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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早的《共产党宣言》中文译本在山东广饶

2009-03-13赵英秀

文史春秋 2009年2期
关键词:良才陈望道共产党宣言

赵英秀

1975年全国人大四届一次会议召开时,身患绝症的周恩来总理抱病出席会议并作政府工作报告。期间,他见到《共产党宣言》一书的最初译者、复旦大学老校长、时任全国人大常务委员的陈望道先生,热切地握住他的手,询问道:“《共产党宣言》最早的译本找到没有?”陈望道不无遗憾地摇了摇头说:“没有。”此后不久,周总理不幸逝世,译者陈望道也与世长辞,此事遂成一件憾事。

无独有偶,也是在1975年,山东省广饶县文物管理委员会派人到革命老区刘集村征集革命文物,许多老同志把战争年代使用过的梭镖、镰刀、铁剪等捐献了出来。县里还将烈士刘良才家那3间老北屋及室内的旧家具立为中共刘集党支部活动遗址和革命文物,建成革命传统教育基地。84岁的老人刘世厚激动地说:“我这里还保存着当年大伙儿学过的那本‘大胡子的书,我愿献上!”一石激起千层浪。刘老的这一义举,旋即震动了刘集村、大王乡和广饶全县。不少老人望着这本印有大胡子像的“宝书”,抚今追昔,感慨万千,禁不住老泪纵横。

当时,刘世厚老人并未意识到,他历尽凄风苦雨,保管了40多个春秋的这本《共产党宣言》,竟是在中国的首版中文译本,可谓价值连城,人们苦寻多载而未得。

那么,这本“宝书”何以在此地得以保存,其中又有多少艰难曲折的历程呢?

传播:一盏点火引路的明灯

山东省广饶县位于鲁北,虽属偏僻之域,但这里封建势力却盘根错节,又加上1919年“五四”运动爆发的导火线是山东问题,故而这里的爱国反帝斗争极其高涨与深入,一批血气方刚的青年人毅然走出家门,来到城市求学,寻觅救国救民之路。刘俊才(刘子久)、延伯真、刘雨辉等都是其中的杰出代表。

当时济南有一个马克思学说研究会,系1919年秋由王尽美、邓恩铭、王翔千等人组织成立的。这个研究会学习和研讨的主要文献就是《共产党宣言》。在广饶藏本《共产党宣言》的扉页右下角,清晰地盖有一方“葆臣”朱红印记。那么,这“葆臣”是何许人也?

“葆臣”姓张,系济南早期共青团员和共产党员。中央档案馆保存的1923年12月15日《济南地区团员调查表》记载:张葆臣,原籍江苏无锡,1922年1月1日入团,后调济南工作,是济南共青团的主要负责人之一。据1922年曾任济南党的代理书记的马克先回忆,张葆臣系驻济南的7名共产党员之一,其公开身份是道生银行的职员。道生银行是沙俄在中国开设的银行,总行在上海。张葆臣属济南分行的职员,时常往返于沪济之间,加之负责党内团刊物、马列书籍的发行工作,他持有这本首版《共产党宣言》乃情理中的事。

盖有“葆臣”红色印章的《共产党宣言》首译本,是由刘雨辉带回刘集村的。刘雨辉,女,广饶县刘集村人,十几岁时毅然冲破封建礼教,走出家门,就读济南女子养蚕讲习所和苏州女子产业学校,1925年夏毕业后到济南女子职业学校任教。此时正值“五卅”运动时期,在反帝爱国的洪流里,她结识了济南女师的王辩、侯玉兰、于佩贞、刘淑琴等许多女共产党员,并于同年加入中国共产党员。这群活跃的女共产党人,经常与刘俊才、延伯真、张葆臣等男同志一起开会、学习、活动。因此,那本盖有“葆臣”印鉴的《共产党宣言》便辗转落至刘雨辉手中。

1926年春节,刘雨辉偕同刘俊才、延伯真等同乡一起返乡时,把这本《共产党宣言》连同其他马列主义书籍一并赠给刘集党支部——该支部成立于1924年冬,当时适值刘俊才回乡期间,发展了刘良才入党,并建立了刘集党支部。

《共产党宣言》首版中文译本从此在刘集村扎根落户,经历了不平凡的半个世纪。

1926年2月15日(农历丙寅正月初三),人们在刘良才家的场院里搭起了松柏门,挂上画有镰刀、斧头的旗帜,并用门板搭起讲演台。农民协会在这里举行成立大会,全村父老乡亲都兴高采烈地赶来参加。刘俊才、延伯真等先后在会上讲话,把《共产党宣言》的朴素道理讲给大家听。刘雨辉教唱了《国际歌》,“英特纳雄耐尔,就一定要实现”的旋律震动四野。

春节过后,在外边工作的人员走了,但“宝书”却留了下来。刘集村支部的党员们晚间经常聚集在刘良才家的3间北屋里,在煤油灯下学习《共产党宣言》,探讨解放自己的出路。冬闲时节,党支部举办农民夜校,由刘良才或其他党员宣读革命道理和文化知识,《共产党宣言》又成为刘良才等同志备课的好教材。

当时,在刘集村一带,流传着这样的谚语:

嗨,现世的穷人们哎,

走得慢了穷撵上,

走得快了撵上穷,

不紧不慢朝前走,

扑通掉进穷窟窿。

于是刘良才顺势给农民兄弟讲解革命道理:穷人要翻身,穷人要有出头之日,就必须砸掉“身上的锁链”,闹革命!他一面举着《共产党宣言》这本书,一面指着封面上马克思的头像说:“这位大胡子(当时老党员们对马克思的昵称)就是马克思,咱照着他书里讲的去做,才能解救自己!”大伙听得入了神,并深为感动,争先说:“大胡子讲的理儿,点子打到咱心板上了,咱照着做,没错!”

星星之火,渐成燎原之势,从刘集村燃遍广饶全县,乃至鲁北大地。1928年12月,中共广饶县委成立,次年1月刘良才任县委书记。此时,全县已建立起8个党支部,共产党员达70多人。党领导的农协会员达500多人,周围团结着约6000名农民群众。同时,还建立了少先队、青年团、工会等组织。县委机关设于刘集村,随之领导了“觅汉增资”、“吃坡”、“砸木行”、“反征派”、“掐谷穗”等一系列斗争,有力地打击了国民党反动政府和封建豪绅的嚣张气焰。

《共产党宣言》成为农民群众翻身求解放的指路明灯。

保存:一腔矢信矢忠的精诚

1927年大革命失败后,国民党反动派逐步控制了山东,广饶革命形势日趋恶化。

1930年11月,县委领导几百名党团员群众在大王韩桥庙会上“砸木行”,抵制敌人的苛捐杂税,引起了反动派的恐慌与仇恨,敌人开始在广饶大规模地搜捕共产党人。由于白色恐怖严重,刘良才和刘集支部的其他同志不得不将党的一些机密文件和学习资料销毁。这本《共产党宣言》,几次想处理,刘良才无论如何下不来决心,怎么能舍得呢?这本仅仅56页的书,他白天黑夜不知读了多少遍,书的左下角都发黑了、捻破了,说什么也不忍心把它扔进火堆里。数月过后,风声更紧,敌人搜捕的“黑名单”上,首当其冲者便是刘良才。

1931年2月,根据工作需要,中共山东省委调刘良才到潍县担任中心县委书记。临行前,他把这本《共产党宣言》转交给刘集党支部委员刘考文,并叮嘱他妥为保存。刘考文接过此书,觉得责任重大,“这是党的书啊!”他下决心人在书同在。于是他有时把这本书藏在粮食囤底下,有时则将其封闭于灶头的通风道内,有时又转移到房顶脊瓦的下垫里,变幻无常,不露痕迹。

1932年8月,广饶西邻县的博兴暴动失败,广饶县党组织遭到空前破坏,不少共产党人罹难遇害,刘考文预感到自己有被捕的可能,于是趁月黑之夜,将这本《共产党宣言》移交给忠厚老实、不引人注意的老党员刘世厚保存。时过不久,刘考文果然被捕入狱,居室被抄,而“大胡子书”却安然无恙。

刘良才到潍县赴任后,尽管环境恶劣,但他对《共产党宣言》揭示的真理矢信矢忠:“腐朽阶级的灭亡和革命阶级的胜利是同样不可避免的。”刘良才以超乎寻常的胆识,恢复和重建被敌人破坏的党组织,执著于地下斗争。不幸的是,1933年7月刘良才落入敌人魔掌,壮烈牺牲。

腥风血雨,广饶革命形势一时间陷入低潮。刘良才在潍县遇害的噩耗传至家乡刘集村时,刘世厚极其悲痛,他于夜深人静之时,默默取出这本“宝书”,翻阅着,重温着书中的理念:那无限美好的未来社会一定会实现!他把这本书用油纸严严实实地包好,再装进一个空心竹筒里,以此作为对革命烈士的怀念和对最终胜利的憧憬。

从上世纪30年代起,国民党反动派在统治区内顽固地推行法西斯专政,疯狂地进行文化“围剿”。他们把676种社会科学书刊定为“禁书”,《共产党宣言》被列为禁书之首。反动当局对保存和阅读马列著作或进步书刊者,以“危害民国”之罪论之,或判刑监禁,或杀戮处死。但处心积虑的敌人万万没有想到,在山东广饶刘集村一座破旧的农舍里,却完好地珍藏着一本中国最早的《共产党宣言》。刘世厚细心地在自己睡的土炕里角处,挖制了一个暗洞,把封装“宝书”的竹筒匿置其间;有时又将“竹筒”藏进山墙的砖瓦雀眼里,这样,这本“宝书”始终未被敌人发现。

抗日战争时期,地处广饶、益都、寿光、临淄“四边”地区的刘集一带,为我八路军所控制。而日伪军将之视为“眼中钉”,竭力想拔掉它。为此,刘集村曾经历过3次大“扫荡”,村内房屋几乎全被烧光,但这本《共产党宣言》却一次次地逃离劫难。

最严重的一次发生在1941年1月18日(农历辛巳年腊月二十一日)。这天深夜,驻广饶县城的日兵纠集临淄、益都的日伪军1000多人,借口刘集村驻进了“四边县政府”与“益北行署”人员,突然将刘集村团团包围。敌人见房即烧,见人即杀,不多时全村便成血河火海。在敌人的暴行下,有83位乡亲被杀害,500多间房屋被焚毁,酿成了震惊全国的“刘集惨案”。在这次浩劫中,刘世厚本已逃出村外,但当他回望时,见全村一片火海,他首先想到的是藏在屋山墙砖瓦雀眼中那本“宝书”——《共产党宣言》。他担心书被烧毁,于是冒着生命危险,重新潜回家中,在烈火中爬上屋山墙,将这本书抢救出来。

解放战争时期,刘集地区虽已成为解放区,但仍不断遭到国民党军队及“还乡团”的滋扰,形势不安定,于是刘世厚不得不经常变换藏书之处。

新中国诞生后,天下太平,海晏河清,直到上世纪70年代中期,耄耋之年的刘世厚老人才放心地把这本宝书献给了国家。

定位:一部永放光辉的宝典

马克思、恩格斯合著的《共产党宣言》自1948年2月出版问世以来,已经历160个春秋。至今,《共产党宣言》在世界上已被翻译成200种文字,成为全球公认的“使用最广的社会政治文献”。

在中国,从上世纪20年代到40年代,《共产党宣言》先后共有5个中文译本,它们是1920年陈望道版本、1930年华岗版本、1938年成仿吾和徐冰版本、1942年博古版本及1949年陈瘦石版本。

关于《共产党宣言》首译本的出版时间,长期以来似为哑谜。毛泽东在谈到他的思想转变时,曾讲到1920年春节第二次旅居北京时,阅读过陈望道翻译的《共产党宣言》。陈望道本人也曾回忆,该书是1920年4月在上海出版的。于是,在一段相当长的时间,人们误以为《共产党宣言》最早中文译本的出版时间是在1920年4月或春季。问题就在于,在中国大地上,乃至海内外迄今未曾发现上述版本,直到上世纪80年代方揭开这一谜底。

1980年初,上海终于发现了1920年8月出版的《共产党宣言》陈望道译本,在上海档案馆保存着。1981年上海人民出版社出版的《党史资料丛刊》第一辑上,刊出了该版本的介绍文章和照片。这一发现,引起了学术界的极大关注,由此说明《共产党宣言》最早中文译本的出版问世时间,也许不是1920年4月或春季,而是同年的8月。1983年,适值纪念马克思逝世100周年之际,《光明日报》对此再作报道。只是由于上海的这本书系一孤本、孤证,对其出版时间,仍有人持犹豫态度。

1976年,《共产党宣言》中文译本在广饶的发现,实为石破天惊,打破了孤本孤证的局面,从而提供了有力的佐证与说明。

1986年初,山东省东营市政协在编纂《文史资料》第2辑时,收集到广饶县文物管理委员会发现和保存的那本《共产党宣言》,他们立即向中共东营市委和中共山东省委提出《关于鉴定和保护革命文物〈共产党宣言〉的建议》。时任中共山东省委副书记、省长的李昌安遂于同年2月21日批示:“建议很好,望组织落实。”

1986年5月,在政协东营市委员会的组织下,由中共中央编译局、东营市政协文史委及广饶县博物馆等单位组成联合考察组,对广饶收藏的《共产党宣言》进行了认真细致地考察和鉴定。

经考察,《共产党宣言》广饶藏本是线装本,长18厘米、宽12厘米,封面印有水红色马克思半身像,相片上方是由右至左的横排字,有四行。由上至下依次模印着:“社会主义研究小丛书第一种”、“共党产宣言”、“马格斯、安格尔斯合著”、“陈望道译”等字样。在马克思像下端,依旧是由右至左的3个横排字:马格斯。全书内文以5号铅字竖排,共56页。封底自右向左,依次印有数行竖排字:“一千九百二十年八月出版”、“定价大洋一角”、“原著者马格斯、安格尔斯”、“翻译者陈望道”、“印刷及发行者社会主义研究社”。

考察认为,应当特别指出的是广饶藏本封面书名印刷的错误。考察组把中共中央编译局所保存的《共产党宣言》1920年9月“再版”本与1920年8月广饶藏的“出版”本相对照,发现广饶藏本书名之误,原本应是《共产党宣言》,却印作《共党产宣言》,词序颠倒。经考察,这一现象并非发生在个别印本之上,而且显然是因排印或校对疏忽所造成,并非译法不同或其他原因所致,因为内文扉页上竖排的书名,清晰地印着《共产党宣言》五个大字。可以推断,正是因为发现了书名的词序谬误,故在9月间再版时,及时纠正了这一错误。同时,经过比照,上海藏本封面印刷情况与广饶藏本完全相同。足以证明,广饶藏本与上海藏本完全是同一个版本,最初出版时间是1920年8月。

如今,广饶藏本《共产党宣言》已被定为国家一级革命文物,堪称让人骄傲的“国宝”。在刘集村的村委大院里,不仅有刘集村党支部活动遗址,而且有刘世厚老人的石像。刘世厚,这位《共产党宣言》最初中文译本的保存者与捐献者,这位用自己的生命保护“宝书”的革命老前辈,已于1979年走完了他88载的人生历程,但他以毕生精力保存下来的这本《共产党宣言》最初版本,将与日月同辉,永放异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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