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美在书外
2009-03-27谢念
谢 念
一部分为上下两册、总厚近670页的《中国民间美术遗产普查集成·贵州卷》,图文结合、以图为主,从刺绣、织锦、蜡染到服装、银饰、祭祀,再到游艺、生活、建筑,洋洋大观,前所未有地将散落于17万平方公里田野山间的贵州民间美术遗产的精萃尽纳其中。
我长年致力现时日益“务实”的宣传报道工作,虽对民族民间文化有所向往和关注,按专业标准衡量,究属“门外汉”,然匆匆浏览一通,仍深为贵州有如此宝藏感到震撼,兴奋莫名。
非止内容本身,《贵州卷》靛蓝作底,道地民间刺绣、织锦图案衬边,封面上银梳一把“梳理”要目,装帧设计饱涵贵州元素,至为精美,亦可圈点。友人在我处得观,未见不爱不释手者。
近些年,省内外观照贵州文化的书籍作品屡有所现,质、量较前皆大有提升,一些作品文本清隽、视觉独到、个性鲜明,少羁绊而多洒脱,时能予人惊喜,折射出贵州文化人对本土文化日趋强烈的自觉、自审与自珍,以及在现代化车轮疾速前行的时代大潮中,渐化为稀有的贵州原生态文化全国价值、世界价值不可避免的被发现或主动凸显。
《贵州卷》的问世,就大背景,无疑同样与此相关,尽管如前所述,贵州文化书籍产出情况堪喜,但窃以为,若论从内容到形式系统所达水准,我视野所及,在贵州,仍无同类书能出《贵州卷》之右。此书最近在美国获得素有“印制奥斯卡奖”之称、我国今年惟一获取的全球印制大奖“班尼”金奖。2008年12月,又获二十届香港印制大奖“平装书刊冠军奖”以及“最佳印制书籍奖”,该奖项每年对年度世界出版物和印刷品进行评选。
不能不说,于《贵州卷》而言,这是荣光;于贵州文化建设而言,这则是进步中尚需直面的差距与遗憾,是一个须自我超越的新高度。
《中国民间美术遗产普查集成》项目受冯骥才民间文化基金会特别资助,《贵州卷》为项目“样卷本”。依亲任《集成》总主编的冯骥才先生在总序《为大地之花建档》中所云,《贵州卷》作为“一部完全是第一手资料的学术性极强的高质量图集”、“堪为全国各省民间美术遗产的普查做出示范。”
自3年前始,冯骥才基金会一直竭力推动中国民间遗产抢救工程,而《中国民间美术遗产普查集成》乃其中一大手笔。冯先生专注民间遗产的抢救性保护,非为政绩、非图声名、非是“接公差”,全因融入血液、灵魂中的对家国文化的挚爱与责任,其关于《贵州卷》的评价,当发自由衷,绝非溢美与虚饰。
“贵州人能够做成事吗?”过去10余年游走省外,近观外面世界,我每每如许自问。
这个问题令人尴尬,却一再被无奈证实。包括文化领域,贵州发展进程中大多数不如人意之处。或许我们可以为之找到“基础、条件先天不足”之类理由,但那些条件、禀赋并不稍逊、甚至领先他人的事情,我们依然常有失落,谁又能为一味归咎客观自圆其说?
所幸今天,面对尴尬,证伪的依据开始变得越来越充分、证伪的力量开始变得越来越强大。在民间、半官方色彩的各类文化作品纷出带来惊喜的同时,官方层面的“多彩贵州”系列大赛持续数年强劲亮相,《多彩贵州风》大型民族歌舞诗几番打造吹拂海内外舞台,都相当程度改变了外界对贵州的传统人文认知,起到了纠正偏见的作用。
在客观条件相同或接近的前提下,主观的人的因素将起决定作用。一切因人而异!《中国民间美术遗产普查集成·贵州卷》再次生动表明,贵州人完全能够干出自己的“名堂”。
《贵州卷》主编余未人先生以丰富性、独特性、原生性、唯美性、变异性等“五性”归纳贵州民间美术遗产特点,并佐以详尽材料,于卷中结文,题日《大美在民间》。信如斯言,但我更要说,大美在书外。
大美在书外,首先美在书外之人。
古仁人云:“不积跬步无以致千里,不积细流无以成江河。”又云:“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其实,评判某一个体或群体是否有“干得成事”的素质,不应只是期待他一夜轰轰烈烈,更应看点点滴滴、举手投足。贵州历史以来诸般痛楚,常就痛在这点滴之间。
正如余未人先生言:“没有普查,集成就没有鲜活的艺术生命。”从“大美在民间”到“大美在书里”,过程艰难而细致。历时15个月的拉网式普查,由民族民间文化工作者、收藏家、大学师生、农民和农村小学教师等组成的普查队伍,跋山涉水,走家串户,将足迹留在了涉及十几个民族的上千个村寨,从而为《贵州卷》的编选提供了高达8751个普查条目。
展阅《贵州卷》编委会、专家委员会、普查工作委员会成员名单,熟悉者不止一二。名单除由余未人先生这样长期奉献于贵州文化建设、成就卓然的前辈学者领衔外,更有杨俊江、高冰、吴一文等与我属同一年龄段、在文化领域亦已颇有建树的中青年朋辈罗列。以我对他们的了解,设若不是与冯、余二先生共出一心。对家国、乡土文化胸怀挚爱,种种付出和投入何能想象?
昔阳明先生谪居龙场,开启贵州近代文明教化,其别黔多年,有新任流官仍听得贵阳坊间“歌声霭霭如越音”。贵州建省近600载,一代又一代,正是因了这名单中与名单外、书里与书外,看得见与看不见的、有名的与无名的若干“大美之人”持之不懈,滴水穿石,才使其渐褪“蛮荒”面纱,有望以“大美”之名播于国中域外。
大美在书外,还美在书外之“大局”。
大时代写大精彩。文化的繁荣有赖于环境的宽松,而宽松环境的形成,有赖于为政者是否有基于历史责任之上的足够的见识与胸怀。一个包容多元、接纳异见、鼓励出新的大环境,将使文化的创造力喷涌而出,美而愈美。一个紧绷着、关闭门窗的大环境,将使万马齐喑,“美况”愈下。古今中外,前例多多。
冯骥才、余未人二先生均在《贵州卷》中对中共贵州省委宣传部及其领导的支持表示感谢,我不知此种支持的具体内容是什么,我只想藉此机会表达:在自下而上的文化自觉冲动面前,为政者倘能敏锐洞察,自上而下,缔造宽松,则上下合气同心,贵州文化的崛起将不再停留于期许。《贵州卷》所得支持,或堪为证。
大美在书外,更因大美本无垠。
话说至此,复又回到余先生“大美在民间”之论。《中国民间美术遗产普查集成质州卷》内涵虽丰,书内大美却仍仅显出贵州民族民间文化田野大美之一斑,国务院迄今批准的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贵州多达62项101处进入,居全国前茅,可谓美不胜收,但一如《贵州卷》所反映的,其正越来越快地远离人们视线……
有《贵州卷》为范,我辈各于力所能及范围内起而行之,共谋“救美”大计,此其时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