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尾船政:最新式的巡洋舰(外一首)

肯定是缺了一面罗盘

罗盘上那些星星,肯定逃散了

肯定是逃散在天上,它们一定是看着

大海中这只无头的蚂蚱

蚂蚱尾舷上那面有头的黄龙旗

它们看见的时候,就会冷笑,互相眨眼

看吧,那些兵士,脑后没有飘带

只有油亮的辫子

当然,后膛钢炮,都是在的

206毫米口径,德国克虏伯进口

好炮啊,这些没有牙齿的利嘴

只不知,用来啃礁石,还是打海鸥?

尾部的涡轮依旧飞快

只不知,要剁的,是哪几排波浪?

波浪里,哪几条鱼?

罗盘肯定是缺失了的

那些蓝眼睛的洋工匠没有给造

他们那些眼睛属于蓝色的大海

他们的大海里没有中国的土地

只可惜左宗棠没有看清他们,左爷只是说:

“若纵横海上,彼有轮船,我尚无之”

左爷并且说:“不能不师其长以制之”

朝廷准奏,朝廷给了银子

白花花的银子请来了蓝眼睛,每一餐

左爷都款待以闽东海鲜

他想把大西洋移到福建海面

水兵们也不知道他们的巡洋舰没有罗盘

也没有想到,要剪下辫子来捅一捅炮膛

他们根本不知道,朝廷

一开始就把罗盘私藏

那些罗盘另有任用

慈禧太后每次以玫瑰花精沐浴之后

都要用罗盘祭天或者卜卦

于是罗盘上的那些星星,理所当然

飞到天上去了

士兵们,包括左爷,那时候

看着中国的海图意气风发

他们以为太平洋已经缩小了,已经可以

洗慈禧太后的小脚了

他们不知道兵舰上根本就没有罗盘

罗盘在北京,北京这地儿

最擅长用罗盘,制造八卦

其实,错怪了那些蓝眼睛

他们始终缺一张图纸

在那张遗失的图纸背面,慈禧一直在书写卦象

左爷的巡洋舰成为无头的蚂蚱那是必然的

桅杆成为礁石,那是必然的

黄龙游离旗帜,巡视海底

那是必然的

那一天水兵们在甲板上列队

他们的辫子,被一个方向紧紧攥住

那是罗盘的方向,那是北京

所以中国人的头总是面对全世界昂着

昂成天朝威仪

虽说胸前那个规规矩矩的“兵”字

早已一笔一画,写清楚了

国家的命运

在鼓浪屿参观钢琴博物馆

一百多只白鹭,在这里集体栖息

她们长着三只脚,或者四只脚

每根羽毛都是黑白两色

一旦起飞,整个海域,都将流成五线谱

早先,她们从欧洲飞来,最老的一只

已经两百岁,现在看去,还是少女模样

如果她们同时飞上天空

整个鼓浪屿,可能会在海面消失

只有一只会依旧停在波浪上,在朦胧中梳理羽毛

而且这只白鹭善于朗诵,名字可以叫舒婷

我们在网状的巷子里寻觅了很久,才找到

舒婷的家

一路上,都在五线谱里呛水

一个岛子是属于钢琴的,这多么美妙

琴盖合上眼帘,白鹭和舒婷就同时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