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与垂钓
2009-03-25黄泽
黄 泽
常常一个人静坐于河湾湖汊。像子陵先生那样钓那一钩明晃晃的月,钓那一条千古不朽的鱼。这也许是受贝叶经上流传下来的关于释迦在一棵树下坐着,一直坐到虚无里去的影响吧。尽管人生短暂,然而心中那尾活蹦乱跳的意趣,那份憨态沉沉的执著却始终不离我的左右,伴着我度过了一个又一个心情郁悒的日子。
在中国几千年的垂钓文化中,当以姜子牙为鼻祖,以柳宗元为险绝,以严子陵为极致。姜太公钓鱼而意不在鱼。更不在乎山水之间。他钓的是一种顽强的意志,一种博大的襟怀和抱负,一种救民于水火的豪情与自信。当然,他也在钓一种机缘和胆识,钓一种千载难逢的默契。“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是从渭水之滨那根孤寂的钓竿上得来的,周朝的三千里江山也是从那根钓竿上得来的。姜尚的钓钩未免别致了点,但他钓到的岂止是文王这条大鱼和姬姓的数百年基业?他分明在钓心中那个梦寐以求的超越自我的精神境界。姜太公这一钓,真乃千古一钓也!
那么,柳宗元为什么要在“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的绝天险地里披蓑戴笠地钓那尾寒江之雪呢?柳先生是文人,其骨子里有着对仕途枯荣的焦虑和迷茫,因此,柳先生的一钓可以说是一种傲视一切的精神和品格,是一番不甘寂寞的壮志与豪情。他虽多次被贬,在灵魂深处却隐伏着对君王的愚忠和幻想,可以说,他的遭遇,简直就是历史的遗憾。但柳宗元是一个有血有肉有感情更有着封建土大夫抱负的人,在多次被当权者无情地遗弃后。其内心深处那种失落感更深刻,也更悲壮。范仲庵有云:“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而柳宗元雖有赤心一片,却钓不来自己理想的实现,钓不来帝王的青睐,于是他独自一个,远离尘嚣,去钓那份孤独,那份冷落,那份失意。柳宗元是不幸的,柳宗元又是万幸的。在那一片寒冷的水域,他将钓钩轻轻一甩,便为中国文化钓来一座《永州八记》的绝世丰碑!与自然相语,与自我对话,与寂寞为伍,与命运抗争,使他的精神和品格得到了更好地升华,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境界。从这个意义上说,柳宗元那凝聚着无限忠诚和渴望的一钓无疑是险绝的,冷峻得让人心跳!
严子陵是另一种钓法,他没有柳宗元的失落,也没有姜子牙的得志。他怀抱的是一种避世的心理。他的钓,不为荣华,不为富贵。而是一种清净,一份淡泊,一种潇洒和自如,一种大彻大悟,一种非佛非道的真性情。严先生和刘秀是同乡加同学,可刘秀在做了皇帝后单单思念这个严子陵,并多次派人寻访。那么严子陵又为什么不愿出仕却偏偏做了个娱情山水的隐者呢?古今钓者,大多图个荣华,严先生当时所为确实令许多“钓客”困惑,或许是他看破红尘,知道刘秀心里的狡诈而不愿为之所用,不如娱情山水做那闲云野鹤的自由钓客,可以说严子陵是个高明之士,他那潇洒的一钓,算得上是钓中极致!
人生如梦,富贵荣华有如过眼云烟,在短暂的生命历程里。我们又何必费尽心机去钓那“身外之物”呢?平平淡淡才是真,潇潇洒洒才是真。在这个炎热的夏天,我仿佛钓到了一尾水淋淋的禅意,这么想着,我步履轻松地离开了那片充满诱惑的河湾。
选自《思维与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