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手牵不到右手

王晓静

结婚十年，一切都由绚烂转为平淡，转为约定俗成。

起床，吃饭，上班，下班，吃饭，睡觉，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楼下的樱花开了一季又一季，落花时，一地颓然的浅粉淡红，像狼藉一片的胭脂，女人对着镜子，心中透凉？这青春，是再也回不来了。

男人从未觉察到女人心绪的微妙波动，依旧每日起床，吃饭，送孩子，上班，下班，吃饭，睡觉，把日子过的有滋有味，遇到喜欢的红烧虾就满意地大吃大嚼，末了，不忘狠狠地吮吸几下剩下的虾壳，看球赛时手舞足蹈，双眼放光，嘴里"嗬嗬"有声，他不知道，这些都早已被女人嫌恶至极，是的，女人就是讨厌他这一脸平静，一脸若无其事，或者说，是对这死水一样的生活没有任何不满.想到这些，女人就觉得心里的烦躁和忧郁雾一样弥漫了一天一地。

有时过周末，男人去踢球，女人就把闺蜜们喊来，品着咖啡，听着音乐，这些被生活磨砺得不复光鲜的女人们都嗟叹着各自的不如意，女人斜一眼墙上挂的巨幅婚纱照，懒懒地说：“才结婚十年，就没一点感觉了，拉他的手就像左手牵右手。”一个离异的女友幽幽地叹口气道：“那也比没手牵好啊。”她不以为然地耸耸肩，继续往脚上涂指甲油，那艳红的蔻丹在灯光下流转着熠熠的光彩，一抹寂寞的绮色，如日日不知涂给谁看的口红。

她从没想到，女友那句话如黑色的蜚语，在一个月后竟然应验了，只不过，是另外一种形式。

男人在上班途中遇到车祸，被送往急救室时，她赶到，看到他苍白的脸，乌紫的唇时，她忽然觉得一切都陌生安静起来，这是多么陌生的脸庞啊，她熟悉的脸不是这样的，她认识的他永远精力充沛，脸颊泛着健康的潮红，看上去，是那种对生活无比热爱的男子，清朗稳健，而现在怎么会这样！恍惚中，她听到男人用微弱的声音说：“我若走了，你一定要嫁人，一个人过太难……”剩下的话她听不清了，视线也模糊了，只是下意识地紧紧抓住男人的手，就在这一刹那，她忆起了男人的温暖，电光火石般的心头一亮，所有温柔的浮尘旧事都涌上心头，堵得心里满满的，就是这双手会在她来例假时替她洗碗，洗衣，为她试洗脸水的温度，就是这双手在寒冷的冬季会捧着她的手一直放在嘴边呵气，就是这双手为了她，为了家，日益粗糙，但仍坚定地拉着她穿越岁月的风尘一直往前走。她等在急救室门口，嘴唇咬得惨白，可怕的念头一个个闪现，这个家如果没了这双手，将会怎样？十年来一点一滴堆砌起来的幸福是否就会在一夜间坍塌？

男人最终没能成为这次车祸中的幸存者，在他的尸体被火化前，女人的情绪彻底失控，她撕心裂肺地喊着，叫着，努力挣脱亲友们的拉扯去抓男人的手，她忽然感觉，这双曾经被认为毫无感觉的如同己出的手，一旦失去，竟然真的像割去了自己的双手，那么痛，痛彻心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