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给你假装，你给我幻象

紫苏水袖

不过是个爱编故事的小男孩，邂逅了一个焦灼的女人，于是，顺手给她一个幻象。

1

艳遇的产生，通常需要一个好的心情，一个自然的契机，还要有一个合适的人。就算这三者都具备了，还缺一颗遇艳的心。当卓舒在电话里与蒋帆吵了一架后，她发现，这颗心忽然就被激活了。

其实不过是场小架，因为临近结婚，蒋帆在负担完房子的装修和家电，以及买了枚戒指后，不肯再在结婚礼单上多添一对钻石耳环。

蒋帆说，每个人都能在耳朵上钉两粒的东西，那玩意儿事实上便缺乏意义，可是卓舒想要，就是想要。

于是一场争执不可避免，在距离蒋帆一千多公里外的出差城市里，在这个陌生城市的超市收银台前，卓舒仗着谁也不认识的嚣张，冲电话里的蒋帆嚷，没有钻石耳环，就别结婚!

话是狠话，没什么水平。恋爱五年，共同供着一套房子，共同叫对方的妈妈作妈妈，怎么可能因为一对钻石耳环就不结婚卓舒知道，她不过是发发牢骚，像每个结婚前夕的女人一样，莫名恐慌。

就在这时，排在后面的人一个站立不稳，歪过来踩断了卓舒的凉鞋后跟。

卓舒很上火，却不得不借助那个踩她的男人胳膊，一步一步挪到超市门口的修鞋档。等待鞋子修好的空当儿，卓舒已经不生气了，因为那个男人很帅，而且极其年轻，年轻到甚至不可以称他为男人，而应称为男孩。

男孩和卓舒一样操着外地音，说话时喜欢没来由地笑一下，居然有虎牙，居然有酒窝，卓舒不小心看见，心里便哗的一声，无端地开了花。

于是就聊起来，这个城市卓舒已经来了不下十次，每次都会被它灰暗的天色和污浊的空气扰得心情不好。蒋帆动不动就说，辞职好了，一个女人，不应该常年这么跑来跑去。

蒋帆真是说得轻松，一对钻石耳环都舍不得送的男人，他凭了什么让她辞职?他有养她的准备吗?

当然，卓舒的抱怨不会说给男孩听，她只是对这个城市的天气小小地唠叨了一下。男孩迎合着她，说，我也不喜欢这个城市。他说，我愿意当一个过客，不投入，所以不会为它心痛。

男孩的文艺腔因为他的年轻而一点都不讨厌，还有，卓舒喜欢他笑的样子。

他叫郑小松。

2

那天卓舒穿着补过的鞋子回了宾馆，并收获了一腔愉悦的心情和一个电话号码。

她不承认这是对蒋帆的报复，她只是不小心结识了一个男人，这个男人能让她不自觉地放松。所以郑小松在第二天约会了卓舒，卓舒便欣然应约。既然这边的工程迟迟不完结，既然甲方迟迟不结款，那么，老天爷只好允许她发一点疯。

郑小松比卓舒整整小五岁，这个年龄，卓舒认为是一种安全的距离，可是第二次见到的郑小松，却完全是男人的样子，穿很贵的衬衣和鞋子，带她进的是那种装修风格很暗沉收费很没有人性的私家菜馆，落座、点菜，招呼服务员，举手投足都像是这里的主人。

只是尴尬很快在下一刻来临，因为郑小松居然忘了带钱，摸遍衬衣和西裤口袋后，带着一种可爱的无辜表情看着卓舒，卓舒便刷了自己的信用卡。

卓舒不是小女孩，她当然不相信郑小松没有带钱的借口，所以出来后，她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难堪，客气地对郑小松说了再见，郑小松却拦住她说，能再坐坐吗?

卓舒说，我们已经坐了很久了。

郑小松的手却一直不肯放。然后他说，我想告诉你的是，我不是没带钱，也不是没有钱。你想听听原因吗?

如果卓舒真如她自己所以为的是个睿智成熟的女子，就该跑得离这个琼瑶式桥段远远的，可是她居然留了下来。这一听，就是一夜。

3

这里是郑小松住的宾馆，铺着软得站不稳的地毯，有电脑有冰箱，当然还有酒。郑小松住得如此昂贵，可是他说，明天，我就要因没钱付房费而被赶出去了。

郑小松不是没钱，他有十万，只不过，是现金支票。支票是一个女人给的，女人一次性给了他五张，每张限额十万。女人说，什么时候你把钱花完，就回来。

女人说，无论到什么时候，我都等你。

女人比他大十五岁，而且是有夫之妇。换言之，郑小松事实上是被女人包了，在他比现在更年轻的时候。那时候的郑小松，甚至还不懂得爱情。于是，他和女人，没有未来，只有厮混。郑小松说，她想从我这里得到的，除了性，再没别的。

郑小松说，五张支票，我已花掉四张，是不是等我花完这最后一张，就会乖乖地回去?

郑小松说，我不想回去，可是我不知道要去哪里。

郑小松的叙述很安静，郑小松的皮肤细得连毛孔都看不见，而且有一种特别天真、特别干净的表情。卓舒本来是有点愤懣和刻薄的女子，可是此刻，她满心都是心疼。

所以当郑小松凑上来，用一种男人的姿势搂住她时，她便没有挣扎。

郑小松所给予的性爱也是男人式的，霸道、娴熟、勇敢，卓舒还来不及说服自己，便被卷入了一场风暴。这样的风暴，她已经陌生许久，和蒋帆，说一声睡觉就睡觉，偶有兴致，两个身体便在被子里窝窝囊囊地摸索半天，老是没有一致的情绪，一致的步伐。

卓舒承认，她的婚前恐惧症，有一半来自对性爱的倦怠。

而在今夜，她被完全地发动，一场如繁花般盛开的欲爱猝不及防地发生，卓舒觉得她要爆炸了，被各种感觉围攻，惶恐、沉重，以及快要死掉的美好。

4

郑小松在第二天搬到了卓舒住的宾馆。他真的没钱了，除了一张十万元限额的支票。

接纳郑小松，卓舒没有犹豫。她和他上了床，似乎就欠了他。虽然他是男人，她是女人，可她比他大五岁，道义上，理智上，她负的责任都应该更大。

还有一个原因，卓舒没有说出来，那就是，在这个城市里，她和郑小松都只是过客，说疟就可以走，甚至连招呼都不用打。

然而卓舒没有想到，她过高估计了自己的理智。因为她发现自己毫不矜持地沦陷了。美好的性是一个理由，卓舒不想掩饰自己的欲望。她二十八岁了，二十八岁的女人应该拥有美好的性，这个郑小松能给她。郑小松还能给她清浅的爱情，深深地吻着她，那架势，像是要一路前行，直到奔突进她的骨头里。

卓舒这个年龄的女人，最不能招架的就是爱情。

她有点不敢想象当彼此逃离时，比较痛苦的是郑小松还是她自己。

她开始在电话里频繁地与蒋帆吵架，吵到蒋帆疑惑地问，你到底怎么了?

卓舒没有怎么，她就是想吵一吵，想在话筒里听千里之外的那个男人，骂自己是不是闲疯了。可是当蒋帆这么问的时候，卓舒不知怎么就脱口而出，她说我要全套的钻石首饰，不仅是耳环，还有项链和手链。没有就別结婚了。

卓舒吵架的时候，郑小松就一直倚着门框看着她，然后他从后面抱住她说，你喜欢什么首饰我送给你。

5

郑小松打算用掉那最后一张支票时，卓舒大吃一惊。

她记得郑小松是不太想用这张支票的，因为钱用完了，他可能就要回去了。可是郑小松说，我不回去。

郑小松说，我们在一起吧。我是说，永远。

直到被郑小松拉着去了珠宝店，卓舒都没有想通自己到底在干什么。看上去，她是一个好端端的女人，端庄秀丽，仪态大方。可是没有人知道，实际上这个女人已经发了疯，她正在亲手摧毁自己的世界，并妄图重建一个。

她和蒋帆，他们过了五年，感情不是说没有就没有的，更重要的是，他们还共同供着房子，她还有一个多病的母亲，每月靠蒋帆负责调用公司的车从老家接到城里医院做例检。她不知道自己的保险单号码和工资卡余额，因为都是蒋帆在为她保管。

她是这样一个俗事缠身的女人，却在另一个陌生的城市，和一个比自己小五岁的男人痴痴傻傻地纠风缠月。

郑小松为卓舒挑的钻石首饰，总价值超过九万。然后他从衬衣口袋里，小心翼翼地拿出那张支票填写，写一个字，看一看，再写一个字。

卓舒盯着这个男人，他顽童般的样子与填支票的动作，真是十分不匹配，他真是太年轻了，年轻得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然而这吋店员过来说，今天是周日，银行无法下账。所以，他不能收下这张支票。

卓舒在这一刻却松了口气，她马上拉着郑小松离开，然而郑小松却不肯，他盯着挑好的珠宝左看右看，然后说，珠宝留在这里，支票也留在这里，等周一你们下过账后，把珠宝送到这位小姐的住处。执着的样子，完全是一个深陷爱河的情人。

6

卓舒用了一个晚上思考她与郑小松的未来。

这一晚，郑小松几乎想要长在她身上，要了一次又一次，她一次次地满足这个怎么看都还像个孩子的男人，连毛孔里都盛着疼惜。

然后，郑小松沉沉睡去，睡到第二天上午出门，他说要去找个工作。他走前吻了卓舒，吻得很深，很投入，卓舒一动不动，甚至，连眼睛都下敢睁开。

郑小松离开十分钟后，卓舒去前台退了房，她觉得自己逃走的姿势像个贼。然后，她去珠宝店，她很急，一路催着出租车司机，因为她怕珠宝店早早去下了账，那么要退回钱便有些麻烦。

她不想让郑小松用掉那张支票，换言之，她不想再滞留下去了，郑小松很好，只是这样的小男人，应该有一个与他同样清浅的小女人，陪着他一起长大。

然而珠宝店是世界上最性急的商店，所以卓舒尽管很赶，还是来晚了，迎接她的是一张悻悻的脸。店员说，支票是假的，小姐，我想你上当了。

店员满脸的嘲讽与同情，卓舒有那么一刻真想钻进地缝里。

不过是个爱编故事的小男孩，邂逅了一个焦灼的女人，于是，顺手给她一个幻象。

年轻人都是喜欢恶作剧的，他们看了太多的偶像剧，于是便以为自己是主角。

郑小松的电话在此刻神奇地打不通了，虽然卓舒料到了这个结果，可还是忍不住想大笑。她和他在尽情阅读了对方后，各自准备逃掉，却各自作出深情款款的模样，就像演一出偶像剧，内心戏不重要，架势做足就好。

她不恨郑小松，他只不过为她做了个测试，而测试结果就是，原来她不想放弃自己本来拥有的世界，一点都不想。

手机在这时响起来，是蒋帆，不等她开口，那个千里之外的声音说，我想我不能答应你的要求，全套钻石首饰要好几万，而这笔钱可以支付两年的房贷。如果你因此不想结婚，那么我尊重你的选择。

不。卓舒用语无伦次的激动，大声说，我要结婚，你等我，我马上回去!

编辑杨世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