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想写这个人物
2009-04-01奚同发
奚同发
写小小说已有些年头。从写作之初,就一直探寻这种文体与其它文体的区别。直到遭遇“吴一枪”,写了“吴一枪”才彻底明白,小说是要写人物的,人物鲜活了,小说才能“立”起来。小小说因为篇幅所限,要“立”起人物难度更大,这导致了许多小小说仅偏重于怎样讲一个故事。而对于“吴一枪”,当初也只是想写一些警察的故事,有点传奇、悬念和细节。但写着写着就发现,“吴一枪”这个人物很令我震惊,他有血有肉、有人格有情感,同时凸现着与人不同的个性和行事准则,他是英雄,也是凡人。他可以击败一个个对手,包括露一手、通缉犯、玫瑰杀手、把弹头打得卡在一枚铜板方孔里的女枪手等一个个不可思议的高手,甚至可以凭着自己的威名,空枪对决持枪逃犯并出奇制胜。同时,他也有自己的烦恼,自己的无奈,比如说成为一个名人的烦恼、遭遇职业与爱情的两难选择、执行枪决曾最欣赏他的上司等。
“吴一枪”系列包括十篇小小说,写了他的第一枪和最后一枪以及他的职业和他的爱情。所有的写作都跟他的职业相关、打着职业本身的烙印,否则就不是“吴一枪”了。同时,几乎每一篇都是极致性的构思,每次都认为这一篇是最后一篇,但是没想到这个人物一直没法结束,因为许多读者都关心这个人物的“下一次”,就只好一篇接一篇地写下去。既要考虑独立成篇,又要相互补充、相互依存、相互观照,每篇小说还有与另一篇或几篇阅读后才明白的关联,连篇阅读,还将成为一个“接龙”。要避免重复类同,要进入多个视角或侧面,其写作难度前所未料,且越写越难。但这种难度,从另一个方面说,写得也很过瘾,无论是构思还是创作,常常收获意外和惊喜。
“吴一枪”的牺牲是个偶然,因为遇到了第一次抢劫银行的持枪歹徒,他们根本不知道“吴一枪”是谁,也不清楚自己的枪口或许还没瞄准对方就可能被对方抢先击中而送了命。这种偶然和无知促成他们敢于向一位神枪警察开枪,从而让一位“孤独求败”式的传奇英雄永远地倒了下去。面对强大的敌人而更显强大的“吴一枪”,却也不得不面对命运的偶然。
其实,写“吴一枪”的过程,也是“吴一枪”写我的过程。
我曾经想,当我们的写作过了“发表”关,即写出作品不再担心发表问题,拿去就有刊物或报纸刊登,那么这时谁来对小说和写作负责?现在刊物如林,需要大量稿件,他们虽然需要好稿,同样也不得不编发更多的“发或不发都行”的稿子。可如今大家的小说都差不到哪儿去,是否能发表就靠运气了。如果一个写作者总是因为作品不断发表而沾沾自喜,那就太可悲了。写到一定程度,有了点小名气,或获了什么奖,约稿也纷至沓来,这时作者如果不能自律和沉淀,抵制不住“发表”的诱惑,就只能不断地重复自己,写十篇跟一篇没什么不同。于是有段时间面对约稿我一再发怵,感觉越写越害怕,越写越觉得找不到出口。怎样找到一个人物及其相配的叙述方式、结构方式,包括语言的运用甚至句子的长短等,都成为我对自己产生怀疑的原因。因为我知道,“这一个”的写作,才是独特的写作,属于你的写作。
其实我爱好写作没什么特别原因,工作之余总要有些事做,像一些朋友去品茶喝咖啡、去跳舞或散步下棋。小小说写作,构思时间会长一些,坐在一个角落慢慢地想像,然后短时间内落笔,接下来是一遍又一遍地改写,让小说在修改中向想像接近。比如《天……真准啊》那篇,本来是正常叙述,通缉犯诱出并制造爆炸企图谋杀“吴一枪”。一个早晨突然决定把小说分成“四幕”的形式:“第一幕独角戏”是通缉犯的视角叙述,“第二幕好莱坞大片”是“吴一枪”的视角展示街头追捕的过程(枪战、飙车、燃烧、爆炸),“第三幕电视社会新闻”是现场目击者的讲述,而“第四幕小说”因为结尾需要一个戏剧性、出人意料的回味想像,需要文字的力量来完成……虽然是小小说,“吴一枪”的修改手稿和打印稿多达几百页。
现在看来,我的作品被张平、周大新、朱秀海、阎连科、刘庆邦等一批名家看好也主要是因为“吴一枪”这个人物。小小说界同仁及读者杨晓敏、冯辉、寇云峰、秦俑、程习武等也表示了对“吴一枪”这个人物的认可和喜爱,甚至有读者干脆见面直呼我“吴一枪”。五年来,我只是想写一个人物,而且希望能写一个长久活在文学中的人物的努力还是有所收获的。同行和大家的好评当然也鼓励着我,接下来我准备写另一个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