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美经济依存到了该断裂的时候
2009-03-25
相蓝欣
美国朝野现在流行把奥巴马的经济刺激计划同富兰克林·罗斯福的“新政”相比。其实,两者是风马牛不相及的。罗斯福“新政”是治本而不是治标。他三管齐下,所谓“三R”同时并进,即恢复经济(Recover)、救济贫困(Relief)、改革体制(Reform)。当时的美国还不是世界经济首屈一指的大国,美元也远远没有取得“帝国货币”的地位,因此罗斯福总统制定新政时没有受到“帝国心态”的羁绊,对美国经济体制的利弊得失也看得比较清楚。
奥巴马总统则不同,他在试图拯救一个超级大国长期赖以生存的帝国经济体制。从长期战略层面来看,他面临的是一个如何保住美国一枝独秀的霸权地位的问题。美国依靠美元的地位建立了“消费经济”体制,即在双赤字状态下长期保持入不敷出的政府消费———特别是海外军事干预,和大众借贷消费。这种典型的帝国生活方式在经济全球化的今天已经难以为继。但美国人对此却早已习惯,要彻底改变几乎是不可能的。
从策略上看,奥巴马政府有意采用治标不治本的措施,即用大量发行货币作为刺激经济的基本选择,其他方面的改革,特别是国际金融体制的改革则是隔靴挠痒。虽然在伊拉克开始战略收缩,但并不放弃大中东和大中亚的战略目标。虽然同意为国际货币基金组织追加资金,但无非是声东击西,不愿放弃美元的特殊地位。同上世纪30年代大萧条时期的一个根本不同点是,美国政府现在依靠国外的借贷资金保住美国的地位。我们必须看到,美国应对这场金融危机的主要目标是竭力抵制向“后帝国时代”过渡。今后即使迫不得已,也要利用目前的地位寻找一个软着陆点。
对这一点,昔日的欧洲大帝国看得比一些新兴大国(特别是美国的主要债权国)要清楚得多。欧洲大国都是历史上的一些老牌金融大国,它们一眼便看穿美国要其他国家采取美国的刺激经济方法的动机:那就是逃避全球金融体制的改革,从而能够继续利用美元的地位操纵世界货币和投资市场。当经济复苏到来之际,全球经济还是要唯美元的马首是瞻。所以在G20峰会上,欧美难免一战,不少西方媒体已经开始使用“跨大西洋对射”这类刺激的词眼了。
中国如何应对?中国应当毫不犹豫地支持欧洲要求改革的基本立场,而不仅限于对现存国际金融机构的追加资金。首先,中国的国有资产在美国并无任何实质性的保障。尽管我们曾多次要求美国“确保”其安全,美国的回应只是靠两张嘴皮。即使是好听的话也要仔细掂量一下,美国国家经济顾问委员会主席萨默斯说美国是中国美元资产的“理财能手”。不消说,在华尔街金融泡沫沸腾的时期,麦道夫也是用这样的言词赚取人心的。凭什么能够使我们相信美国的口头承诺呢?
长期以来国内金融界似乎有点恐美症。从美国市场赚来的外汇,甚至还有从世界其他地方的外汇盈余为什么一定要变成美元资产?基本说辞无非是两个:一是中美经济的相互依存。在金融危机爆发前,购买美元资产被认为是最有利可图的投资方式之一。有人甚至用两根血管相通来加以描述,说什么中国商品向美国出口,而美元向中国回流,这岂不是两全其美的好事。问题在于,这种过于强调贸易立国的思路忽略了美元的国际政治大背景。当美国金融危机爆发以后,美国国债即使已经处于零收益的状况,债权国的美元资产撤不出,两根血管必然开始导向一个心脏,强力支撑美国联邦储备局任意控制美元发行量的主导权,而拥有大量美元的债权国却只能坐以待毙。中国多元化外汇管理一直是雷声大雨点小,以至于现在不但被巨额美国国债套牢,而且还背负大量的有毒金融资产。
其二,认为美国国债是最安全的投资产品。但投资安全至少要以不蚀本钱来定义,但就奥巴马政府目前的政策趋势来看,连美国国债保值这一点都很难做到,不要说那些投在金融机构的资金了。在上世纪70年代初,美国政府突然宣布放弃布雷顿森林体系的金汇兑本位制,公然对全世界的美元持有者采取赖账的方式。但这一次奥巴马政府并不需要采取同样的方式来使债权国的资产缩水,通货膨胀就是一把杀人不见血的利刃。历史上美国政府屡屡采用这种手段筹集战争资金,并将通胀压力转移到国外。上世纪七八十年代里,“美国经济打喷嚏,欧洲经济必得肺炎”早已成为家喻户晓的名言。
中国必须从这次危机中吸取教训。中国也严重感染了美国病毒,这是毋庸置疑的。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债权人不得不低声细气,吞下对美贸易和美元资产上遭受双重打击的苦果,而债务人却趾高气扬,不但滥发纸币,而且还要对债权国指手画脚。应当说,欧洲人强调把全球金融体制改革放在首要位置的思路是抓住要害的。只有釜底抽薪的方法才能迫使美国认识到原有的游戏规则已经不适用,从而不得不改弦易辙,回到健康的经济政策轨道。历史上出现的大帝国几乎都是被穷兵黩武的恶劣的财政习惯拖累,以至于不得不放弃其霸权地位。美国当然也不能免俗。▲
(作者是本报特约评论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