皱纹早就存在，只是自己没在意而已。

她每天神经质般，要照好多遍镜子，十次，二十次，一会儿看看自己脸上多了褶皱没有，一会儿又趴在镜子前拔自己的白发，过一会儿，又去镜子前扭扭自己的水桶腰，看看多长了“救生圈”没有。女人走火入魔地照镜子，她已经离不开那面神奇的镜子了。

看归看，女人却从镜子中折射出了另外的东西，虽然镜子没法平面折射，但女人却能。她开始有意无意地查看男人的手机短信和通话记录。当然，她没有找到什么自己感觉有价值的线索。

她又把目标锁定在和男人接触最多的年轻女孩的身上，他给男人找了一个比男人小十岁的小女孩，开始了特别关注。只因这个女孩有一张光洁的脸，而且曾给男人打过电话。原因就这么简单。

关注了数日她才发现，女孩的男朋友比自己男人年轻，也帅气多了，她这才放弃了。当然，这一切都是在男人不知情的情况下进行的。

可她还是感觉到，像男人这样儒雅的四十岁男人，正是一朵花开得娇艳的当口，怎能没有蝴蝶蜜蜂之类来侵袭呢？都说四十岁正是男人的第二青春期，没有点儿风吹草动，似乎不在情理当中。

再说了，男人属兔子，俗话说，这狡兔三窟，男人会不会有别的窝呢？女人又从镜子中折射出一个新问题。女人为自己这个新的想法感觉到自豪！她自言自语地对着镜子说，侦探家福尔摩斯大概也跟不上我的思维了。

当然，女人就开始将目标转移到自己男人的身上，这才是焦点呢。可她没有发现男人除了家以外还有别的去处。一个月，两个月，半年了，她也没发现……女人感觉到非常失望。

她自言自语地望着镜子说，镜子啊镜子，你是我的知音，你说说，他到底对我钟情不钟情？镜子不语，她就狠狠地摇晃着镜子。

男人回来后，随意地问了她一句，你最近忙啥呢？神出鬼没的？

女人的头皮“嗖”地麻了一下，她不能让男人知道，但又想让他知道，让他反省一下也好啊！

她就直接大胆地问，你有没有外遇？

男人又哈哈大笑着说，像我这样的男人，哪个女孩敢要？再说了，没钱没权谁要我啊，包养我？我不年轻了，你太看得起你老公了。

女人看着男人夸张地笑，她还是不相信。她决定将自己的战斗进行到底。

女人对着镜子说，照妖镜啊，照妖镜，如果下次你发现了问题，你就将他变形。镜子无语，她感觉到镜子默认了。

那天晚上，男人像往常一样下班回来了。

女人突然发现，镜子中的男人变了形，成了一个青面獠牙的猛兽，扑向了自己。镜子中的自己，也成了一个怪物，浑身长满树皮一样褶皱的老怪物。女人“啊”地大叫一声，顺手操起桌上的杯子，砸向了镜子，镜子碎了一地。

女人抱着头呐喊着。女人被送到了精神病院。医生说她得了一种癔症，通俗一点儿说，女人得了精神病。

男人奇怪地看着女人说，你怎么会得这种病呢？女人只是傻傻地笑着说，魔镜，魔镜真厉害。

女人感觉自己是个胜利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