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豆的微笑》:一曲农业产业化的颂歌
2009-03-15张懿红
“三农”问题在中国由来已久,新中国成立以来始终占据国计民生的战略要津。但直到1996年,“三农”问题这个概念才正式见诸报刊发表。进入21世纪以来,党和政府施行了一系列重农、支农、惠农政策,还大力扶持“三农”题材文学创作与研究,为“三农”题材文学创作研究注入了活力,提供了一个发展契机。“三农”问题引起社会各界的高度重视,成为文化界、文学界的关注焦点。尽管“三农”题材文学创作与“乡土文学”“乡村小说”颇多意义重合,但二者显然存在差异。“三农”题材文学创作更加突出文学的社会功能,其价值取向也更倾向于对农村、农业、农民等社会问题的关注,力求在中国走向现代化的历史进程中发挥更大作用。阎强国《土豆的微笑》正是在这样的历史背景下创作的“三农”题材报告文学。作为中共甘肃省委宣传部重点文艺创作资助项目,这部作品从作者创作主体性出发来确立文学的社会价值,唱响“三农”主旋律,借定西土豆产业对“三农”问题展开多层面思考,是一部情感真挚、风格鲜明的报告文学佳作。
就报告文学而言,选材是创作中最为重要的一环。报告文学的新闻性、报告性、实效性决定了它必须围绕某一具有广泛社会性的,人们普遍关注的社会问题或现象进行选材和采访报告,优秀的报告文学还能发现现实生活中潜在的潮流予以揭示,从而掀起新一轮的媒体热点。“三农”问题在上世纪90年代中期新鲜出炉,源于温铁军等经济学家、社会学家的农村调查,很快就成为报告文学青睐的题材。阎强国介入这一热点领域的方式,是立足于甘肃本土经济,以报告文学的方式,考察“生态环境和生产条件酷劣”“全国最贫困的地方”——定西如何借助马铃薯产业脱贫致富,从而为经济不发达、农业商品化滞后的甘肃提供一个积极有效的范例。对于甘肃刚刚起步的农业产业化进程,定西经验虽然初见成效,但无疑已经获得巨大成功,足资借鉴,值得大力宣传。阎强国总结定西典型,不仅重视党和政府的作用,各界领导人对定西的深情关注,而且把目光投向科技工作者、基层干部、地方企业家和普通农民,全景式地展现定西致富路上众志成城的感人画面,呈现出全面开阔的叙述视野和意蕴丰富的思想空间。的确,在定西的致富经验中,党和政府的正确指导、大力支持不可或缺,但是,基层干部、科技工作者和地方企业家才是直接的推动力,而广大农民尤其是新型产业化农民更是致富发展的坚实基础。阎强国对“土豆的微笑”这一马铃薯产业有一个解释:“农业产业要变成强势产业,核心是企业。产业是一个集群的概念,农业产业化的两头是工业,中间是农业,但是最大利润却产生在两头,这在经济学上成为‘微笑曲线。/土豆微笑曲线的中间弯弯部分,自然是土豆,土豆是基础,土豆是资源。/翘起的两边,一边是农业科技,即优良的马铃薯品种,靠科技企业产生出大量的马铃薯种;用工业化生产的方式改造农业。一边是马铃薯的深加工,也要靠企业,没有企业,就不可能有产业的跨越。”《土豆的微笑》没有简单化地歌颂政府在开展定西扶贫攻坚战中大力实施“洋芋工程”,实现定西农业种植产业大调整的伟大政绩,而是从基层入手,从民间入手,客观考量马铃薯产业的各个环节。基于对定西农业产业化发展的深刻思考,《土豆的微笑》突破为政绩工程唱颂歌的传统范式,客观全面地总结定西借助马铃薯产业脱贫致富的先进经验,发现农业产业化进程中政府、科研、企业、农民等“历史的合力”,使作品具有强大的真实性和说服力。
与选材、主题相比,《土豆的微笑》在人物形象塑造方面也体现了平等朴素的知识分子立场,使作品焕发人民性的光辉。作者不仅通过简略的言行,塑造国家领导人温家宝、胡锦涛、朱镕基、费孝通和宋平、王宪魁等省委领导心系定西、与人民同忧乐的形象,而且花费大量笔墨塑造冉桂英、刘玉秀、任乡长、大牛村党支部书记张克勤、土豆专家王一航、“洋芋书记”李旺泽、民营科技企业家周爱兰、安定区马铃薯经销协会会长刘大江等基层干部、科技工作者、企业精英的形象。尤其给人深刻印象的,是那些真实感人的普通劳动者形象,他们以自己的人生经历讲述新一代农民的发家史和定西农村的发展史。幽默健谈的小张和他那“高标准”的健康又俊俏的乡下媳妇,精明大胆趟市场,跌倒又爬起来,在“没治”的定西最早富起来的首阳村村民刘春来,定西马铃薯市场的风云人物、收购大户杨维国,蚕豆变青豆,开创农民协会的青年农民张义,为山村教育奉献青春、改变家乡贫穷面貌的优秀回乡青年侯新民,靠科学发展的“家庭循环经济”致富,被美国花旗银行颁发“农村种植微型创业奖”的普通农民杨继春,“土专家”“洋芋明星”刘宗义、陈月兰……由于作者是小说家出身,刻画人物只需寥寥数笔就栩栩如生,韵味全出。这些鲜活的形象,使《土豆的微笑》放射着人民性的光辉,体现了以人为本的历史观。在后记里,作者说,这部报告文学写作时的通畅和自信源于一个中肯的意见——“就写农民的故事。”这是一个知识分子应有的立场,感谢定西大地上朴实勤劳的“洋芋人”,他们给了这部报告文学平易而坚实的人民性。
在叙述上,这部报告文学情感真挚,语言生动,是一曲感人至深的乡土恋歌。资料性地介绍定西的历史、文化、环境、资源,分析定西的经济发展规划,这自然是报告文学的题中应有之义。但作者夹叙夹议,把描写刻画、讲故事和说明性、分析性文字相结合,同时融入抒情性的咏叹和思考,使文本始终回荡着作者心系乡土的一腔深情,冷峻的思考与乐观主义精神相辅相成,高度统一。对于宣传部门提出的 “领导苦抓,社会苦帮,群众苦干”的定西“三苦”精神和“人一之、我十之,人十之、我百之”的甘肃精神,作者含蓄地表达自己的思考:“我们歌颂劳动,赞美勤劳,但当勤劳之劳过于负重,过于劳,写一句赞美词,让人心头有所不安。这样的勤劳让人畏惧,这样的勤劳给人伤痛。定西的贫穷是共和国心口的伤痛,而一个努力使人民过上幸福生活的人民共和国,她的人民一代代经历着这样的勤劳之劳,就不全是自豪、感动,心口上更有一种疼痛感。/我们的定西,首先让我们感到了这疼痛。”描写定西农民生活的巨大变化,则用爽脆的俗语和优雅的书面语变换节奏:“家里穷得叮当响时,家的气息是穷锅碰破碗,狗瞪人眼,人瞪天眼,天瞪地眼,地瞪人眼——都干瞪着吧,双手空空,饥肠辘辘,空手揣进空袖筒,避风处,暖墙边,闲话。天地人都懒洋洋无精打采,天熬人,人熬日子,日子没有尽头……/这一天人和土地都亲和了,人应着地的气息,地缓缓苏醒,看清了挥汗辛苦人和蔼又渴望的目光,地回报着微笑——那堆成了山的洋芋就是一种微笑。还是那个天,却和大地渐渐构成和谐的呼吸,万物复苏,阳光明媚,定西人和他脚下土地头顶的蓝天,有了共同的呼吸,共同成长着。”生动优美的语言保证了这部报告文学的文学性、艺术性。
《土豆的微笑》不着眼于一人一事的小景观,而试图从宏观上统摄全景,着眼于对象的整体,全景式反映定西改变农业生产条件和生态环境,借鉴国际先进模式把小土豆做成大产业、发展生态循环经济的特色发展之路。因此报告文学采用灵活多变、舒卷自如的开放式结构,从昨天的改造山河写起,以“中国薯都”的美好未来收束,中间旁枝斜出,引入定西经济发展中形形色色的人物事迹,整体结构呈现自由洒脱的散文之美。
毋庸讳言,由于不重视各章节之间的逻辑关联,文本中出现了内容重复、意义散乱的问题,未能凝结为紧密联系的整体。另一方面,为了保证主旋律的声音,作者压制自己的知识分子立场,谨慎立论,在分析和歌颂时尽量与官方话语求同,也大大影响了思考问题的深度,更缺乏发现问题、揭露问题的批判性。2008年10月,中央政策研究室和中央财经领导小组办公室联合组成的中国特色发展之路调研组,把定西确定为中国特色发展之路全国18个典型地区之一。但是,在政府树立的先进典型中有没有光明中的黑暗,成功中的不足?我想是有的。如果把报告文学的职能仅仅限定于歌颂,那就会损害报告文学的真实性,也会削弱报告文学揭露时弊的问题意识和社会批判价值。而且,尽管马铃薯产业使定西这块贫瘠的土地发生了巨大变化,但和经济发达、生活富裕的东部经济发达省份相比,定西的农业产业化还很不成熟,差距很大。因此,我们更需要冷静地审时度势,实事求是地总结经验教训,才能切实推进农业产业化的改革进程。
(作者简介:张懿红,兰州城市学院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