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良的底线

南在南方

有些东西是与生俱来的，比如善良。就像《三字经》开篇所说：人之初，性本善。这一点自从我做了一个男孩的父亲之后体会更深一些。

比如，他睡觉时要把玩具狗放在被子里，因为它会冷；他会在布老虎的嘴里塞满米饭，因为它会饿；他会把鞋子放在枕头上，因为它会累；当然，他还会把我的手机放在脸盆里，因为不洗澡不卫生

他做这些事时，看上去很开心，我也开心，除了那只湿淋淋的手机。有爱心是好的，善良是好的。

转眼间他成了一名小学生。有一回学校和街道组织了一次爱心活动，大家在一条街上做好事，有同学帮人倒垃圾，有同学拖地板，有同学把身上的零用钱捐给失明的老人。他也做了一件好事，给一棵于卷了叶子的树浇水。后来老师表扬那个捐钱的同学，说虽然只是9块钱，但对于一个没有生活来源的老人来说这是非常要紧的。老师顺带也表扬了他，说给小树浇水也是一种爱心。他回家跟我说完这些后说，他也捐过钱的，只是老师不知道……言语里有些小小的不满。

他是捐过钱的，尽管只是一些硬币。城市里很多衣衫破旧白发苍苍的老人或残疾人，低着头坐在街道的拐角，他们面前无一例外地放着碗，等待行人的施舍。最先是我掏了钱让他去放，让他轻轻地放，千万别随手一丢，这样才显得诚心而礼貌。后来，只要遇到这样的人，他就从我口袋里摸出硬币，走过去认真地放在碗里，然后跑着回来。他是开心的，的确，献爱心是一件快乐的事情。

一个周末的早上，我们带他去公园，在路上看见_个女孩低着头双手抱膝坐着，面前竖着一块写满粉笔字的纸牌子，他停下脚步，念那上面的字，他已经认得很多字了，大意是说女孩出外打工，路上钱被偷了，两天两夜滴水未进，想讨点钱吃一碗面……

女孩很像报上登过的“饿晕族”，以饿为由骗人钱财的。我正要拉他走，他却把手伸进我的口袋，飞快地将10元钱递给女孩，女孩头也没抬说了声谢谢。他大方地说，不用谢。他兴高采烈地跟我说，10元钱只能吃两个鸡翅，可对那个姐姐来说是非常要紧的，他还记得老师的话。我有点生气，可我没有责怪他，我想也许那个女孩真的饿了。

事实上，下午回来的路上，我们再一次看到那个女孩，只不过隔了几条街。他再一次站在那个女孩面前，又开始认字，认着认着，他停了下来，惊奇地对我说，爸爸，是早上的那个姐姐!我点点头。

他蹲下来，说，姐姐你还没有吃饭啊。那女孩说，饿着呢。他说，早上我献爱心了呀，你怎么不吃面呢。那女孩低着头不看他，也不做声。他说，姐姐，你应该吃了面再来的。他的语气有些焦急，听上去那么温暖。我站在那里，想看看他还会不会从我口袋里找钱。这回他没有，我拉着他的手走，走了几步，那里有一个面包房，他停下来要我买面包，因为那个姐姐没吃饭，饿得头都抬不起来了……

虽然他有8岁了，可他还是个孩子，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这个女孩，在我心里她是个骗子，可我无法证明她就是骗子。看着他干净的眼睛，我还是买了一个小面包。他兴高采烈地拿着面包跑了回去。

其实我想告诉他，善良是有底线的。在做好事善事之前，要判断是不是有人正在利用你的善良，不要被表象蒙骗。我脑海里闪过那个女孩因为他的爱心忽然醒悟的画面，但这只是我的想象，事实上并没有出现，因为那个女孩跟他说，她不吃面包，她需要钱，哪怕就是一元。

我忍无可忍，还是把那句话跟他说了，我说现在你还不明白，可你会长大，慢慢就会明白的。他突然说起了农夫和蛇的故事。他问，农夫不应该把蛇放在怀里是吗?我点了点头说，做这件事之前，要明白蛇有咬人的可能。他说，如果那条蛇是无毒的呢。这是个可爱的问题，我说，那也不能让它咬啊。他说，不暖，那蛇就会冻死啊。我说，其实把蛇放在暖和的洞穴里就行了。

的确，我们要善良，但一定要避免被伤害，就像要避免被毒蛇咬，同样也要避免被无毒蛇咬一样。

因为善良是有底线的，它不要过度，不要纵容，同样它也不需要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