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诗》教成因探源
2009-03-15黄文熙
目前,学术界多关注孔子的《诗》教思想,但对孔子《诗》教思想形成的原因还未曾作过深层次的探源。本文从春秋时代称《诗》风气和孔子在当时学术文化界所处的地位入手,分析孔子《诗》教的形成原因及其特点。
一、孔子生活时代的称《诗》之风尚
春秋时代,各种仪式场合程规化的歌诗奏乐,仍然是瞽矇乐工的职责,同时也是《诗》的传播方式。除了《周礼》《仪礼》《礼记》等先秦礼书记载中固定的仪式歌奏之外,一些新型的用《诗》方式开始频繁地出现于《国语》《左传》当中,这就是聘问燕享中的乐工歌诵、行人赋《诗》以及言语引《诗》。朝聘、会盟、燕享赋诗是春秋邦交活动的重要内容和特色。《汉书·艺文志》说:“古者诸侯卿大夫交接邻国,以微言相感,当揖让之时,必称《诗》以谕其志,盖以别贤不肖而观盛衰焉。”诸侯会盟之时,通过赋诗表明己志,这种“微言相感”的言谈方式为各国诸侯所认同。
据马银琴统计,《国语》《左传》所载属于聘问歌咏的赋诗言志共31起,涉及诗歌71篇次,其中《国风》28篇次,《小雅》33篇次,《大雅》6篇次,《周颂》1篇次,逸诗2篇次。赋《诗》之风从鲁僖公时代逐渐兴起,至襄、昭之际达到顶峰,到鲁定公时代走向沉寂。另外,在引《诗》方面,进入春秋以后,《诗》作为最具有代表性的先王典籍,经典性权威性更高,《国语》《左传》之中有相当一部分言辞都是以《诗》作为立论的依据。据马承源统计,《左传》中以“君子”等名义引用《诗》者有35例。然而无论是在政治、外交场合赋《诗》言志,还是在劝谏、游说、评论和著述过程中征引《诗》中语句作为言辞的论据,春秋时代的赋《诗》、引《诗》总体上的特点就是断章取义,强调《诗》的政治功用。“断章取义”是指赋《诗》言志之时根据需要只采用一首诗的一章,并不重视整个文本之意。
孔子是春秋末年鲁国人,一生大致经历了鲁襄公、昭公、定公和哀公时期。孔子生活时代的襄、昭之时,正是赋《诗》、引《诗》之风的鼎盛时期。《诗》在当时主要是用于典礼、讽谏、赋诗言志和言语等方面。典礼和讽谏是《诗》固有的作用,言语和赋诗言志是后来发展出来的。春秋时期,典礼的种类很多。对神的祭祀和人们宴会时,往往以《诗》来帮助礼节的进行,增加怨伤或欢乐的程度和气氛。讽谏的诗是作了献给统治者,用以陈述自己的意见。
二、孔子以周代礼乐文化的传承者自居的文化心态
从文化传承的方面来讲,孔子不仅是缔造儒家学派的宗师,同时,他也是周代文化的直接继承者与传播者。《淮南子·要略》云:“孔子修成、康之道,述周公之训,以教七十子,使服其衣冠,修其篇籍,故儒者之学生焉。”这不仅是《淮南子》一家之说,比《淮南子》更早的庄子,在《天下》篇综述古之道术与百家之学时,没有单独列出孔子一派,也相当明显地表明了他把孔子当成“古之道术”的直接继承人来看待。除了来自诸子学说的证据之外,孔子自己对此也有着十分明确的叙述。《论语·子罕》云:“子畏于匡,曰:‘文王既没,文不在茲乎?天之将丧斯文也,后死者不得与于斯文也;天之未丧斯文也,匡人其如予何?”孔子不仅以周文王的直接继承者自居,而且自认为是周代文化的唯一继承人。既然如此,在礼崩乐坏的春秋末年,当执政者失去了恢复周道、重修礼乐的意识与能力时,以天下为己任的孔子,必然主动地承担起恢复和弘扬周人礼乐文化的历史责任,知其不可为仍勉力为之。在其周游列国,干七十余君而莫之能用的情况下,论次《诗》《书》,修起《礼》《乐》,通过教授弟子来传成、康之道,述周公之训,也就成为孔子的唯一选择。
结合孔子《诗》教思想形成的以上原因,笔者认为孔子《诗》教思想有以下两方面的特点:
第一,在教育理念上,孔子对其弟子进行文化教育活动的过程中,极其重视《诗》的传授,用《诗》作为重要的教科书来教育弟子,以《诗》为教。孔子对《诗经》有许多论述,《论语》较为集中。如:陈亢问于伯鱼曰:“子亦有异闻乎?”对曰:“未也。尝独立,鲤趋而过庭。曰:‘学《诗》乎?对曰:‘未也。不学《诗》,无以言。”鲤退而学《诗》。(《论语·季氏》)
子谓伯鱼曰:“汝为《周南》、《召南》矣乎?人而不为《周南》、《召南》,其犹正墙面而立也与?”(《论语·阳货》)
孔子重视语言教育,教育自己的儿子孔鲤要重视《诗》的学习。因为学《诗》可以得到精练语言的本领,知道很多语言表现手法,为政治生活和外交出使发言做好准备。春秋时各诸侯国统治者以及贵族之间朝聘会盟,在仪式上、在宴会上,各依所需,断章取义,引《诗》述怀,赋《诗》喻意,用诗来做交际的工具,表达各自的意向,已成惯例。各国国君在讨论国内事务时,也常常征引《诗》句来申述己见。如《左传·襄公十九年》记载:季武子如晋拜师,晋侯享之。范宣子为政,赋《黍苗》。季武子兴,再拜稽首,曰:“小国之仰大国也,如百谷之仰膏雨焉。若常膏之,其天下辑睦,岂唯蔽邑?”赋《六月》。
对于范氏所赋《黍苗》,季武子的反应是起身座中,“再拜稽首”,对范宣子许诺帮助鲁国表示感谢,并赋《六月》以晋侯比尹吉甫。这一赋一答,在温文尔雅的气氛中进行,都是符合礼的。而当时的士大夫如果不能赋诗,就要被人瞧不起。如《左传·昭公十二年》记载:宋华定来聘,通嗣君也,享之,为赋《蓼萧》,弗知,又不答赋。昭子曰:“必亡!宴语之不怀,宠光之不宣,令德之不知,同福之不受,将何以在?”
华定因为不能以《诗》答赋,当场出丑,并受到昭子的一番奚落。宋人邢昺《论语注疏》说:“以古者会同皆赋诗见意,若不学之,何以为言也?”可见孔子以《诗》为教的观念显然是受到了当时称《诗》之风的影响。
第二,在学《诗》目的上,孔子继承了前人称《诗》时取其政治功用的观点。但继承的同时更有所发展,即更加重视《诗》在伦理教化、性情修养和增长见识方面的作用。
子曰:“诵《诗》三百,授之以政,不达;使于四方,不能专对;虽多,亦奚以为?”(《论语·子路》)
孔子既为现实政治培养人才,受政治外交场合赋《诗》言志风气的影响,他就不得不教其弟子学《诗》。由此可见孔子强调学《诗》的主要目的,实质上是为了从政。孔子指出学了《诗》要能随机应变地运用,如果单是死记硬背,而不能据以处理国政,又不能独立地运用去办外交,即使背得再多,那又有什么用呢?孔门弟子中最善于外交活动的子贡,就是学《诗》能用的代表人物,因此曾受到孔子的称赞。
孔子认为读《诗》不仅可以鼓舞情绪,可以观察风俗民情的盛衰,可以建立相互间的谅解,可以讽谕或批评时政的得失;甚至还可以运用其中的道理来侍奉父母,以至从政事君,认识自然界的鸟兽草木。用《诗经》来培养学生从政、外交的应对才能,这显然是受到了春秋称《诗》之风这一在当时普遍盛行的文化现象的影响。孔子用《诗经》进行教学是多方面的,如以《诗》作为文化知识的教材、音乐学习的课本、悟道的材料等等,这些就充分体现了这一文化巨人的创新之所在。
综上所述,可以说孔子的《诗》教并非空穴来风。春秋时代称《诗》之风是孔子《诗》教形成的外因。而孔子在礼崩乐坏的春秋末年以周代礼乐文化的传承者自居的文化心态,则是其《诗》教形成的根源。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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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陈桐生.史记与诗经[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0.
(作者简介: 黄文熙,河南科技学院助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