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经》“女性作品”创作特色探析
2009-03-15姚志国
中国女性创作源远流长,相传南音之始“候人兮猗”、北音之始“燕燕往飞”,都是出自女性之口。到了《诗经》时代,女性作品蔚为大观,出现了众多女性创作的诗歌。《诗经》305篇作品中,据现有资料考究,有相当多的诗歌都是女性创作的,如《召南·摽有梅》《邶风·谷风》《鄘风·载驰》等均是代表性篇章。这些作品反映了《诗经》时代女性的生活状况、情感诉求,展示了中国女性在步入男权社会过程中,遭受到的种种不幸和悲哀,抒情真实而浓烈,语言朴实而优美。“女性作品”的创作特色是非常鲜明的。女子善怀,使女性的创作中充满了爱恨情仇,忧思的情愫缕缕不绝,女性的作品因此形成了自己独特的创作特点和风格。下面我们结合《诗经》“女性作品”,对其创作特色略作分析。
一、情感表达朴质、率真
“哀乐之心感,而歌咏之声发”。(《汉书·艺文志》)《诗经》中的女性诗作在抒发情感时是朴质率真的、真诚真实的。她们或是大胆地倾述、呼喊,或是低徊缠绵,默默泣诉,无不是源于她们生活的体验,发自于她们心底的声音,她们纵情放声时没有忸怩和矫揉造作,一切都是自自然然,而诗中自有动人气象。
(一)情感抒发坦诚、热烈
在这些女性创作的诗歌中,有一些作品在抒发感情时是热烈坦率的,毫不掩饰和装腔作势,表现了《诗经》时代人民的朴实和真诚。如《周南·芣苢》:“采采芣苢,薄言采之。采采芣苢,薄言有之。”这是劳动中妇女随口唱出的欢歌,纯朴自然;《召南·行露》:“虽速我讼,亦不女从。”女子面对强权时,拒绝得干脆利落;《鄘风·柏舟》:“泛彼柏舟,在彼中河。髧彼两髦,实维我仪。之死矢靡它。母也天只,不谅人只。”女子为了幸福,哭天抢地,真挚感人。再有《郑风·丰》,诗中主人公感情抒发直接热烈,诗歌原文:“子之丰兮,俟我乎巷兮,悔予不送兮。子之昌兮,俟我乎堂兮,悔予不将兮。衣锦褧衣,裳锦褧裳。叔兮伯兮,驾予与行。裳锦褧裳,衣锦褧衣。叔兮伯兮,驾予与归。”
对诗的意蕴,《毛诗序》云:“刺乱也,婚姻之道缺,阳倡而阴不和,男行而女不随。”朱熹《诗集传》云:“妇人所期之男子已俟乎巷,而妇人以有异志不从,既则悔之,而作是诗也。”现在学者多不取他们的说法。程先生认为:“这是一首女子后悔没有和未婚夫结婚的诗。”就诗的内容来看,诗歌写了一位女子未能与心爱的人成婚而感到后悔,现在迫切想男方来接她。至于什么原因当初未嫁呢?可能是由于女子父母的原因。陈子展先生解释为:“盖男亲迎而女不得行,父母变志,女自悔恨之诗。”所以诗中女子一方面对自己当初未嫁而懊恼不已,另一方面依然盛装打扮,盼望爱人再来迎娶她。诗歌中女主人公的情感表达直抒胸臆,坦诚热烈,一章、二章反复倾述她的后悔之情,让读者可以真切感受到她的痛苦、她的伤心。三章、四章则抒发了她迫切盼望再与爱人结合之情,仿佛让我们看到一位穿着华美衣服,站在窗前举目眺望的丽人,整个作品女子情思萦绕,情真意切。
(二)情感抒发细腻、幽婉
在这些女性的作品中还有一些诗歌,在抒发情感上是细腻、幽微的,表现了女性情感的复杂。如《卫风·伯兮》:“愿言思伯。使我心痗。”妇人即使相思成疾也不愿意放弃,情思缠绵悱恻。《郑风·将仲子》:“将仲子兮,无逾我里,无折我树杞。岂敢爱之?畏我父母。仲可怀也,父母之言亦可畏也。”女子内心矛盾重重,既担心外人知道,又害怕情人不理解,情感幽微细腻;《卫风·氓》:“桑之未落,其叶沃若。于嗟鸠兮!无食桑葚。于嗟女兮!无与士耽。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弃妇思绪万千,情感幽婉悲怆;再有《郑风·东门之墠》:“东门之墠,茹藘在阪。其室则迩,其人甚远。东门之栗,有践家室。岂不尔思?子不我即!”
《毛诗序》云:“刺乱也。男女有不待礼而相奔者也。”《郑笺》亦云:“此女欲奔男之词。”因此,此诗是一首恋歌,女子在思恋爱人。诗中女子和恋人住得很近,但女子的一片相思却无着落,虽然人离得很近,心却离得很远。诗中先言“其室则迩”,又说“其人甚远”,什么原因呢?下章有“岂不尔思?子不我即”,原来女主人公是在单相思呢。诗歌构思精妙,有力地表现了女主人公的失落和无奈,情感抒发含蓄、细腻。姚际恒《诗经通论》评价说:“‘其室则迩,其人甚远,较《论语》所引‘岂不尔思,室是远而所胜为多。彼言‘室远,此偏言‘室迩,而以‘远字属人,灵心妙手。又八字中不露一‘思字,乃觉无非思,尤妙。‘思字于下章始露之。‘子不我即正释‘人远,又以见人远非果远。”
二、抒情风格多变
《诗经》中的女性作者在抒发她们在现实生活中所产生的喜悦和悲哀时形成了自己作品不同的风格和特点。
(一)幽怨、哀伤的特色
如《唐风·葛生》:“葛生蒙楚,蔹蔓于野。予美亡此,谁与独处?葛生蒙棘,蔹蔓于域。予美亡此,谁与独息?角枕粲兮,锦衾烂兮。予美亡此,谁与独旦?夏之日,冬之夜。百岁之后,归于其居。冬之夜,夏之日。百岁之后,归于其室。”
程俊英《诗经译注》认为:“这是一首妇人悼念丈夫的诗。”一、二章描绘了一幅荒凉凄清的景象,这就映衬了诗人内心的孤单寂寞,“予美亡此,谁与独处?”爱人安息在这里了,现在谁在陪伴他呢?声声的疑问中,包含了妇人太多的思念。接着第三章写诗人由前面的疑问想到了“角枕粲兮,锦衾烂兮”,现在只有这些东西陪伴着他了!不想还好,想到这些东西就让她更加悲恸欲绝。牛运震《诗志》云:“角枕、锦衾殉葬之物也。极惨苦事忽插极鲜艳语,更难堪。”最后第四章、第五章继续倾述诗人的思念之情,“夏之日,冬之夜”,“冬之夜,夏之日”历时的长久,预示了思念的长久,也预示悲痛的长久。所以朱守亮《诗经评释》认为此诗:“不仅知为悼亡之祖,亦悼亡诗之绝唱也。”又陈沣《读诗日录》中说:“此诗甚悲,读之使人泪下。”所以,此诗可谓是“女性作品”中幽怨、哀伤特色的代表。
(二)朴直、刚健的特色
如《郑风·萚兮》:“萚兮萚兮,风其吹女。叔兮伯兮,倡予和女。”这是劳动时的歌唱,诗中写一女子看到大风吹动落叶,要众人共同歌唱,节奏明快,热情奔放。《秦风·小戎》:“小戎俴收,五楘梁辀。游环胁驱,阴靷鋈续。文茵畅毂,驾我骐馵。言念君子,温其如玉。在其板屋,乱我心曲。四牡孔阜,六辔在手。骐骝是中,騧骊是骖。龙盾之合,鋈以觼軜。言念君子,温其在邑。方何为期?胡然我念之!俴驷孔群,厹矛鋈錞。蒙伐有苑,虎韔镂膺。交韔二弓,竹闭绲縢。言念君子,载寝载兴。厌厌良人,秩秩德音。”
这是一首妻子怀念征夫的诗,诗歌没有像其他思妇诗那充满哀愁悲伤,而是表现了一种尚武精神和昂扬豪迈的风貌。在诗中,诗人描绘了秦军军容之盛和丈夫执鞭驾车的英姿,字里行间充满着对丈夫的仰慕之心和思念之情。
(三)幽默、谐趣的特色
在《郑风·褰裳》中,一位爽朗泼辣的姑娘跟她的情人戏谑说:“子不我思,岂无他人?狂童之狂也且!”充满生活情趣。
袁梅《诗经译注》说:“这是一位女子与爱人欢会时,向对方唱出的戏谑嘲笑的短歌。”确实这样,诗歌描绘的就是二人幽会时,女子不满爱人时的笑骂,“不见子都,乃见狂且”,指着恋人含嗔作态,表现了其小儿女的活泼情态,读完不禁令人莞尔一笑,诗歌颇有喜剧情调。
总之,《诗经》中的女性作品是当时女性从心底发出的最坦诚、最直接、最真挚的声音,表现了《诗经》时代女性的心理欲求、生存状态,呈现出了女性不同于男性的情感体验和追求,昭示出了《诗经》时代女性世界的瑰丽多彩,可以说《诗经》中的“女性作品”代表了中国古代女性文学的早期成就。
【参考文献】
[1]程俊英.诗经译注[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 2000.
[2]陈子展.诗经直解[M].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 1997.
(作者简介:姚志国,白城师范学院讲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