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真实性
2009-04-01陈思思王贞贞
陈思思 王贞贞
摘要余华的《活着》展示了一份活着的执著与精神力量,作者现实主义创作手法、贯穿作品始终的苦难意识,使得作品充满艺术真实性。从主人公福贵怎样化解苦难而乐观地“活着”中,体现中国传统文化心理。人生态度,是卑微苦命的传统农民如何“活着”的标本,显示出作者对人和世界的独特审美关照。本文从艺术表现的角度,通过真实的艺术追求、朴素的叙述风格和生动的人物形象,分析小说对生命真实性的探索。
关键词余华,艺术表现,真实,叙事
近期,以余华的著名小说《活着》改编的电视剧《福贵》正在各地电视台热播。《活着》是余华转型后的重要作品。《活着》给我们展示了一幅幅真实而生动的“活着”图景,让我们感到惊心动魄的同时,更感到“悲凉之雾,遍被华林”。作者沉郁敦厚的现实主义创作手法、贯穿作品始终的苦难意识,使得作品充满艺术真实性,显示出现实主义的丰厚和深刻。作品通过真实的艺术追求、朴素的叙述风格和生动的人物形象,淋漓尽致地体现了生命的真实性。
一、真实的艺术追求
《活着》用粗犷的笔法描述了19世纪30年代到20世纪80年代初中国农村社会一个普通农民家庭,如何在战争、动乱、灾难、疾病所造成的艰难岁月中维持着活下去的故事。主人公福贵饱经磨难,生命里难得的温情一次次被死亡撕得粉碎,他终于在苦难的生活后获得“解脱”,具有哲人似的思索——大彻大悟,他的歌声在空旷的傍晚像风一样飘扬——“少年去游荡,中年想掘藏,老年做和尚。”从富裕的生活一下子跌到近乎一无所有的生活,但清贫的生活反而给一家人带来了和睦,而这其中所体现的是只有在近代中国才有的生活。福贵的军队生活,有庆为队里养的羊,他们一家人为队里守着大锅“炼钢”……余华用他的笔描述着他所经历过的那个年代,读起来让我们觉得分外真实,以至于感动得一次次流泪。能够在惨淡中活下去的人,就是了不起的人,就是一个大写的人,他的一生无论多么平淡无奇,都是值得庆幸的。冷也好,热也好,活着就好。这也许就是《活着》给我们的启迪。
二、朴素的叙述风格
余华小说在20世纪90年代之后,其叙事风格基本上是向着朴素、坚实,且具有强烈民间意识的方向转变的。这在《活着》中得到了更加鲜明的体现,主要有四个特点。
一是叙述结构以时间为顺序,采用“复线式”链接。从作者“我”去乡间收集民间歌谣起笔,到路遇主人公“我”(徐福贵)开始讲述“家史”,以主人公“我”的讲述为主线,以作者“我”的穿插论述、询问为副线而展开故事情节。作者“我”的故事发生在一个“充满阳光”的下午,而主人公“我”讲述的则是自己的“一生”。从现在写到过去、再由过去回到现在,并构成几个“螺旋式的回环”。主人公“我”的故事,给人以“活生生的故事就发生在眼前”的感觉。作者“我”和我们一道听故事、一道评说议论,从“充满阳光”的午后一直到“黑夜来临”,这样的构思使整篇小说首尾呼应、浑然天成。这两部分的文笔风格迥异,前一部分幽默清新,洋溢着乡村之风,后一部分以福贵的口吻记述,质朴生动。
二是叙述方法采用“第一人称”,显得亲切自然。作者“我”通过和主人公“我”(福贵)的对话向读者讲述他自己10年前到乡间收集民歌的经历,特别是在一个“充满阳光的下午”,遇到福贵,并为他的故事所吸引和陶醉的过程。无论是作者的“自言”还是“借言”,所产生的艺术效果都是我们在解读这一个“我”的经历时,处在旁观者的立场上,冷静地审视那个叫做“福贵”的饱经沧桑的老人。主人公“我”则是直接向读者叙述他40年的人生经历。此时,作者“我”则处于旁观者的位置。这种叙事策略的意义在于,它起到了一种中介作用,使得核心故事不直接地展示给读者,而通过“我”这个“中介”转述给读者。经过了这一层中介的过滤,现实人生中的大悲痛就往往在这貌似平静的叙述中淡化了许多,而浓重的悲哀却沉沉地积淀于人物的生命中,我们不得不和主人公“我”一起一次次地面对死亡,面对命运,面对苦难,真切地感受着生命的喜怒哀乐,痛苦而无奈。
三是叙述语言非常质朴、简洁。作者“我”评价他“对自己的经历如此清楚,又能如此精彩地讲述自己”,“他的讲述像鸟爪抓住树枝那样紧紧抓住我”。又如当儿子有庆因“献血”意外死后,媳妇家珍哭得死去活来,福贵欲哭无泪,却是这样的感受:“我看着那条弯曲着通向城里的小路,听不到我儿子赤脚跑来的声音,月光照在路上,像是撒满了盐。”虽寥寥数语,却极富表现力,具有令人咀嚼不尽的人生况味。尤其是结尾,福贵呼喊着他的那头老牛。故事的讲述者看着他们两个渐渐远去、消失了,留下讲述者自己在慢慢降临下来的夜幕中。这种叙述给人的感觉是:一切惨烈的结果在福贵老人的讲述中都显得那么波澜不惊,很有些阅尽沧桑之后的平静。这是人生的高境界,是饱经忧患后的超然和知命。到达了这个境界,他从此就可以举重若轻,化悲为喜。
三、生动的人物形象
虽然小说的篇幅不长,但所描写的人物栩栩如生,通过主人公“我”——福贵的讲述,所出场的“一家人”都很立体地站在了读者的面前,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他们的性格特征:“我爹”的粗暴、专断而吝啬,“我娘”的怯懦和善良……尤其对主人公“我”——福贵的描写更显不同凡响,充分体现了作者“只为内心写作”的初衷。福贵本来有个幸福而殷实的家,爷爷时家里有200亩地,让父亲年轻时“嫖赌”输掉了100亩,他又重蹈父亲年轻时的覆辙——“嫖赌”把家产输了个净光。贫穷和苦难就开始了,他由“少爷”变成了租种人家土地的佃农。
然而,《活着》对主人公福贵的苦难命运的安排远不止于此,而是把他推向更受煎熬的“炼狱”。最让他难以承受和无比痛楚的是亲人们在他的面前一个个地死去。“死生平常事”,“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罢了。而福贵所面对的死几乎都是让人无可奈何、欲哭无泪的“暴死”或“夭折”。爹是被他“气死的”,娘是无钱治病而“可怜巴巴病死的”,妻子家珍在“贫病中逝去”,13岁的儿子有庆因给县长老婆义务献血过量,“血枯死去”,20多岁的女儿凤霞因难产而如花凋谢,偏头女婿二喜因干活被从空中坠落的水泥板“活活砸死”,外孙苦根因饥饿吃多了青豆而“撑死”!美丽的生命如花飘零,一个个亲人都不可抗拒地走向死亡,去得无情而无奈。穿过极尽真空的时光隧道,在生命的荒原上只留下福贵这个孤独的生命个体在寂寞孤独中游走、呻吟。
余华笔下的福贵及身边的人们,作为社会最底层的农民,仅仅是“活着”。他们感知苦难,却无意识到苦难的本质;他们仅仅是承受苦难,而并不是面对苦难,他们体验着苦难,却认可命运无法改变,他们忍受苦难,却仍坚信“好死不如赖活着”,觉得人只要活着,什么都好。福贵的母亲在安慰福贵时对他说,“人只要活得高兴,穷也不怕、”逃兵老全在枪林弹雨的夜晚对他说,“只要想到自己不死,就死不了”,他在劝春生不要轻生的时候又说,“你该好好活着”;他一个人抚养唯一的亲人苦根时,尽管苦,可是“有了苦根,人活着就有劲头”。当忍受成为一种民族性格,他们便理所当然地将苦难作为“活着”的一部分去接受,并因此反而平和、乐观起来,最终也让历经磨难的生命变得无比坚韧。至于这样坚韧地活着到底为了什么?活着,只是为了活着。就如余华在《活着》的序言中说:“活着”在我们中国的语言里充满了力量,它的力量不是来自于喊叫,也不是来自于进攻,而是忍受。忍受生命赋予我们的责任,忍受现实给予我们的幸福和苦难,无聊和平庸。活着是对生命的尊重。在“活着”这充满生命力的文字中,余华以他那宗教情怀式的命运观,既探讨了中国底层民众对苦难的承受能力及承受苦难的情感和态度,又在平淡的叙述中不作痕迹地完成了一次对生命意义的哲学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