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乐的修女与忧郁的贵族青年
2009-03-15王玖炜
《坎特伯雷故事集》(楔子)[1]和《理查得·考利》分别出自两个年代迥异、国籍不同的诗人之手。就创作年代而论,前者是由英国现实主义文学奠基人,素有“英国诗歌之父”之称的查弗利·乔叟于1398-1400年间创作;而后者则创作于1921年,是被誉为美国文学史上具有现实主义风格,起着承上启下作用的诗人艾德文·阿林顿·鲁宾逊的作品。前后时间跨度虽然相差几个世纪,但耐人寻味的是两首诗歌在人物刻画、遣词造句风格上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而与此同时在主题时代性、现实意义与写作风格上又存在明显差异。本文着重从这几个方面对两首诗歌做比较分析,意在探讨作品主人公截然不同命运的成因。
一般来讲,诗歌长于抒情言志,而短于描写刻画[2]。但作为文学作品,诗歌和其他文学作品的相通之处在于,诗歌同样也要通过人物的肖像、语言、行为、心理等描写来塑造形象。但由于篇幅所限,它又不可能像小说、戏剧作品那样作具体细腻的长篇描写,只能通过突出细节来表现人物的性格特征。尽管比不上小说中的人物形象丰满、完整,但它可以通过精当细腻的描写,以简练的笔法刻画人物的形象,反映人物的思想感情;而这些描写往往以片断的形式、凝练的语言表现出来:人物的一个神态、一个笑容、一个动作、一个微妙的心理变化,或一组人物的语言、声音,或是一个典型的细节,等等[2]。在《坎特伯雷故事集》(楔子)中,作者正是通过这样的手法把一个轮廓鲜明、仪态逼真的修女形象呈现在读者面前:佩带考究的头巾,幽雅的鼻梁,呈现出美妙的灰玻璃色的眼睛,鲜红而富有弹性的小嘴儿……(Her veil was gathered in a seemly way/ Her nose was elegant,her eyes glass-grey/ Her mouth was very small,but soft and red…)[1]她的言谈举止、举手投足更为优雅得体:吟诵祷辞时,那和谐美妙的声音从鼻孔里发出,讲话时带着明显的Strateford-atte-Bowe 的口音和腔调(And French she spoke full fair and fetidly nicely/ After the school of Stratford at the Bow/ For French of Paris was to her unknow),以十分考究的法语来讲话;当她用餐的时候,从来不会有食物碎屑从口中落下,总是把嘴角擦得干干净净,一点都看不出奶油的痕渍(She let no morsel from her lips fall/ Nor wet her fingers in her saucy deep/ Well could she carry a morsel and well keep handle/ That no drop fell upon her breast.)所有这些描写都鲜明活现地刻画出这个作为前往坎特伯利大教堂朝圣队伍中仅有的三位同行女士(包括巴斯夫人,女修道院院长和修女)当中的一位修女的形象:神态举止、一颦一笑,处处表现出她是一个一心一意想成为一个有着良好教养、举止端庄优雅的淑女典范,尽管社会地位卑微,尽管身份不够体面,尽管操一口带着伦敦郊区口音的法语。必须指出的是,在基本上是由男性主宰的中世纪社会中,女人通常地位较低,且须依附男人而活,女性声音的出现不但是象征女性的自主,而且对于当时的男尊女卑的社会现象也予以质疑与挑战[3]。
与此相对照,诗歌刻画人物的另一种特点是描写人物肖像着力于“印象式、剪影式”的点染,强调诗歌的叙事性,主要体现场景以及细节的日常性、片段性,细节往往充盈而有力,通过微小的事件体现为对过程的诠释;同时也讲究情感的控制,呈现为“冷抒情”及陈述性的风格[3]。作为传统诗歌向现代诗歌过渡时期的重要诗人,E.A.罗宾逊的诗以描写人物肖像为主,叙事性强,富含哲理,发人深思。在《理查得.考利》中,诗人细致敏锐的笔触,简洁、古朴的措辞风格,表现了现代人的孤独与精神上的贫乏,揭示出人类的处境表面尽管光润,其实复杂而乏味的真谛。
除了人物形象刻画细致入微以外,措辞风格也是两首诗歌的共同点。两位诗人都擅长选取一些特殊词汇来表现上流社会(the upper class)的高贵典雅气质:在《理查得·考利》中,诗人借用修辞手法“from sole to crown”(从头到脚)把理查得·考利刻画成一个不折不扣的贵族绅士形象;同样,在《坎特伯雷故事集》(楔子)里,诗人借用典故,利用引喻修辞格,比如“Madam Eglantine”(野玫瑰夫人) 来表现出主人公是一个一味追求风雅、行为举止不符合修女身份的人,善意的讽刺中带着诙谐幽默。下面着重从作品所揭示的主题、时代背景以及创作风格等方面探讨两首诗歌的异同以及人物命运结局的成因。
首先,从作品反映的主题以及时代背景来看,《理查得·考利》力图揭示一种“乐观的绝望”(hollowness of success)。诗人试图通过Cory这个人物告诉我们,世界上有许多事情是说不明道不清的。显然,主人公的死打碎了“我们”的梦幻,在重新认识考利这个人物的同时也不得不对自己的思维方式进行反思。E.A.罗宾逊深受自然主义的影响,他善于从大千世界的芸芸众生之中去发现构成生活悲剧的素材,表现的是失败和无助的主题。他从心理上去探索他们失败的根源,以“内心独白”的方式道出人物内心的困惑、悲伤和无助。从时代背景来看,此诗创作于第一次世界大战后的1921年,当时的美国正处于资本主义经济上升阶段,加之战争的影响,西方传统文明日益崩溃,新的道德标准、价值观念尚未形成,人们处于精神“断乳期”;而《坎特伯雷故事集》所反映的是英国十四世纪的社会生活百态,作者是根据一群中世纪朝圣者在前往坎特伯利大教堂朝圣,在往返途中通过说故事比赛所创作的文学作品。这些朝圣者来自社会不同阶层:包括骑士、牧师,也包括劳动阶层。作者藉由对这些代表人物的生动描述,从他们所讲述的故事来呈现当时的社会现实。
反观作品中的人物命运,考利是一位完全有着资产阶级贵族的体面标准的青年:物质上富有(richer than a king),举止高贵得体,以至于街上的每一个人都艳羡不已。但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是,这么一位富翁却在一个宁静的夏夜用一颗子弹结束了自己年轻的生命。情场失意、精神空虚,还是生活无聊?我们不得而知,诗人在这里也无意于给出明了的答案。这种开放性的结局总能给人一种回味无穷的感觉。总之,金钱解救不了一个人的精神危机,物质上无论多么富有,都无法使他摆脱孤寂无聊、自我迷失的精神困境。可以这样说,考利是一个十足的“精神漂泊者”。正如诗人本人所说的那样:“在每个人的心灵深处都有我们意想不到的东西,就连我们所说的幸运儿…… 也演绎着他们自己的精神悲剧,过着囿于我们的偏见而倾向于认为不可能的、远为深奥和广阔的生活”;相比之下,在《坎特伯雷故事集》中,修女的命运则恰恰相反:虽然地位不高,没有受过良好的教育,却举手投足、音容笑貌都在极力仿效自己心目中的贵族淑女风范,幻想着有一天成为像考利那样高贵体面的人。
从以上对比分析,我们不难看出两首诗歌在人物形象刻画、遣词造句风格等方面存在着明显的相似之处,而在作品所揭示的主题以及写作风格方面各具特色。作品所反映的主题带有明显的时代印记,与当时的社会、经济、文化背景以及道德标准、价值观念都息息相关。
【参考文献】
[1]陈惠良,杨毅华.反讽,作为一种开拓手段在美国英格兰诗中的应用[J].国外文学,2007,(2).
[2]梁亚平.美国文学研究[M].北京:中国纺织大学出版社,2004.
[3]李维屏.英美现代主义文学概观[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1998.
[4]谢威.于坚诗歌中的叙事性(评论) [J].滇池[J]. 2006,(5).
(作者简介:王玖炜,河南中医学院外语学院讲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