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人犯网友

刘六良

一

肖铮是学法律专业的，最近考取了律师从业资格证，进了一家律师事务所实习。

这天晚上，肖铮上网打开QQ，一个网名叫“雪儿”的突然对他说：“大哥，我真想死！”肖铮吓了一跳，这个“雪儿”经常和他聊天，并把自己的好多秘密都告诉了他，是肖铮聊得比较好的网友。肖铮赶紧问她为什么会悲观厌世，对方一直沉默不肯说。通过最近的聊天肖铮也了解到“雪儿”不少情况，知道她还是一名中专学生，就问她是不是在学校遇到了什么不愉快。对方回答说她不能在学校学习下去了，她不想死的话只有远走高飞离开这里。“大哥，你能不能帮我找个工作？”“雪儿”说她决定离校出走，来肖铮所在的廊城，让肖铮在这里帮她找个工作。肖铮哭笑不得，告诉她一个女孩子独自外出太危险了，很容易遇上坏人。“我知道你不是坏人，我就去找你！”“雪儿”看来是铁了心要来，还说肖铮不答应帮她的话她只有去死了。肖铮怕她真出意外，好在她所在的清源县离这里也不过三四百里，她来了自己也好问问她到底遇到了什么难事，于是肖铮答应了。他们约好明天在廊城的见面地点。

第二天中午，肖铮盘算“雪儿”应该到了，就赶到约好的地点，还真的看到那个“雪儿”正焦急地等在那里。他们两人在网上视频聊过，所以一下子就认出了对方。

“雪儿”说她昨天晚上就出来了，坐了大半夜的汽车，天没亮就到了廊城，在这里等了有五六个小时了。

“你那么急急忙忙出来到底出了什么事？”肖铮问。

“雪儿”咬着嘴唇一言不发，眼中涌出了泪水。肖铮看出她有难以启齿的秘密，便不再追问，带她先到一家饭店去吃饭，边吃边聊。刚点好菜，肖铮接到一个电话，是同事打来的，问肖铮现在在哪儿，肖铮告诉他正在饭店和朋友吃饭。“什么饭店呀，怎么不请我一起去？一定是你和女朋友吧！”这是个爱开玩笑的同事。肖铮告诉他不是，只是一个网友，肖铮把饭店地址告诉他，让他也一起来吃，同事笑了笑谢绝了，说打电话是要问问单位电脑中存的一个文件在哪个文件夹中，肖铮告诉他后就挂断了电话。

“雪儿”告诉肖铮她叫凌雪，看来她真的饿了，吃得很香。肖铮问她：“你总跟我说起你特别喜欢你们一个老师，对他如痴如醉，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你到这里来见不到他怎么办？”

凌雪的脸色一下子黯淡下来：“我一辈子也不会再见到他了。”

“这么说你出走跟他有关？”肖铮猜测道。肖铮知道这个年龄的女孩子过于理想化，常常自己编织一个美丽的梦，并且陷入其中不能自拔。但生活毕竟不是梦，总会有与梦想冲突的时候。大概是她暗恋的这位老师拒绝了她或她发现他已经有了恋人，所以她才悲痛欲绝。这些在局外人看来微不足道的事往往会给深陷其中的女孩子巨大的打击。肖铮见凌雪不想过多谈她的事，就想等凌雪的情绪缓过来再慢慢劝解她。

吃完饭，凌雪让肖铮带她去找工作。他们俩刚出饭店门，迎面开过一辆警车，跳下几个警察冲过来，不由分说押起凌雪就把她推进了警车。肖铮被这突如其来的场景惊呆了，又过来两名警察让他也上车一起去公安局。

肖铮被带到公安局，几名警察问了他一些情况并做了笔录。都是关于凌雪的问题，比如他们什么时候认识的，在网上都聊过些什么。肖铮告诉他们他和凌雪只是在网上聊天认识的，今天才头一次见面，她来廊城找他是让他帮她找工作的。

“她犯什么事了吗？你们为什么要抓她？”肖铮忍不住问。

“凌雪涉嫌杀人并畏罪潜逃！”警察冷冷地回答道。

“啊！”肖铮惊得一下子站了起来。

警察告诉肖铮，从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他对凌雪杀人并不知情，所以对他不予追究。

肖铮走出公安局大门，随后里面驶出一辆警车，正是刚才带肖铮来的那辆警车。从车窗中肖铮看到凌雪手上戴着手铐坐在里边，她也看到了肖铮。

车驶过去后她还回头看着，仿佛有什么话要说。

第二天，肖铮从网站上竟然看到了有关凌雪的消息，标题就很耸人听闻：“十八岁女学生迷恋老师，因爱生恨毒杀老师女友”。写女学生L暗恋自己的老师Z，但Z已经有了女朋友D，L心生嫉恨，便在Z的酒瓶中投毒，结果毒死了Z的女友D。公安人员破解了L的QQ密码，从网吧的聊天记录中了解到畏罪潜逃的L要去某市的一个网友处，于是追到那里当场抓获了L。肖铮一下子就看出这写的正是凌雪的事。这个L正是凌雪，她暗恋老师的事她聊天时多次对肖铮讲过。警方这么快抓到她也就不难理解了，破解了凌雪的QQ号，在她那晚聊天的网吧就可以查出她和肖铮的聊天内容。而肖铮的QQ资料上填写的是他们事务所的网址，顺藤摸瓜当然很容易找到他单位。怪不得昨天同事问他在哪里吃饭，而肖铮告诉他后不一会儿警察就赶到了。

这时肖铮倒庆幸警方出手迅速了，要是再晚几天抓走凌雪，他整天陪着一个杀人犯多危险呀！就是不被害，时间长了警方定肖铮个知情不报的包庇罪那也够麻烦的。

肖铮庆幸了没几天，就接到一封特快专递，打开一看，是清源县法院寄来的一封信，内容是法院对凌雪投毒杀人案提起公诉即将开庭审理，被告凌雪特别指定由肖铮作为她的辩护人！

二

这很出乎肖铮的意外，他和凌雪只是网友，虽说聊得不错，可毕竟彼此都不熟悉，并且她又是在来找他时被捕的，按说她不会对肖铮再有什么好印象了，可为什么她还一定要肖铮做她的辩护人呢？

他转念一想，凌雪对他聊过好多她的隐私，那些都是只能对他这样只在网络上“见面”的网友才能说的，对身边的亲人朋友都不能说。而现在她已经初步被认定是杀人犯了，再讲出这些也很难被理解，只有请他这个对她了解得更具体的人来为她辩护了。现在肖铮刚做律师，一时还接不到合适的案子，这倒不失为锻炼一下的机会。肖铮思虑再三决定答应凌雪做她的辩护人。

肖铮出发去案发地前，又从电脑中调出这些天和凌雪聊天的记录，回顾一下她对自己讲过的关于她的情况。凌雪说她是高考落榜后才进的现在这个职业学校就读的，所以现在她应该正是读大学的年龄。她在与肖铮聊天时谈起最多的是她的一个老师，他比她只大三四岁，她昵称他为“鹏鹏”。凌雪几乎用遍了她掌握的所有形容美好的词汇来描述他，特别说到他很像一个走红的明星，不过比那位明星更真实。帅气的外貌加上幽默风趣的谈吐对人有抵挡不住的吸引力，令那些靠炒作制造出来忸怩作态的明星都黯然失色。凌雪说她从看到“鹏鹏”的第一眼就迷上了他，只要见到他的影子就会不由自主地用目光追随他，直到他走出视线。少女青春懵懂的情怀是美好的、充满诗意的。凌雪打听到了“鹏鹏”的手机号码，可她又不敢贸然给他打电话，就采取了传统的方式，写信给他。凌雪写好信后不是直接去送给“鹏鹏”，而是远远地跑到邮局去把信寄给他。信中她没有提到自己的名字，只是把自己对他的欣赏与爱慕写上，还有她对生活学习的感受。凌雪想通过自己写的信让“鹏鹏”对她有更深入的了解。从寄出第一封信开始，凌雪就喜欢上了这种用笔与喜欢的人交流的方式，所以几乎每过一两天她就会写这样一封信寄给“鹏鹏”。有一次凌雪路过传达室，还听到值班的孙大爷喊“鹏鹏”让他拿信，凌雪看到孙大爷手中举着的正是自己写的信，她不由得心“怦怦”直跳，脸一下子红了。

就这样凌雪给“鹏鹏”写了十几封信后，她告诉肖铮“鹏鹏”好像猜到写信的是她了。因为上课时他的目光会不时停到她身上，这让凌雪又惊又喜。她很矛盾，即盼望又害怕被“鹏鹏”看出那些信是她写的。在这种复杂的情绪下她还是忍不住继续写信给他，她觉得这种感觉特别美好。

可就在这时，所有的美好戛然而止，发生了凌雪急欲出走、在廊城被捕、涉嫌投毒杀人的事。这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会出现这样惊心动魄的结局？肖铮也充满了好奇。

于是肖铮赶到凌雪所在的清源县。他太难以把凌雪和杀人犯联系在一起了，就决定先去她所在的学校去了解一下情况。

这是一所规模不大的职业学校，听到肖铮的来意，学校负责人马上告诉他，凌雪已经被学校除名了，并表示她的事给学校造成了十分恶劣的影响。在肖铮的一再要求下，他们才勉强告诉了肖铮另一个当事人的电话，这就是凌雪常和肖铮说起的那个“鹏鹏”，他叫展鹏。

肖铮拨通了这个电话，说了好多话，展鹏才同意与他见面谈谈。展鹏不是本地人，本来在学校宿舍住，可出了事后他的宿舍是案发地被封起来了，他只好住到学校外的一间学生宿舍里。

肖铮见到的展鹏果然很帅，但他双眉紧锁实在难以同凌雪描述的那个神采飞扬的“鹏鹏”重叠起来。这也难怪，那是一个少女梦中出现的“白马王子”，而眼前则是官司缠身的倒霉男人。

忧郁的展鹏一直沉默，肖铮问他什么他都闪烁其词不肯深谈。肖铮决定不再拐弯抹角，直截了当地问他：“你认为凌雪是杀人犯吗？”

展鹏摇摇头：“我不相信她会杀人。”可他马上又说：“但琳琳确实死了，公安局调查后认定凌雪是凶犯并提起公诉，现在只有相信法律的判决了！”

“凌雪给你写了那么多封信，你都看了吗？后来你发现了这些信都是她写给你的吗？”肖铮又问。

展鹏吃惊地看着肖铮，大概他在纳闷肖铮怎么会知道这些的。肖铮告诉他，是上网聊天时凌雪告诉他的：“这些事她身边无人可以诉说，她只有在网上对素不相识的人才会无所顾忌地畅所欲言吧。”

展鹏明白了，肖铮了解凌雪的情况大概比他还要多。于是他对肖铮讲起了这些天发生的事。

展鹏收到信，字里行间充满了一个女孩子对他的迷恋，开始他并未在意，认为置之不理对方慢慢也就不会再给他写信了。可信还是不断寄来，从对方对自己的熟悉程度及语气来分析，写信的应该是在学校就读的女生。展鹏留了心，在收上来的作业中查看字迹，基本断定了写信的是一个叫凌雪的女生。经过观察，从凌雪注视他的目光中展鹏更是确定了自己的判断。展鹏对该怎样处理这件事很费了一番脑筋，想到断然拒绝凌雪的爱意会伤了她的心，但置之不理则会被她认为自己是默许了她对自己的好感也很麻烦。思虑再三，他还是决定和凌雪当面谈谈，告诉她自己已经有了女朋友，让她把精力放在学习上，他们以后不光是师生还可以做好朋友。

展鹏就记下了凌雪的手机号码，这天他发短信约凌雪到校外的一个小区街心花园面谈，凌雪很快就回了短信说马上就去。

展鹏往校外走，远远地他看到凌雪从学生宿舍那边走过来。出大门时传达室的孙大爷喊他说有他一封信，展鹏意识到肯定又是凌雪写的。为避免凌雪过来尴尬，他摘下自己宿舍的钥匙，说自己出去有点事让孙大爷帮忙把信放到他宿舍去。

展鹏和凌雪见面后，他表示很感谢凌雪对他的欣赏，可自己有女朋友了，是大学时的同学叫董琳琳，两人感情很好。凌雪的眼泪一下子流了下来，展鹏劝了她很久，说她以后一定会交到比他更好的男朋友，现在他们只能做师生，至多是知心朋友，绝对不会发展成恋人。

凌雪渐渐平静下来后，她表示要收回她写给展鹏的那些信自己处理掉，她要把这段没有结果的感情尽力抹掉。展鹏答应了，两人一起回到学校。走到展鹏的宿舍门口，发现门开着，他不解地推开门，一下子惊得目瞪口呆。屋里有个人，正是他的女朋友董琳琳，她正拿着凌雪写给展鹏的信在看！

三

展鹏急忙过去，见董琳琳已经把抽屉中凌雪写的那些信都拿了出来。他慌忙把信都收拾起来，语无伦次地说：“你来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

这时凌雪也走进来，展鹏忙不迭地把那些信塞给她催促道：“快拿走吧！”

凌雪拿了信刚要出去，董琳琳突然冲过来，“啪啪”抽了凌雪两个耳光。凌雪被打，她哀怨地问拉开董琳琳的展鹏：“这就是你舍不得离开的恋人吗？她简直是泼妇！”她又指着董琳琳说：“看你那样子，你配得上展鹏吗？”

盛怒的董琳琳被凌雪指责，更是火上浇油，大叫着要和凌雪拼命，展鹏极力阻拦她让凌雪赶紧走。

这一吵一闹，引得校园内好多学生老师都围过来看热闹。展鹏费了很大力气才把凌雪推出门去，关上门安慰董琳琳。但任凭展鹏怎样解释董琳琳都不相信，两个人大吵大闹起来，怒火冲天的展鹏推翻了书桌，桌上的东西摔了个稀巴烂，吼道：“你闹成这样还让不让我做人？既然你这样不相信我，干脆我们分手算了，一刀两断倒也干脆！”说完他跑了出去。

展鹏与董琳琳吵翻后一个人在外边走了很久，事情弄到这个地步令他始料未及，现在闹得沸沸扬扬，他以后在学校会很难立足了。

直到深夜一点多展鹏才回家。一进宿舍门，屋里的情景令他魂飞天外：只见董琳琳倒在地上口吐白沫，屋里一片狼藉……

叫了救护车把董琳琳送到医院，虽经大力抢救但董琳琳还是没有被抢救过来，法医鉴定董琳琳死于“氟乙酰胺”中毒。

学校报了案。警方调查时，有人说天黑后看到凌雪从展鹏的宿舍匆匆忙忙地出来跑了。传达室的孙大爷也说天黑后自己上厕所回来时见一个女生在他屋里找什么，后来出了事他才发现自己刚买的一小瓶准备给花坛里的花治虫子的农药“敌蚜胺”不见了。而从别人拿来的照片上他一下子就认出那个进传达室的女生正是凌雪！

而这时再找凌雪已经到处找不到她了。警方根据种种迹象初步认定这是一起投毒杀人案，案发前和死者有过冲突，案发后又不见了的凌雪被圈定为嫌疑人。这才出现了凌雪去廊城找肖铮在那里当场被抓获的场景。

凌雪投入了全部身心的这场情感一下子成了泡影，刚刚受了伤的心还没来得及愈合又被董琳琳撕裂了，不光对她极尽羞辱还将这段原本深藏于心的隐秘感情暴露在了大庭广众之下。她心存嫉恨导致投毒泄愤也不是没有可能。但那个曾满怀憧憬的少女突然间成了十恶不赦的杀人犯，这个转变还是让肖铮难以一下子接受，于是肖铮决定去见凌雪，当面问问她到底是怎么回事。

肖铮去看守所要求探视凌雪，可看守人员告诉肖铮今天刚刚有人探视过她，让肖铮明天再来。肖铮出示了自己的证件，说明自己是凌雪的辩护律师，专门来向她了解情况的，看守人员这才答应让他见凌雪。

这时的凌雪已经根本不像网上那个活跃的女孩子了，她目光呆滞，对肖铮的到来丝毫没有表现出惊喜。她对肖铮说：“对不起，我不该让你跑过来，因为我不想请律师了。”

肖铮以为凌雪是付不起律师费才这样说，便告诉她他们是朋友，他可以免费做她的辩护人。

“不，怎么辩护都没用，是我害死了她！”凌雪一字一句地说。

肖铮大吃一惊，看来果真是她作的案。愣了好一会儿，他才想起来问她：“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你别问了，现在我什么也不想说了！”凌雪突然抱住头歇斯底里地大叫起来。

当事人突然拒绝肖铮再为她辩护，肖铮似乎没有再留在这里的必要，但他隐约感到这起案件不是表面上这样简单，他还想关注事情究竟会怎样发展。

三天后，投毒杀人案开庭了。公诉人宣读了对嫌疑人凌雪的公诉，公安局出示了他们收集到的证据，那瓶含有“氟乙酰胺”的酒都被董琳琳喝光了，而酒瓶上检验出有凌雪的指纹。传达室的孙大爷作为证人证实这瓶主要成分“氟乙酰胺”的农药“敌蚜胺”正是他买来准备治花上的虫子的。而那天晚上到他屋里去找东西的女生他也认定正是凌雪。

被告凌雪一言不发，她对所有的指控既不认可也不反驳。经审理、合议庭合议，法庭认为证据确凿，一审判决凌雪故意杀人罪成立，她被判处死刑。

凌雪被带下去时，下面旁听席上的展鹏突然冲她大叫：“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

被法警押下去的凌雪回头望着展鹏，眼泪流了下来。

这时旁听席上一位中年女人走过来举起手冲展鹏打过来：“是你害死了我的琳琳，你才是杀人犯，你也该去死！”这是董琳琳的妈妈。

而法庭外还有一位失声痛哭的女人，那是凌雪的妈妈，她不停地叫着：“雪雪，你怎么这么糊涂！到今天你才满十八岁呀，跟妈回家，妈给你煮长寿面给你过生日！”

十八岁，正是花一般的年龄，而凌雪的十八岁却是在法庭的被告席上度过的，并被判处了死刑很快就要被处决。肖铮心里很不是滋味，那个对生活满怀希望的年轻生命，就要这样消失了吗？他决定临走前再去看看凌雪。

肖铮问凌雪要不要上诉，她摇摇头：“上诉管什么用？没有人相信我的话，我现在在人们眼中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坏女孩。反正不是我死就是他死，死一个总比都死强！”她这没头没脑的话让肖铮一时没明白是怎么回事。“你说的是展鹏吗？难道……难道是他指使你干的？”

“他们也想让我这样说。”凌雪自语道。

“谁？你说谁让你这样说？”肖铮听出这里有问题，急忙问。凌雪告诉肖铮，上次他来探视时，董琳琳的妈妈先到了这里，她来问凌雪是不是展鹏指使她下毒害死董琳琳的，“他们恨死展鹏了，恨不得他马上就死。”凌雪从牙缝中挤出一句，“我不会让他们称心的。”

“可是到底是不是展鹏让你这么做的？”肖铮着急地问。肖铮从她的话中猜测这里面另有隐情，她现在分明是想方设法为展鹏开脱，宁愿自己顶下杀人的罪名也不拉上展鹏。如果事实是展鹏指使她干的她就不是主犯，那她就不一定会被判处死刑的。可这个女孩现在还在自己编织的梦中无法脱身，为了保护心爱的人不惜去死！

凌雪不肯再对肖铮说什么，他只得中断了这次探视。

四

肖铮断定这里有问题，就马上去找展鹏。他对展鹏说是个男人的话就该敢作敢当，出了事就缩头缩脑逃避承担责任不配做个男人。展鹏奇怪地问肖铮为什么这样说。肖铮告诉展鹏他去见了凌雪，并把她说的话告诉展鹏。

“什么，她说是替我去死的？”展鹏惊得瞪大眼睛。

“那你说是不是呢？”肖铮追问道。

“我会下毒害死自己的女朋友？”展鹏像看外星人一样看着肖铮，“我看这个凌雪不光是个疯子，简直就是个疯狗，害了人还来这里反咬我一口！”

他的态度令肖铮十分不快，如果痴情的凌雪看到她舍弃生命保护的男人竟然这样说她，那她死得可太不值了。“你既然是无辜的，那你敢去当面对凌雪这样说吗？”

“她害死了我爱的人，我再也不想见到她了！”展鹏气愤地说。他的态度使肖铮更坚信了自己的判断，这证明他心里有鬼！一定要让他去和凌雪见面，如果见了凌雪他还这样说，那凌雪就会彻底醒悟了。如果他到时候又换了一副嘴脸，那肖铮也要把这些都告诉凌雪，让她讲出案情真相，不要再包庇展鹏做替死鬼了。

在肖铮的一再坚持下，展鹏才勉强同意跟肖铮一起见一见凌雪。到了看守所，凌雪看到展鹏，她的眼中立刻有了光彩，脸上出现了女孩子对自己最爱的人才特有的带有一丝羞涩的笑容。

而展鹏却神情冷漠一言不发。肖铮怕凌雪沉溺于自己幻想出来的儿女情长中失去这最后的机会，就催促她有什么话赶紧说出来。“展鹏，都是因为我事情才变成这样的，我只有以死赎罪了，你可要好好活着！”凌雪说着，眼中闪动着泪花。

“我还能活得好吗？琳琳是我最爱的人，可你把她杀死了，也把我的一生给毁了！”展鹏气愤地冲凌雪大声说。

“你也认为是我杀死她的吗？不，我没有害死她。这都是误会！事情闹起来后我只想出走离开这里，我知道这一走就不会再回来了，所以最后去跟你告个别，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展鹏的态度令凌雪十分痛苦，“我应该当机立断说走就走就好了，不该发短信向你告别的。”

“短信？什么短信？”展鹏不解地问。

“怎么，你不会这么健忘吧？”凌雪盯着展鹏说，“我发短信给你说我马上离开这里，不会再影响到你和女友的感情了，你马上回了一条短信，让我到你宿舍去当面谈谈，我才去了你宿舍的。”

展鹏惊愕得张大嘴巴半晌无言，好一会儿才醒悟过来：“那天我的手机没带在身上，我没看到短信，也没回复你呀！”

展鹏的回答让凌雪的脸上蒙了一层雾：“你不必惊慌，所有的罪我都一个人顶下来了。我去死你还会活得好好的，我都快死了也不想深问那毒药是你故意放的还是个意外，因为我不想看到你怯懦的样子！”

“我说的都是真的！”展鹏着急地说。他说那天他把和凌雪没完没了的董琳琳拉住后，告诉她是她误会了，今天他约凌雪就是谈开这事以后两人只做师生的。可董琳琳就是不信，这时展鹏的手机响了，来了一条短信，展鹏还没打开，董琳琳就怒冲冲地说：“别骗我了，是你的小情人约你一起私奔吧！”展鹏一听气愤地把手机扔到桌上：“你自己看吧！”他对董琳琳的纠缠不清再也忍无可忍了，两人大吵大闹后他一摔门自己走了出去。“我说的都是实话，你们为什么谁都不相信我，告诉我你到我宿舍里都看到了什么？”展鹏焦急地对凌雪问道。

凌雪描述那天的情景。她接到展鹏的短信后，决定当面跟他告别，可她走进展鹏的宿舍，却见只有董琳琳自己坐在那里，正端着酒杯在自斟自饮。她想转身离开，被董琳琳叫住：“你过来，我不会再和你吵了。”

凌雪犹豫了一下还是站住了。董琳琳果然不再发火，很平静地一边喝着酒一边对凌雪讲起了她和展鹏相恋的经过。她说那是在上大学时，她和凌雪一样也是从看到展鹏的第一眼就喜欢上了他。但那时展鹏已经有了女友，可她还是忍不住想方设法接近他。经历了许多波折，她才终于和展鹏发展成了恋人。她特别珍惜这份来之不易的感情，希望自己能和展鹏每时每刻都在一起。毕业后她让父母托人找关系，为她和展鹏都找到了一家大公司里待遇优厚的工作。可展鹏却表示他不想过早地依靠女友的力量生存，那样显得他太没出息了，他不肯听从董琳琳的安排，毅然放弃了和她在一起工作的机会，只身一人来到这个技校当老师。董琳琳难以忍受和展鹏聚少离多的日子，在工作了不久后也决定辞掉工作到展鹏这里一起来当老师。为此她和父母闹翻了，因为为了她和展鹏的工作，父母求遍了人还贴上了几乎所有的积蓄。但他们却说不干就不干，太令他们伤心了。为了能和展鹏在一起，董琳琳不顾父母要和她断绝关系的威胁，义无反顾地离开了家。她来到展鹏这里，听说他出去了，就在传达室里等展鹏。孙大爷交给她展鹏宿舍的钥匙和一封信，她进了展鹏的宿舍，忍不住拆开那封信，看着看着她的心缩成一团。这封情意绵绵的信中流露出一个女生对展鹏的浓浓爱意，而看来她写来的信还不止这一封。董琳琳到处找，果然又从抽屉中翻出一叠信。她看着这些信头几乎都要炸了，自己舍弃一切来追随的恋人竟然背着她和其他女孩传情达意。这时展鹏回来了，而且身后还跟着那个写这些信的凌雪！所以董琳琳所有的委屈愤怒顷刻间爆发了……

“我现在什么也没有了，父母不认我，展鹏又要离开我，我一无所有了……”董琳琳痛苦万分，一下子喝光了整杯酒。

凌雪也流了泪，原来董琳琳爱展鹏比她爱得更深，她走过去夺过董琳琳手中的酒瓶让她不要再喝了，对她说自己马上离开这里不会再出现，让董琳琳和展鹏好好相处，她祝他们两人幸福。说完她转身冲了出去，泪水蒙住了她的双眼，差点和一个人撞到一起。这是一位老师，他后来也成了目击证人，证明案发那晚看到凌雪从展鹏宿舍出来。那酒瓶上也查出了凌雪的指纹，这种种不利的证据令她百口莫辩。

五

“你说的都是真的吗？”展鹏听得已经泪流满面，“你真的没有在酒中下毒？”

“我怎么会下毒？再说我下毒到酒瓶里不是会害死你吗，我又不知道她要喝酒。”凌雪说。

“我以为你真的是想毒死我，我以为琳琳是替我死的！”展鹏痛苦极了。

“你怎么能这样认为！就算你不会爱我，可你是我爱的第一个男人，这份爱在我心目中是那样美好，值得回味一生。我怎么会蠢到要毒死你呢！”凌雪着急地辩解道。

这时肖铮想到一个问题，就问凌雪：“既然你没去拿那瓶毒药，传达室的孙大爷为什么认定见到你去了他屋里找东西？”

凌雪说她去传达室是想找回自己写给展鹏的信，头天她去邮局寄的，那天肯定到了学校。她和展鹏谈开了，又被董琳琳闹得沸沸扬扬，她不想因为这封信再闹出什么乱子了，就想去传达室找到这封信自己拿回去。正巧孙大爷没在，她在屋里找了好半天也没找到。孙大爷进来后问她在找什么，凌雪什么也没说就出去了。结果这成了她来这里拿走那瓶毒药的铁证。

听了他们的叙述，肖铮想：如果他们都没说谎，就说明两人都没有投毒。肖铮脑中闪过一个念头：“会不会是董琳琳自己……”

展鹏满脸是泪：“琳琳为了我付出的太多了，她太在乎我了，她哪里知道我也是多么在乎她呀！”

是呀，董琳琳极力想抓紧展鹏，她爱得实在是太辛苦了，她不知道被她这样爱的人也会苦不堪言。

凌雪仿佛明白了，她不由得焦急起来，对肖铮说：“大哥，我要上诉，你为我辩护吧，我不想死！”

于是肖铮作为代理人为凌雪的案子向上一级法院提起了上诉。展鹏也找到公安局请求重新调查这个案子。可要推翻已经宣布的判决必须要有过硬的证据证明凌雪确实没有投毒。但现在董琳琳已经死亡，所有关于凌雪到展鹏宿舍经过的叙述都是凌雪的一面之词，无人可以作证，对于一个死刑犯要翻供这是远远不够的。

肖铮突然想到凌雪说她去展鹏宿舍前两人曾互发过短信，而展鹏表示手机没带，那回复凌雪的短信就是死者董琳琳发出的。可是现在展鹏手机上的短信都被删除了，唯一可以作为证据的是凌雪手机上储存的短信。可凌雪却说她去廊城时一下汽车就把手机卖掉了，一来因为缺钱，二来她想中断以前的任何联系，彻底忘掉从前的一切重新开始全新的生活。

现在这成了唯一可以拿到的证据了。在肖铮的要求下，公安人员和他一起来到廊城，找到了凌雪说过的那个手机维修店。这里有好多二手手机出售，公安人员把事情一说店主马上想起来了，说前些天是有一个女生来卖过一部手机。“我让她把卡取走可她说不要了，卖手机的连卡都不取的还真少有，要不是见她像个学生我还真怀疑这手机来路不明呢！”

值得庆幸的是这部手机还没卖掉，而且卡也还在里边，但一直关着机。店主说他开过一次机，可发现有好多未接来电和短信，他怕麻烦又关上了。开机查看里面的信息，未接来电大多是凌雪家里找她打来的。万幸的是短信收件箱和发件箱都没有清除，案发那天所有收发的短信都在，短信内容证实了凌雪的说法不是谎言。而且夜里十一点多还有一条短信没有查看：凌雪，我是展老师，今天的事都是琳琳误会了你，请你不要在意，我代她向你道歉。这条短信是从网上发过来的，和展鹏说的午夜12点以前他一直在外边，并曾去过网吧的叙述也吻合。

这时又出现了新的证据，那瓶“敌蚜胺”农药的空瓶在展鹏宿舍衣柜下面的角落里发现了，警方从瓶上提取到了董琳琳的指纹。收发室的孙大爷也想起这瓶“敌蚜胺”他是托一个熟悉的老师从农资店里买来的，那位老师把这瓶农药交给他时，还开玩笑问孙大爷是不是想去世的老伴了才买毒药准备自尽去和老伴团聚的。而两人说话时董琳琳正站在收发室门口等展鹏。

经过公安局深入调查，多项证据可以证明董琳琳是服毒自杀，凌雪的死刑是误判。

董琳琳的尸体火化了，她的父母来取骨灰，展鹏也去了。白发人送黑发人场面十分凄惨，展鹏跪倒在董琳琳父母面前请求他们原谅自己，两位老人泪如雨下，三个人抱头痛哭。

凌雪被无罪释放了，她走出看守所这天，肖铮和展鹏一起去接她，凌雪从那边出来，快步往这边过来。展鹏正要迎上去，可凌雪却像没看到他一样跑向那边，一下子扑到迎上来的妈妈怀里……

（责编：非本 图：张永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