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小说

张德旺

我的小说,在市文联主办的文学杂志上登出来了。此消息像风一样呼啦啦吹遍了我们村。

我还没有什么响动哩,村长急得呆不住了,忽悠着一家人来“暖”我的小说。

村长前脚还没踏进上房门,话已经钻了一屋子:张作家,发表小说了,为什么不报喜,不放炮?

我一听,村长把我喊作家,心里很不自在,忙说,我是个业余作者,不要叫我作家。

村长说,作家就作家,还谦虚什么?

我一看,村长手里拿着一条大红色的绸子被面,后面的几个小伙子手里提着啤酒,提着几串鞭炮,端着鸡蛋,捏着些许指头状的炮,还背着相机……

我立时明白,他们真的是来“暖”小说的。我真没想到,我也会被列入村子里“暖”的行列。我想,别人家“暖”的都是几千元几万元以上的东西,而“暖”我的却是没有一分稿费的文章。想着,想着,我不由长出了一口气。

村长见我心上有顾虑,便问,怎么啦?不值得暖吗,张作家?

我倒有些不好意思了,说,仅是在市级杂志上发表的拙作,感到不够上档次,没敢告诉大伙儿,准备在省级刊物上发表了再告诉大伙儿呢!

村长说,市一级的怎么啦?你是我们村第一个发表小说的人,是我们村的喜事,也是我们村的骄傲,值得我们庆贺!

说着,村长叫文书拿出早已准备好的鞭炮,和大家一起来到院子里,朝着东方升起的太阳,点燃了炮竹。大炮一响,鞭炮竞赛似的乱跳,连太阳都惊呆了,静静地观赏着,当它发现朱槽沟村又增加了一件喜事时,也乐得点了点头,手一扬向我们村特意洒了一把金色的光泽,使我们村又成了地球上的一个亮点。有个小伙子将不知从哪里弄来的婚礼上常用的礼花抛了出去,礼花听话似的落到我以及村长等众人的身上,活蹦乱跳地飞舞着。接着,村长说了一声,乡亲们,给我们村的作家挂红。说着,村长亲自将大红色的绸子被面打成结,挂在了我的脖子上,然后学着电视上的剪彩仪式和我握手,紧接着响起了一阵鞭炮般的掌声。

这时的我,俨然像个新郎,头上飘满了礼花,脸上挂满了花朵,心里装满了蜂蜜,乐不胜乐。

接下来,村长作了一段精彩的讲话。

村长说,我们村的经济赶上去了,生活水平提高了,但文化艺术这一块还是不够发达,现在,德旺等,说着,眼光在人群中扫视了一圈,继续说:当然,据我所知还有许多年轻人在挥笔创作。为了活跃本村的文化生活,鼓励我们村的农民写作,引起大家对文化的重视,对文人的尊重,村委会决定,凡在县级报刊上发表一篇作品,包括小说、散文、诗歌、新闻、故事,奖励50元;市级刊物上发表一篇作品,奖励100元;省级以上报刊发表一篇作品,奖励200元。

立时,我家的院子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还夹杂着一些调皮小伙子的喝彩声。

掌声、喝彩声刚一停,村长说,现在我们给作家兑现奖金。说着,掏出了两个红包朝大伙儿扬了扬,说,这个是村上的100元奖金,这个是村民一家一户10元,统一收起来“暖”小说的“情”。当着大家的面说清楚,除买被面、啤酒等花的,余200元整。说着,村长将红包塞给了我。拿着两个红包,我的心里甜蜜蜜的。我绝没有想到,一篇小说竟然引起村民这么的关注。村子里兴师动众,竟然为了我的一篇小说。

我家的大院里和前阵子一样,又想起了掌声、喝彩声。

接下来,使我更没有想到的是,村长丢了一句:现在请张作家给大家说几句。

院子里人声鼎沸。

我的脸上火辣辣的,在脖子上挂的红绸子的映衬下显得更加绯红。我说,我没说的。我不打算说,便打推辞。但大伙儿不放过,连拉带搡把我硬推到房台子上。

当时我很为难,也很激动。说实话,我确实没说的,但大伙儿已把我推到“主席”台上,我不说是下不了台的。我也要给大伙儿一个面子。于是我清了清嗓子,只说了一句:感谢村委会的支持鼓励,感谢乡亲们的一片热忱。

说完,我一溜烟钻进人群里。院子里又出现个小高潮,掌声、喝彩声、吵闹声,还时不时响着小鞭炮,不知哪个小伙子用双手捧在一起吹“唢呐”,嘟呐呐嘟……人群里又飘出来打鼓敲锣的响声,咚咚嚓,咚咚咚咚嚓,这些镜头都被文书装在了相机里。

紧接着,来了个朱槽沟村“暖”小说合影。整个院子里像过年一样,挤得满满的,一些小孩赶来图热闹,看稀奇,更要看挂红的我。个子小瞧不见就使劲儿挤,像小老鼠似的乱窜。这里,聚集了全村很多的人,增添了空前的欢乐和热闹,充满了节日的气氛。

不一会儿,女人家钻到厨房里帮着我老婆烧火、洗菜、做饭,男人们在上房里坐在一起,端起酒杯,表示祝贺。

喝了一会儿,村长像喝多了似的举起酒杯,站了起来,先是演说了一番:各位,我今天特别高兴,占用大家一点时间,借此机会再说两句,助一下酒兴。

一阵热烈的掌声。

村长说今天的朱槽沟,有知识的有学问的人能装一火车皮,比起刚刚解放的那阵子,跛子的尻子——错了大差了!

听老年人说,那时,咱们村没一个高中生,只有两个初师毕业生。现在呢?大学生21个,中专中师生48个,高中生(包括在校生)62个,初中生枚不胜举。现在我们村的文化人可以说和全县解放初期时差不多。

说着,他举起酒杯在大伙面前绕了一个圈子说:来,为我们村的知识结构层次的变化干杯!

干完杯,他又放开喉咙唱了一支《歌唱祖国》的歌,大伙儿也情不自禁地随声唱了起来,有的还用双手啪啪地拍打着节拍。

看着这种情景,我心花怒放。我感到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双喜临门,说是“暖”小说,其实也是“暖”祖国。现在大伙儿不正在讴歌庆贺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六十周年吗?

令我欣慰的是,没想到在一个小小的村庄,写文章的人,也会受到更多人的尊重,也得到了政府的支持。村委会不正是政府的一级组织吗?这不正是党和国家善待文化的象征吗?一个小小的村长把目光都放大到发展民族文化事业的高度上来了,可想而知,乡长、县长……

更使我没想到的是,本是我们村一场小小的社火,竟唱成了大戏!在我们神州大地上留下了民间村夫热爱祖国、和谐奔小康的情感历程及现实生活风情风貌的文学心声,闪出了一束光芒四射的亮景,燃起了节日的火焰。

责任编辑:子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