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福柯到徐刚
2009-04-01施庆利
1949年初,徐迟将《瓦尔登湖》译介至中国,梭罗的生态思想开始在中国的土地上展现出神奇的一抹。后伴随着西方存在主义、生态美学等思潮的熏陶濡染,中国人也越来越重视对“大地”的用心,对“家园”的关怀。海德格尔曾将人所追逐向往的“生存处境”比作“家园”,将人对“此在”(人的存在)的皈依比作“还乡”。而在他的身后,另一个人却用了人们更熟悉、更亲切的比喻作了一个全新角度的阐释——那就是福柯,那就是“呵护你的身体”!
福柯是20世纪法国结构-后结构主义代表人物之一,生存美学是其晚年所极力倡导的重要课题。在其《知识的意志》、《自身的呵护》等论集中,福柯将人自身的身体提升到了一个超越传统形而上学的重要位置,“身体”便成为其生存美学思想和实践的一个重要维度。福柯曾说,“呵护自我的身体,具有道德上的优先权。”人类所栖居的环境就是人类自身最深刻、最重要、最本原的身体,人惟有善待自己的身体,才能够善待自己的“人”,也唯有如此,才能善待自己的“存在”。从这个意义上说,人若要活得精彩,就要为自己的“身体”赋魅,人若要诗意的栖居,就要为生存的“大地”赋魅。形形色色的各种大自然生命,都在呼唤着人类的“作为”意识,要以一种高调的思索来“赋予”大自然以具有神性的“魅”的意味,充分行使来自于“身体”情结的“道德优先权”,使人与大自然(自己的身体)的关系具有本体论的优先地位。这实际上是建立在对现代化负面影响反思超越的基础上,要求建立一种从自我开始的艺术化(审美的)生存方式。
而作为生态思考动力之一的“生态文学”创作,又何以能在学理和实践上深入自己的“身体”呢?大家都在努力。前不久,一些人开始关注生态文学创作者之一的作家徐刚,他以诗人的才华和激情进行生态文学的创作,写出《绿梦》、《中国:另一种危机》、《守望家园》、《地球传》、《大地之门》等多部作品。可以说,“在西方文学界创作得如火如荼的生态文学,在中国,总算有人接应了”。这说明,生存在大地上的国人,终于开始关注并呵护人类自己的处境了,一方面是对外界自然的关注,另一方面则恰是对人类特有的“身体”的关注。而这种现象绝非孤立和偶然,在世纪之交重新将人类的身体和生存纳入哲学和文学的双重领域,自也有其学理依据的:存在主义和现象学不一直在强调打破人对自然客体的二元对立关系,进而提倡“主体间性”吗?当下环境美学不也一直将学科定位在“人在环境中”的双向主体关系吗?这也恰如人本身与自己的“身体”之间的关系——人的身体是人为本身的第一证据,即“人在人的身体中”!人如此,自然如此,生存如此!
重读徐刚20年前的《伐木者,醒来!》,我们仍可以为这位生态文学创作的先驱者所发出的棒喝之音而感到隐隐战栗,这位生态文学的“孤独战士”终于唤醒了一批挣扎在传统与先锋之间的奥德赛勇士。随即涌现了诸如乔迈(《中国:水危机》)、黄宗英(《没有一片绿叶》)、刘心武(《青箬溪之恋》)、叶楠(《大沟》)、赵大年(《玉蝴蝶》)、陈建功(《放生》)等绿色生机的建造者,预示了中国大地上国人“身体意识”的复醒与高扬。中国的生态文学创作也渐渐的复归至身体之根、文化之根、存在之根。
承接自身的绿色思绪,徐刚将对于人类生存的思考与关切灌注到以后的每一部作品之中。在其新著《大山水》之中,徐刚与时俱进地完成了一个新的超越,他将“身体”与“生存”的气息渗入到地球上每一个生存者的内心深处,更将“自我”与“非我”的和谐游戏观念烙入每一个大地之子的终极关怀。他把自己20多年对生态环境的探索,对人与自然关系的注视,对大山水与人类文明千丝万缕的牵萦,在鄂尔多斯这片大地上伸展,引入一个令几代人永不止歇的反思:“当别的万类万物安全时,人类才安全!”这无疑是对人类中心主义强有力的反拨,使各种生命存在者都以一种朴素的身体情结进行主体间的交流,从而在天空之下、大地之上,寻找到人类企及已久的“生存神性”。“我仍要在地球上放号——无论我的声音是多么细小”,徐刚如是说,他坚信人类的身体不会走向超验的麻木,他坚信生存的身体是一个无限创造的场域。正是这种基于身体意识的“道德上的优先权”为他提供了不断呼号、不断行走的动之源与力之源!
生态文学是大地的文学,是使身体诗意生存的文学,更是唤起个体“呵护自身”的文学,很难想象一个不重视身体生存的个体能够产生什么高贵的理性思想。和他在《大山水》中的思考一样,徐刚反复讲述,大自然是人类生存发展的根本依托,大山水中流淌出来的决不仅仅是养育中华民族的江河水,更流淌出我们民族文明的传承。诚如其然,倘若无视身体的自由和谐,那么生存何在?文明何在?山为肌质,水为血脉,只有大山水的生机与澄明,才会使人类文明折射出高贵的灵韵,为生存,为康健。著名文学评论家李炳银说:“在我们的作家中,难得有人像徐刚这样十几年里为了人类广大的利益,为了一部意在使世人解朦启惑的书,远离世俗,博集资料,输入学理,磨杵成针。”徐刚笔端的的意义正在与为人类的身体进行细致的理疗与呵护,燎绝症,起沉疴,使人类赖以生存的生命本体焕发出本应有的光芒。
从福柯到徐刚,我们看清了个体身体由觉醒到创造、由呵护到赋魅的提升过程,它的意义也正在于对个体生存境遇的无限关怀。在当下,作为在世生存者与文学接受者的双重身份,我们应该做的不只是要呼吁,更重要的是不断的建设和发扬,希望中国当代文坛上不断出现徐刚这样不断播撒绿色希望的、营建绿色家园的智者。徐刚的智慧正在于对作为生存根基的“身体”的启示,让诗意栖居着的大地之子除了有一个可以回归的“家园”无限向往、无限归趋之外,还有一个完善的“身体”可以让人诗意的呵护、诗意的赋魅!山花烂漫,大地无垠,希望身体不再孤寂,希望徐刚不再独行!
作者简介:
施庆利,山东大学文艺美学研究中心硕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文学理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