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心里的家

梁　子

12年前，他在一个纸箱厂上班。星期六厂里不上班，他一个人骑着自行车去逛街，逛着逛着他却再也找不到回家的路了。他又聋又哑，自己姓什么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这么多年来，他一直过着四处漂泊居无定所孤苦无依的生活。

4年前，在山东打工的周玲注意到了他。一段时间的接触以后，她通过他简单的手势，了解到了关于他的一些大概的情况。她打着手势安慰他：“你别着急，好好上班。如果有线索的话，只要你爸妈在这个世界上，我肯定能帮你找到的。”他像抓到一根救命稻草一样，把记忆中关于家乡的地形地貌和生活习俗都描述给她，她据此断定他的家乡在江南一带。这个单纯的女孩以为有了自己的帮助，他很容易就能找到自己的家，让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一找就是4年。这些年，他们足迹踏遍浙江、福建、四川、安徽等地，一次一次的希望之后，是一次一次的失望。他不识字，他的手语也不是正规的，一般人无法与他交流。他的手语只有她能懂，如果自己离开他的话，他找到家的可能将更加渺茫。为了便于大家对他称呼，她为他取名叫小张。

2005年春节，她不忍心把他一个人丢在那里，就把他带回到自己的老家过年。没想到，村里人误解聋哑男孩是她的男朋友。父母遭到村里人的嘲笑，当天晚上就跟她大吵，骂她丢人现眼，要她赶快带他走，不要在家里过年。她哭着说：“他没有家，没有亲人，我只是觉得他挺可怜，才把他带回来过年，我没有别的意思。”这个年，让全家人都过得很不愉快。大年初一清晨，她就带着他坐火车离开了家。以后的几年，她再没有回家过年。

经过几年相处，他已经把她当做唯一的亲人和依靠，而在她的心里，也已经把他当做最亲的亲人了。她在一家工厂上班，他虽然是聋哑人，但是聪明又能干，他看到别人卖爆米花能挣钱，便买来高压锅自己改装，也去卖爆米花……他们上半年打工挣盘缠和路费，等到天气暖和了就手牵着手出门找家。

有一天，她没去上班。她去卖气球，看到一帮人在打架，她没有任何顾虑就跑上去拉架。没想到这些人反过来冲着她打，一个男的拿着一根铁棒就要朝她打过来，他立马扑过来用胳膊一挡，棍子落在他的胳膊上，而她早已吓得晕过去了。等她醒过来的时候，坐在地上的他，把她紧紧抱在了怀里，她当时感觉特别幸福温暖。她心里清楚，只有最亲最爱的人才会不顾自己的安危，甘愿为她遭受这重重的一棒。慢慢地，她心里对他已经有一种超越兄妹以外的情感在里面，她知道，那是一个女孩对一个男孩的爱。

4年来，她与哑巴哥哥相依为命，曾多次借助媒体的力量想帮助哑巴哥哥找到亲人，可惜屡试屡败。2008年9月，两人又来到江苏寻亲，他们再次求助媒体，希望记者们能够帮助他找到家。这一次，他根据自己的记忆将十几年前生活的环境一笔一笔地勾画了出来，让大家惊叹的是他把很多细节都描绘得很清楚。于是大家根据他的描绘大范围地搜寻，终于在江苏仪征市谢集镇找到他失去了15年的家。

原来，哑巴哥哥姓翟，叫翟林生，今年33岁。自从他走失后，家人四处寻找，但始终一无所获。失散了15年的儿子还能回来，这让他的父母亲人做梦都想不到。瞿家人对周玲充满了感激与敬佩，他的父母主动向周玲表达了他们的意愿：希望她能嫁到他们家，如果不同意，也希望能认她做干女儿。

他父母的想法让周玲始料未及。当大家问翟林生周玲在他心里是什么人时，他的回答让所有人都感到意外，他打着哑语说：“周玲是我最亲的人，是最好的朋友。”他是根本不懂得爱情，还是他认为美丽善良的她终将是他无法祈求的幸福？听到他的回答后，大家能感觉到周玲内心的失落和伤感。

周玲要离开了。她眼里含着泪光与他的家人一一相拥告别后，满怀牵挂和不舍的她甚至不敢回头看他一眼。人们着急地打着手势告诉他：“如果她想和你结婚，你会不会去追她？她走了就再也不会回来了。”他似乎突然明白过来了，这次离别将会永远失去那个一直陪伴自己4年的善良女孩！明白这个即将离去的姑娘在自己生命中的分量后，他快步飞奔起来，横穿马路拦住了缓缓启动的出租车，从车窗外把周玲的手紧紧地抓住……

车子一停下来，他便打着周玲熟悉的手语，说：“我决不会让你从我身边走开。我要和你相依相伴着走下去，4年、40年——直到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