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相
2009-03-27
爷爷的故事
我爷爷当过兵。无湘不成军,湖南人当兵不奇怪,穷乡僻壤的,这算是一条出路。湘军、国军、共军,湖南近代有文脉,也有兵脉。他大概会几手功夫,日军进攻湘阴,东家吓跑了,交代他留下来守店面。两个日本兵逼他拿钱,他死活不肯。僵持许久,赶上日本兵收队,急急忙忙地走了。他吓出一身冷汗。
爷爷在国军里大概也就是打打杂,部队被打散之后,红军没为难他,让他回家了。他积攒了一点饷银,怕被人劫走,兑成金子吃下去,到湖南境内再想法子拉出来。
因为能写一手好字,还会打算盘,回家后他在县城当了账房先生,并娶妻生子。他不是一个好丈夫,好游烟花巷,每次奶奶都要去他相好家找人。
湖南和平解放,乡下开始搞土改,爷爷脑袋一激灵,马上带着儿女回家分田地。他不会做农活,分到田地也不会耕种。老家没房子,一家大小都住在了慈善堂里。过几年,大办食堂,他的算盘活计派上了用场,他成了生产队的会计,经常利用职务之便偷集体的粮食。有人听到了风声,半夜结队来家里掘地三尺,发现很多坛坛罐罐,装的全都是谷子。家里人目瞪口呆,不知道爷爷什么时候埋下去的。那时每家每户都偷,乡里乡亲的,也不好意思怪罪。没收赃物之后,爷爷继续当会计,这事儿没有扩大化。
一次他半夜跑去偷隔壁队地里的稻子,遇上守夜的,伸手就是一巴掌,把人打翻在地,转身就往家里跑。
后来奶奶因为肺癌过世,爷爷开始吃“轮工”,轮流在几个儿子家吃饭。所谓“养儿防老”,这在本地农村是很普遍的。
爷爷好打人,伯伯们结婚之后还经常挨打,不敢说一声不是。现在老爸常常对我和弟弟说:“你们现在日子好过,要是爷爷在世,你们不听话,就不是像我这样随便教训一下了。”我和弟弟总是撇撇嘴:“你叫他来试试?”
爷爷后来得了老年痴呆,看我吃糖也跟我讨。我弟弟出生时他很兴奋,逢人就说:“我得了满孙(最小的孙子)!”这话农村人是忌讳说的。叔叔后来只生了3个女儿,一直都怨爷爷说错了话。
不久爷爷过世了。我听许多人放鞭炮,以为要过年,兴高采烈地跑到灵堂里嚷嚷:“恭喜发财!”没有人理我。我摸摸爷爷的鼻子,冰凉冰凉。
爷爷生于宣统三年,1983年逝世。他一辈子没过什么好日子,剩下了一个坟堆、一张遗照。我家有一个竹制的升子,量米用的,是爷爷留给爸爸的惟一的物什,当时爷爷对爸爸说:“以后啊,惟愿你每顿都吃饱饭。”
用点儿心思
对话是从谈论天气开始的,我先开的口:“今年天气太怪了,忽冷忽热。回头断了暖气还要冷一阵儿。”司机师傅接茬说:“可不,北京市就应该根据需要调整供暖时间。”
随后我们开始讨论燃煤取暖的价格。他说,他在乡下那3年,一个大院,10间大瓦房,每年冬天烧煤用不了3吨。“太阳能、烧煤炉子的暖气全通上,加上烧点柴禾的炕,全齐咯。早上5点,炉子里铺上薄薄一层煤,6点多老婆孩子起来,屋里暖和得没话说。”他嘿嘿一笑,“我一朋友帮我找农科院的人给设计的水回路,用不了的热水储到回水罐里,就算断水3天我们家吃饭洗澡都没问题。周边住的人全来我们家参观,到现在那一带住家儿取暖的设施还是跟我学的呢。过日子,就得暖暖和和干干净净,有什么难的啊。”
我问:“那您现在住哪儿?”
“这不又回迁到城里了嘛。二环边儿上。当初要给我钱,我不要。还是房子好,挨着的,这不,一趟楼里连着的201、301、302、401、402都是我们家的了。 儿子一套,到结婚的岁数谁愿意跟父母住;我跟爱人住一套。3套出租。”
呃!我大惊。
“好多钱吧?”
“不多,也就一万来块。”
“那10间瓦房呢?”
“先空着吧,出租不值当,一年800有劲么?就在机场旁边,看他们怎么打算了,说是物流中心要扩建呢,一扩就到我们家了。当初10万买的,带产权呢,保守估计也得给我200万吧。到时候再谈。”
我掐指一算,这北京市中心的5套房,加上城外这200万,怎么也算个人资产近千万了吧。
“您这一点儿都不缺钱啊,还每天这么辛苦跑车,多累得慌。”
“我才50出头呢,难道就不干了?那哪儿像话。我爱人也还在班儿上呢。能干的时候就干着点儿,闲着也是闲着。”他娴熟地拐弯并线。
“可您兜里不缺钱,俩人周游世界,到处玩儿去啊。”
“那有意思啊?有什么意思啊?”
这个意思,我一个讨厌四处乱跑的宅人,还真说不出。
“再说干活也是一乐儿,这不还能跟您聊聊呢嘛。”
到了地方,打票交钱。师傅说:“您走好。”我寒碜地说:“让您这么一富裕户载了我这破落户。”
他笑着说:“话哪儿能这么说,您赶明儿也是富裕户。活着呗,用点儿心思而已。”
奶场风云
前天,朋友M告诉我,他们终于打赢了官司。我于是松了一口气。
M的爸爸退休后,在自家老宅开了一个奶场,养了10多头牛。去年出了“那件事”之后,奶商借口奶粉厂欠他们的钱收不回来,不肯付欠奶农的钱。欠M家的,大概有两万多块,对他们家来说是很大的一笔钱。几次去奶商家要,他们都关着大门,装作没人在家。于是打起了官司。
这里是牛奶产地,别家遇到的情况大致相同,但有本事的人,自有办法解决难题。比如M的同学家开着一个巨大的奶粉厂,“那件事”之后,他们把9月14日前产的奶粉全部销毁了,有400吨之多,因为没有验出“小三”,政府按每吨两万块钱的价格,对他们作了补偿。所以,尽管又碰上金融危机,M的同学也还是从国外订购了一辆最新款的宝马开着,而M连摩托车都舍不得换新的。
小奶农则设法从保险公司弄出点钱来。办法是,用塑料袋蒙在奶牛头上,把牛捂死。随后把死牛放在空地上,在5米开外点一堆火,从某个角度看过去,就像牛被焚烧一样。“火烧死牛”拍成照片就可以说是牛瘟,到保险公司去索赔;死牛杀了拿去卖肉。两笔收入加起来就亏不了多少了。
M的爸爸心疼牛,舍不得杀,也不敢假报瘟疫骗钱。牛奶卖不出去,还要搭上饲料钱,每个月白白耗掉两三千块钱,人越来越憔悴,天天失眠。M非常着急,听说当地司法界一个官员是我的文友,就问我是不是能把那人介绍给他们认识。我勉强答应下来。
过年前我们到M家的牛场去,见到了M的爸爸。老爷子瘦得像个干橘子,头发花白,穿着又脏又破的工作服,戴着一顶雷锋帽,一个帽檐朝上,一个帽檐朝下。见到我们非常局促,埋怨M:“来客人也不提前告诉我。”
回去的路上M一再说,他爸爸在银行上班的时候是非常精神的,现在这样全是在牛场里耗的。他还说,他爸爸悄悄把他拉到一边问:“我没给你丢人吧?” 于是我决定,过了年,无论如何也要拉下脸皮请那个写杂文的官员前辈吃饭了。
没想到,刚过完春节,M家及众奶农与奶商间的官司就判决了。法院还扣下了败诉奶商的车作为抵押。M高兴地计算着车值多少钱,欠他们的又是多少钱,车价高过债务,奶商不会不给钱。而打赢官司的最大收获是:“老爷子心里舒坦了,晚上能睡着了。”他还表示,钱拿到以后就给M换一辆新的摩托车。
我们都满心希望早日见到那辆新的摩托车。
一个好的前女友
亲爱的木木:
明天我就要订婚了。你一定奇怪在这么幸福的时候,我怎么还有时间在这儿敲字。我有点心事。昨天,我和男友偶遇他前女友的朋友,他表情极为尴尬。几分钟后前女友的短信来了,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他只是告诉我她骂了他几句。这个回答让我很心痛。
可能是我想太多了。我害怕他的前女友会成为我们未来生活的不和谐因素。他们分手这么久,还有短信和电话往来,大概彼此心中都没把对方忘掉。上周她还打电话给他说家里停电了,害怕。他就为此表情不自然半天。多无奈!
我也想过把她争取过来,做我们共同的朋友。但昨天的不愉快让我认识到,爱情是独占性的,不可能让人分一杯羹。自私也好,心眼小也好,在我与他共同走向未来的路上,绝不能容忍这类插曲。以前我听人说婚前会有综合症,我只是订婚,就已经为这件事担心了一夜。不知道你能否为我解开心结。
痴痴的傻瓜
亲爱的小瓜:
让人生不愉快的事可以分为两种:一种是我们自己干的,一种是别人干的。我们自找的不愉快,我们停下就是了。别人给我们造成的不愉快,我们就得努力制止。
你的不愉快不是自找的,而是来自于你男友和他前女友。所以你想要愉快地度过你的婚姻生活,你就得制止他们的行为。一种是你去对他前女友说:你前男友有自己的生活了,你也得去找你的了;一是去对你男友说:你醒醒吧,你的人生将和我度过,你前女友的人生将和她老公度过。
如果你能以一己之力挽救男友和他前女友两个人,那么祝贺你,你可以安全结婚去了;如果这两人完全视你为空气,继续在停电的打雷的下雨的没有月亮的夜里,打电话发短信互相抚慰,那你还较个什么劲,赶紧打个的把男友送给人家得了。
永远不要接受心有旁骛的男人,永远不要怀着你可以拯救他修补他破碎的心这样的幻觉跟一个和前女友保持感情纠葛的男人结婚。不能坚定地说你才是他最爱的女人的男人,哪怕他智商再高、腿再长、胸肌再完美,对于你来说,他也是一个身体有残疾、心灵有缺陷的人。
令前男友或前女友变得宝贵的,是我们和他们一起度过的人生。人生无可奈何地逝去之际,我们把对于过去时光的怀念和依恋,投射到了和我们一起度过它们的人和物体之上。所以前女友是危险的。当年爱尔兰人反对英国统治时,他们说:一个好的英国人是死的英国人。对每一个现女友来说,一个好的前女友是再也不联系的前女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