拯救灵魂的灯塔
2009-03-15张燕葛
张燕葛
穿行于文学的历史隧道,我们可以看到《神曲》曾以幻游的形式让人们经历了一次空前绝后的心灵洗礼,作者但丁也因此被恩格斯誉为“中世纪的最后一位诗人,同时又是新时代的最初一位诗人。”[1]接着,时间的车轮一直转了到十八世纪,歌德终于孕育出了能与之媲美的作品——《浮士德》。诚如郭沫若所言,这是“一部灵魂的发展史,一部时代精神的发展史。”[2]因此它同样产生了 震撼人心的巨大效应。尽管二人作品在主题、情节等诸方面都非常类似,但本文在这里将主要探讨两部作品的引导者形象。
一、白脸和黑脸
白脸和黑脸本来是京剧脸谱的类型,它是用来象征某种性格或某种特殊人物的。在这里引用这组词语很显然,白脸的扮演者是《神曲》中的维吉尔;而黑脸则是《浮士德》中的靡非斯特。
《神曲》中的引导者维吉尔。一般认为他是理性和哲学的象征,这从他的代表作《埃涅阿斯记》中就可以明显看出。但丁选择维吉尔这位异教文化的代表作为其游历地狱和炼狱的向导,除了表现出其对维吉尔的崇拜,也展现出他对教会思想的反驳。“我将做你的引导人,引导你脱离这块可怕的地方, 引导你经历永劫之邦,那里你可以听见绝望的呼声,看见受苦的古幽灵、每一个都在尝试着第二次的死;次则你可以看见那些满足于火焰之中的,因为他们还有和那些幸福者住在一起的希望呢。末了,假使你愿意上升,有一个比我更高贵的灵魂来引导你,那时我就和你分别了。因为我没有信仰他,所以我不能走进上帝所住的城。上帝统治宇宙,权力无所不达,……”[3]一开场,维吉尔就对陷入迷途的人类代表但丁说明了自己的职责和信仰,并传达出理性的重要地位——追求更高层次幸福的前提,但丁在维吉尔的陪伴之下开始了幻游旅程。在地狱中,但丁观看了灵魂受到的惨不忍睹的惩罚,聆听了承受惩罚时的痛苦哀号;在炼狱中,他又看到了灵魂随着修炼而逐渐走向光明和天堂。在此过程中,且不论但丁是否是受封建等级森严的社会结构形态影响而把地狱构建成了若干层次,单看其把理性摆到如此重要的地位就需要非凡的勇气了,正如桑塔亚所说:“无论是在但丁之前还是之后,都没有一个诗人像他一样生活在如此巨大的景观中。但丁的空间是充实的,在人能想象的范围内,它们扩展了人类的住所和命运。”[4]
把靡非斯特说成是黑脸或许很多人不赞同,因为在文章中一开始靡非斯特就阐明了自己的实质:“我即是那个精灵,它惯于否定!但也有理;因为万物既然生成,理所当然也有毁灭;所以最好全然无所生成。你们所谓罪过啊、破坏啊,简言之,被称为恶的一切,正是我的本质特性。”[5]的确,乍一看,靡非斯特就是一个罪恶之渊薮。但是歌德作为资本主义上升时期的作家,此刻对魔鬼的认识已发生了根本性的转变。虽然他从形式上接受了基督教和传统文学中把魔鬼看成是一个虚无否定的东西这种定义,但相比《圣经》中的那些丑恶卑怯、阴险恶毒的魔鬼形象,靡非斯特身上的确渗透出了一种别样的新东西。一开篇,浮士德陷入了一种不相调和的绝境:“我的胸中,唉!藏着两个灵魂,一个要与另一个各奔西东:一个沉溺在粗鄙的爱欲里,用吸盘把尘世紧紧地抱住;另一个却拼命想挣脱凡尘,飞升到崇高的先人的净土。”[5]为了把人类拯救出困境,靡非斯特应运而生,即文中上帝与魔鬼打赌时所说的“在所有否定的精灵当中,这家伙最少给我惹麻烦。人在努力时太容易松懈,很快会爱上绝对的清闲;因此我乐意造一个魔鬼,让他刺激人,与人作伴。”[5]在靡非斯特的引导下,浮士德开始了他的精神探索旅程:第一是走出了阴暗的书斋。这除了表现靡非斯特对上帝精神的否定,也展示出以浮士德为代言人的作者对中世纪知识体系的否定以及对恢复人与自然关系的渴望;第二是对爱情的尝试。魔鬼故意使浮士德与平民女子玛甘泪相爱直至以悲剧告终,充分表现了当时封建社会等级制度对爱情的残酷阻碍;接着浮士德被引入了仕途生涯,在此过程中,浮士德可谓投入了百分的努力但却仍以希望的泡沫破灭结束。表面看来,靡非斯特实在是有些残忍,不过这样的亲身经历无疑是更好的警钟——通过改良的方法把改革社会的希望寄托在封建君主身上,或者通过寻求古典美等艺术来改造社会的奢望都是行不通的;最后,浮士德建成了自己的理想生活乐园。这里的一切固然是美好的,但却是少不了以靡非斯特这一形象为代表的资本主义势力的“帮助”——掠夺和战争。所以,歌德笔下的魔鬼就与黑格尔哲学观念中的“恶”不谋而合了,即文中靡非斯特自己所说的“老想作恶却总把善促成,我便是这种力量的一部分。”[5]的确,如果没有靡非斯特,就没有浮士德,也就更没有从浮士德身上所展现出来的能够证明人类将勇往直前而不是堕落从恶的精神光芒。
二、双面缪斯
在但丁和浮士德探索真理的过程中除了男性引导者,还有两位女性导师——《神曲》中的贝亚特丽丝和《浮士德》中的玛甘泪。不过,这两个引导者不像维吉尔和靡非斯特那样只具有单一性格,而是既有温柔善良的一面,也有严厉苛刻的一面,可谓是不折不扣的双面缪斯。
正如维吉尔在开篇就对但丁说的“假使你愿意上升,有一个比我更高贵的灵魂来引导你”。众所周知,贝亚特丽丝是但丁从九岁开始就一见钟情、一生爱慕的女子,这种纯真的爱在诗集《新生》中就得到过完美的诠释。在这部《神曲》中,但丁把她作为天堂的引导者,除了再一次表明其对贝亚特丽丝的爱恋,也表达了对中世纪禁欲主义的反抗。不过值得注意的是,文中作为但丁通往天堂引路者的贝亚特丽丝已不再是那个优雅温柔的贵妇,而是被赋予了一种让人向上的神的意志和力量。当但丁在罪恶的森林中迷误的时候,她会毫不留情地谴责他,并让他饮用忘川水以忘却以往的过失而获取新生;当但丁感到恐惧与不安时,她又会展现出善解人意的一面来抚平但丁焦躁的心灵。就这样,在贝亚特丽丝的陪同下,但丁游历了九重天,并且克服自身的缺点,成功地步入了天堂。
如果说《神曲》是但丁曾在《新生》中表示的要为贝亚特丽丝建造的那一座纪念碑,那么《浮士德》也可以说是歌德为自己大学时代的恋人弗里德丽克建造的纪念碑。从文中浮士德对玛甘泪的感情,我们似乎是可以把玛甘泪看作弗里德丽克的化身。由于魔鬼的诱惑,浮士德喝下了返老还童的药汁恢复了青春,并与玛甘泪在街头一见钟情。接着不仅使玛甘泪偷吃了禁果还间接导致了其母亲和兄弟的死亡,想到这些罪孽,她又溺毙了自己与浮士德所生的婴儿,因此沦为阶下囚走向灭亡。其实,因为浮士德的劫狱,玛甘泪是仍有生的可能的,但她为了自己所犯下的罪过甘愿承受死刑,而且,她面对对自己已毫无爱意的浮士德,并不是一味地指责他,而是内心深深地自责。这与浮士德开始那种追求兽欲、推卸责任的态度形成了强烈的对比,也正由于她的这种纯洁精神成为了浮士德灵魂的引导人。很显然,玛甘泪与前面提到的任何一个引导者相比,对浮士德来讲有着更耐人寻味的独特性——曾经的“共犯”通过心灵的洗涤,也会最终得到上帝的认可。
尽管维吉尔、靡非斯特、贝亚特丽丝和玛甘泪所采取的引导方法截然不同,但殊途同归,他们最终都使但丁和浮士德明白了真理、进入了天堂。
【参考文献】
[1]《共产党宣言》1893意大利文版序言[A].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一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4.249.
[2]郭沫若.浮土德简论[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78.
[3]但丁.神曲[M].王维克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0,(5).
[4]乔治·桑塔亚那.诗与哲学[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8.102.
[5]歌德.浮士德[M].杨武能译.北京:燕山出版社,2000.65,54,18,64.
(作者简介:张燕,四川大学硕士研究生;葛真,四川大学硕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