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缪斯女神遭遇“人类纪”
2009-04-01张守海
张守海
摘要在金钱与科技构筑的强大现实面前,缪斯女神像失去了往日的风采和神韵,等待着消费者的垂青和眷顾。许多中外文艺理论家也宣扬起文艺终结的论调。“人类纪”是当代学者基于科学与人文的视阚融合提出的一个全新的地质年代命题,“人类纪”的人类正面临着自然生态恶化和精神疾患蔓延的严峻挑战,文学艺术应该发挥与自然和生命密切关联的优势,以悲悯情怀和诗性智慧为“人类纪”的良性发展提供精神支撑。
关键词“人类纪”,生态危机,精神疾患,大悲悯,大智慧
古希腊神话传说中有九位掌管文艺的缪斯女神,虽然无法确知是否真的有这样的神灵,但是东西方的文艺理论确实都很重视文艺创作中的迷狂、灵感、神思、妙悟等问题,不约而同地表达了对文学艺术的敬畏之情。文艺伴随着人类从荒蛮走向了文明,传承着人类的诗性精神,促进着人类社会的和谐与进步,它值得人类珍惜。但是随着三百年前人类吹响了工业革命的号角,科技拥抱着资本走上了历史舞台的中心。在金钱与科技构筑的强大现实面前,缪斯女神像一只躲在角落里的丑小鸭,失去了往日的风采和神韵,等待着消费者的垂青和眷顾。与此同时,许多中外文艺理论家也开始宣扬起文艺终结的论调。缪斯的使命真的到此结束了吗?今天,当我们把这一问题放在“人类纪”这个全新的理论背景下来探讨时,我们发现未来的文学艺术既面临着巨大的挑战,也面临着前所未有的机遇。
一、自然与人文的视阈融合——“人类纪”的提出
最早做出地球发展进入“人类纪”时期这一判断的是两位国外的科学家:一位是诺贝尔奖得主鲍尔·克鲁岑,另一位是地圈与生物圈研究国际计划(IGBP)领导人兼国际垒球变化中的人类因素计划(IHDP)执行主任威尔-史蒂芬。他们在2004年提出“人类纪”这一概念,立即引起了国际社会的共同关注。在他们看来,自工业革命以来,人类对于自然环境的影响力已经超过了大自然本身的活动力量,人类单凭着自己的力量就可以快速改变这个星球的物理、化学和生物特征。所以“人类纪”就不只是一个传统意义上的和寒武纪、侏罗纪一样的地质学术语,它已经涵盖了地球上不同国家、不同种族共同面对的经济、政治、安全、教育、文化、信仰的全部问题。我国著名地质学家、环境学家中科院院士刘东生近年也在中国科学与人文论坛上发表演讲认为,“环境问题是全球经济和社会可持续发展的主要障碍,环境问题研究其本身就是环境演化的研究,而环境演化在研究未来的时候,更需要认识现在和过去。”在地球科学方面,“把现在或者说最近这一个时代也可以看作为环境问题的时代,作为一个单独的有其特殊含义和内容的地质时代来研究,那就是人类世,它是人与自然关系研究的新的视角,也是从地球环境科学和人文科学中寻求自然科学走向和实践的新的途径。”
中外科学家从自然与人文相融合的视角提出人类纪(人类世)这一新的概念,其意义即在于展现一幅关于全球变化的最新理论图景,让我们从根本上重新审视自己在地球上的位置、处境与责任,从而能够更好地把握自己的命运,创造美好未来。如果我们清楚了当前“人类纪”里人类的处境怎样,最需要做的是什么,我们就不难理解地球步入“人类纪”这一重大转折对于有“人学”之称的文艺而言意味着什么。“人类纪”是以人类命名的地球纪元,但是当前人类在“人类纪”的处境并不妙。由人类一手造成的生态危机正在地球生态系统的各个层面上不断加重,外在的自然环境危机和内在的精神危机都给人类社会亮起了红灯,人类的生存与发展面临着巨大的考验。
二、生态危机与精神疾患——人类在“人类纪”的境遇
任何对人类的命运有责任感的人都不能不正视“人类纪”里我们所面临的极其严峻的生态危机。从我们中华民族的生态环境来看,不可再生资源的迅速枯竭、荒漠化和水资源的极度匮乏、全面的和难以净化的环境污染,是我们所面临的三重最为紧迫的危机。从全球角度来看,当前人类面临的环境问题,最主要的有温室气体排放引起的全球气候变暖;平流层臭氧耗损,森林锐减与生物物种灭绝,土地荒漠化以及淡水资源短缺等五大问题。其中任何一项都对人类的前途有着致命的影响。有未来学家预言,从资源和环境角度看,今后50-75年之间,人类社会有以下几种可能:一是可持续发展的社会,人类与自然和谐发展,继续人类在地球上的文明,二是高度发达的技术社会,以技术的重大进展为支撑,更有力地控制自然,三是未来的狩猎一采集社会,地球生态崩溃,幸存的人类回头再作“自然中的人”。我们知道,人类历史上由于不适当地作用于生态系统,造成环境破坏进而导致文明骤然衰落的惨痛教训有很多。如两河流域环境退化与苏美尔文明的衰落,中北美洲低地丛林环境退化与玛雅文明的消亡以及古丝绸之路沿线文明的消失等等。在古代,一个地方环境破坏了人们还可能迁居到另一处;而今天,人类已经遍布地球的各个角落,如果再继续破坏地球的生态环境,那么人类将面临的是全球性的生态崩溃和人类文明的彻底覆灭,许多好莱坞灾难片中的可怕场景将成为现实!
与自然的生态危机同样严重的是人类精神领域的危机。无论从中国还是从全世界来看。科技的进步和财富的增加都没有给人类的心理带来更多的幸福。相反,我们都不幸地处在一个精神疾患日益增多的时代。精神疾患不仅是一个重要的医学问题,更是一个突出的社会问题,是社会发展误入歧途的精神表征。社会迅速转型、竞争压力增加、社会正义缺失、环境污染加剧等,都会产生精神卫生问题。精神疾患对我国人民健康的危害已经越来越突出、越来越严重,据中国《新闻周刊》报道,最新流行病学统计显示:中国“精神疾患时代”已悄然来临。自80年代以来,我国重症精神障碍患病率呈明显上升趋势,目前全国各种精神病人约1700万人。儿童行为问题、酒精滥用、海洛因成瘾、网络成瘾、自杀发生率均明显上升;大、中学生以及老年人的精神疾病患病率持续攀升。精神疾病的救治难度非常大,精神疾患给家庭和社会造成了巨大的经济损失和医疗负担,更严重的是精神疾病患者中有十分之一已经危害社会,许多恶性案件的背后都有精神异常的影子。我国抑郁症的患病率约为10%~15%,已与发达国家类似,预计今后还会逐年递增。从疾病发展史来看,人类已经从“传染病时代”、“躯体疾病时代”步入“精神疾病时代”。
尼采曾说:地球患了一种严重的皮肤病,病的名字就叫做人。今天站在“人类纪”的立场上,面对人类自身病弱的精神和由人类一手造成的严重生态危机,尼采的话更加让人感慨和忧虑。但人类不会就这样毁灭,哲学家、科学家、伦理学家、政治家及宗教界人士都在关注着人类所面临的这一空前危机,探寻着摆脱困境的出路,文学艺术家当然也不甘心无所作为。
三、大悲悯与大智慧——文学艺术在“人类纪”的担当
人类为了眼前的利益疯狂地破坏自然、自毁家园、断子孙路,没有比这更愚蠢、更短视、更无情、更残忍的
了。这样下去人与自然、人与人之间的矛盾必然加剧,人的精神异化也必然越来越严重。要走出这个恶性循环,需要人类具有大悲悯的情怀与大智慧的境界,只有这样才能承担起拯救地球与人类未来的大责任,从根本上解决人类所面临的困境。人类的文化观念是造成生态问题的关键,而精神疾患本身既是精神领域里的问题。所以鲁枢元认为:“解救地球的生态困境,就必须首先从人类自身的救治开始。于是修补精神圈的空洞和裂隙,矫正精神圈的偏执和扭曲,进而从根本上改善地球上的自然生态与精神生态,就成了人类纪的人们面临的一项重大历史使命。”须发挥文艺的作用,修补甚至是重构人类的精神世界,以此再造和谐健康的地球生态系统。面对生态恶化,文艺当然可以揭露生态恶化的事实,控诉污染者,宣传环保知识等等,但笔者认为文艺最重要的作用还表现在它所蕴含的悲悯情怀和诗性智慧对人类主体精神的塑造上。
作家曹文轩认为,文学对人类的根本担当就是“为人类提供良好的人性基础”,而悲悯精神即是良好的人性基础之一,“文学正是因为它具有悲悯精神,并把这一精神作为它一个基本的属性之一,它才被我们称之为文学的。也才能够成为一种必要的,人类几乎不能离开的意识形态。那么对于文学来讲,这不是一个其他的什么问题,它就是一个艺术问题,悲悯情怀就是一个艺术问题”。文学艺术的悲悯情怀不应该只限定在人类内部,还必须扩展到天地间的一切生命。因为如果人类对其他生命始终是残酷压迫与残害,那么最终也会把这种统治与压迫的逻辑运用于人类社会内部,人类社会便永远不可能获得解放。具体到人与自然万物的关系上,悲悯情怀主要体现为一种生态良心和生态伦理。爱因斯坦就曾说过:“人类本是宇宙的一部分,然而却是自己脱离了宇宙的一部分。我们今后的任务就在于扩大悲悯情怀,去拥抱自然万物。”许多优秀的生态文艺作品和寓言故事都批判了人类对其他动物的残暴贪婪和不仁不义,也揭示了人类如果继续不负责任地荼毒生灵,必将自取灭亡的道理。对生命的关爱不但适于动物,也适于植物。徐刚在《伐木者,醒来!》中讲过一个感人的故事:一个老人给砍树的人60元钱买下一棵树,抱着已经被砍伤的树失声痛哭。对生命的敬畏与悲悯并不是简单的人类施恩于自然,因为悲天与悯人是一体的。当河流污染、草木凋零、鸟兽消亡、垃圾围城、空气污浊之时,人的家园也就不复存在了,人的尊严、人的高贵又到哪里去找呢?
文学艺术除了能以悲悯的情怀感化人心温暖人心,更能以诗性智慧启迪人心鼓舞人心。诗性智慧从根本上来讲也是一种生态智慧,它是源于自然天性的智慧,是人与自然、肉体与灵魂,感性与理性和谐的智慧。现代科技教给人们的是功利的知识技能,以“造福”人类的名义去操纵控制自然,结果却在欲望的驱使下利令智昏,制造灾祸。汤因比感叹人类已经“进入了精神王国”,是大地母亲的最强有力和最不可思议的孩子,同时他也意味深长地指出:“如果滥用日益增长的技术力量,人类将置大地母亲于死地,如果克服了那导致自我毁灭的放肆的贪欲,人类则能够使她重返青春。而人类的贪欲正在使伟大母亲的生命之果——包括人类在内的一切生命造物付出代价。何去何从,这就是今天人类所面临的斯芬克斯之谜。”技术主义与消费主义的结盟导致人们狂妄自大、贪得无厌,忘记生命的常识,忘记人是自然之子。我们需要的是回归质朴的生活,放弃对自然的征服和掠夺,只有这样才能揭开人类面临的这个斯芬克斯之谜。这也正是生态文艺的出发点和立足点。日本导演黑泽明的影片《梦》就传达了只有顺应自然、返璞归真才是人类正道的深刻哲理。
四、结语
我们认为文学艺术作品应该具备大智慧与大悲悯的境界,也让人学会爱与悲悯,懂得责任与担当。好的艺术一定会教导人们更好地与自然相处,而艺术创造与欣赏活动本身就是一种“低物质消耗、高精神层次”的绿色生活方式,它可以救治现代人过分功利化的精神世界和情感世界。我们呼唤文学艺术能够超越这个时代的功利主义精神背景,给人类提供大悲悯与大智慧的精神滋养。有了爱的能力、有了责任担当的心灵一定是强大的心灵、健康的心灵。削减物欲的同时也就保护了自然,人与自然、人与人的对抗也就减少了,人的心灵也会因此得到滋养,“精神疾患时代”的阴影将渐渐淡去,人类将迎来阳光明媚的未来,这才是人类所期盼的“人类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