虹之少年
2009-03-12沈嘉柯
沈嘉柯
彩虹，(Rainbow)
是气象中的一种光学现象。当阳光照射到半空中的雨点，光线被折射及反射，在天空上形成拱形的七彩的光谱。
从外至内，有七种颜色。
红、橙、黄、绿、青、蓝、紫。
出现时刻，并无预兆。
持续时间很短暂，转瞬而消逝。
恰如某个少年。
7
感冒发烧的缘故，谷哲所以才冒出奇特的言行吧！
难怪说胡话了！
第二天在学校医院的休养室里探望。四周静悄悄，午后的氛围都带着懒散迷茫。体温已经降低。谷哲样子乖巧，很安静地休息。
倒是比较喜欢你不说话的样子。虽然说话也很可爱。不过——男生要那么可爱做什么？再再不过，有一点可爱，附带多数时间值得依靠和沉静，那就完美了。真是贪婪的人心，育签开始反省。
下午2点，谷哲才恢复清醒，眼神是最精确的标记。没有了那么锐利的耍嘴皮子。
“喂，我发烧了，高烧？”
“是你送我回家的？”开口第一句话还很故意轻松的样子。
“嗯！”仔细注视着这个男生，“对呀，你好重，弄上计程车都要把我给累趴了！”育签浑然不提昨天发生的诡异
“下次，下次带你去吃大餐。不过胖了我不负责哦！”这样认真而故意客气的说法，才像是谷哲。17岁的大一美术专业学雕塑的谷哲，油嘴滑舌主动追求自己的男生。而不是昨天忽然呈现出陌生样子的少年。几乎被他吓唬到了。
懒得接话。
“怎么会发高烧呢？”
“昨天一定是因为坐到冷气出口了，忘记打小一点出风的按钮，吹着吹着睡着了……”育签代替他解释到底怎么了。
那倒是，换了谁这样吹着，都容易感冒。
不过发高烧……以致在女生面前出丑，好没面子。谷哲摸摸自己的鼻子，“那你不是把我像拖行李一样拖到路边拦截计程车？”
“你的比喻很文雅哦……行李没有这样重吧！”育签倒是很顺口取笑。即便是17岁的大男生，没有很强壮，体重也足够一个女生手足无措。确实是费力拖着，拦到司机，哀求后才弄上车的。
两个人估计同时都想起了那句粗俗的像死狗一样沉重的比喻。所以，空气稍微窒息了下。
准确说，是他挡在她前面，抱住她在自己的膝盖上。这样才维持了育签最舒服的躺下打盹。不管怎么说，照顾女朋友是男生展现温柔的好机会。一点冷气，就完全不放在心上。狂妄而头脑发热的人类。尤其是，雄性人类。结果，他自己感冒了。严重的。
育签是故意不提的。而谷哲，也根本没有一点印象，关于他乍现的犹如另外一个灵魂附体的过程。
难道一点也不记得了！？
回头去吃饭，在看望完毕谷哲之后。如果完全不记得，那他难道脑袋有问题么？这样想着的育签，忍不住拿勺子在餐盘里乱挖起来。米饭和菜被搅拌得一团糟。找个外表好看但脑袋有问题的男朋友，是很纠结的事。以后怎么办？
直到几天后谷哲完全康复，精神旺盛。他来学校找育签，“我们去吃鳕鱼卷吧！忽然很想很想吃呢。”
“为什么！我们约定的时间表是每隔2天才方便的啊！我是中学生啊！你忘记了么！”
“很美味的，搭配上千岛沙拉酱！大爱啊！中学生偶然也需要放风一下啊，需要轻松一下才能够重新鼓舞起用功的勇气。”
“有点贵吧！你家里很富裕么？”
“一般……不过只是去吃快餐嘛！”
“好油腻啦！我不想吃这个！”
“去嘛！还可以有别的选择，反正一路走过去找吃的。”
不知道爱吃鳕鱼的人出于什么心理。据说吃什么东西能够反应出当事人的心理状态和生活习惯。育签问，“那个，你说阿巴斯是什么导演？”
“谁是阿巴斯？”
“听说也很擅长摄影哦！”
“不知道你问的什么嘛！”
咿？！
好吧！可以自己去找，现在有充分的，强大的网络可以解答百科知识。
换一个话题。 “你的那个作品呢？展览后收到哪里了？”
“因为是代表学校名义，且东西大，当然是寄放在学校的储藏室。”
“现在你可以直接看活体哦！”眼前的仍然是轻佻的少年谷哲。
举起厚实的书本，就要砸下来，“再继续这个少儿不宜的话题小心你的脑袋”。谷哲闪躲开，乖乖禁口。
“不一样的。那是艺术作品！”育签说。
“好嘛！我去要钥匙！”
“你能要到，那可真厉害！”育签又摸谷哲的额头，确定是否脑袋没有仍然发烧糊涂。
“本来我们就可以拿钥匙出入啊！”
“你忘记今天是星期天了？找谁要到钥匙啊！”
“哦！是啦！”谷哲拍自己脑袋，“在床上躺多了人就犯傻……”
“明天再说吧！我该回家了！”
“要我送你么？”
“不用，你快回家吧！免得你妈妈给你打电话。周末还没回来，不知道又上哪漂浮游荡去了……”
“嘿嘿，安啦，我妈现在不担心我。这么大的人，都念大学了，一点自由也没有？哼！以前倒真是监控严格，比中央情报局还狠。”
关于阿巴斯，……
育签回家，洗澡，擦干头发，再把自己拿睡衣和浴巾包裹住，上网查资料。她可不想也感冒了。
伊朗导演阿巴斯是伟大的电影导演，被称为“驯眼师”。不过他的摄影作品也很打动人，并且，还是个诗人。真是全面发展呀！至于谷哲提到的有白色仿佛透明的树木，雾气中的马行径雪地……也找到了。在画面非比寻常的光线里，世界唯有寂静。出现的景物都是寂静。
甚至阿巴斯用27年的时间来观察纪录同一个地区的树苗，看着树苗长大为树木。
叫人震惊而几乎窒息的艺术家行为。漫长而坚韧的观察树苗长大，分叉，树叶繁茂，隐藏的年轮在体内不断增加，每年跟着季节转换而掉落叶子并且来年继续恢复葱郁。育签觉得头有点晕眩。
喜欢阿巴斯并且提到他的谷哲，居然又全盘否认他知道这个人，甚至毫无印象。这怎么可能呢？除非他根本不愿意提，在清醒的状态下。
关掉电脑平躺着，窗帘与身边的物品都是彩色的。一切都是有颜色的。但谷哲提到的阿巴斯的作品，全是黑白的。
彩色……只有一样是彩色的……
发烧的谷哲看见了一道虹条。
清醒的时候他说他喜欢达利。三条黑线顿时蒙到育签脑袋侧面，跟学艺术的男生交往还真是辛苦。想要搞清楚他说的东西提到的人和涉及的作品，还得去查资料。促进了解太不容易了！
却又不想罢休，想要清楚那些背景资料。
达利这种家伙，平时只在基础美术课上看见，都没什么具体印象了，唯一记得的是称号，超现实主义绘画大师。这也是因为平时作为西方美术史偶然记了一下。要应付考试的中学生，哪里了解那么多啊！还是大学生幸福。
困了，明天再去查吧！
倒是妈妈在喊，要不要吃宵夜。最近你很古怪啊！都不怎么吃东西了，考试前要加强营养。大概世界上的妈妈都具备共性，那就是比较罗嗦。虽然很爱吃妈妈做的小馅饼，再搭配一杯子脱脂牛奶。
算了吧！再怎么爱吃，减肥也是恒久重大的工程，毕竟已经开始交往。哪天忽然发现眼前的人已经变成了胖子，男生只怕会怀疑当初自己是不是瞎眼了。
想起繁重的功课，更加头疼呀！隔几日再见面吧！谷哲。
眼皮变成了雪地的黑马，上眼皮脚踏下眼皮，睫毛们密集地相逢，一转身育签就入睡了！
如果，看着一棵树苗长成为大树。
会不会有《龙猫》里那样的惊喜和复杂的情怀呢！27年时间，和电影《龙猫》里十分钟，串联在一起，飞快长大的树木，大概艺术家都有这样的喜好。看着树的变化，观望着，发现着领悟。
谷哲，是一个孤独而神秘的迷梦。有着隐藏着寂静气质。这或许才是欲罢不能的原因。像是潮汐无可闪躲被地心引力所影响，接近，渴望探索清楚内在的规律。
8
谷哲有时候是单车，有时候纯粹步行。步行而来，就坐巴士并列肩膀看着沿路景致。这次是育签到谷哲的学校来，在星期二的中午。
谷哲骑单车载她过来，然后一起到学院的综合大楼。
“绕过宿舍楼，再绕过体育场，画室和练功房都在旁边”，谷哲解释，“我们学校增设了声乐专业，其实，就是想多多招收一些学生赚钱吧！”
之前到他学校来只是晃悠，并没有进来。
一进去就听见琴声，很连贯。
稍微定住倾听一下，有点美妙的感觉。流水一样忧伤的曲子，很熟悉，但想不起来是什么名字。好像走在秋日风中，怀念过去的挚爱。
“喂，别陶醉！”谷哲嬉皮笑脸破坏育签的欣赏。
“为什么！”来到这样教室，忍不住小心翼翼压低声音害怕干扰到别人。
“马上你就知道了！”
1号琴房的门是半开的。育签忍不住偷窥一眼。
惊恐到鸡皮疙瘩跳起“天鹅湖”。
是个满脸大咧咧的青春痘疤痕的男生，表情陶醉手指灵活地按动琴键。
谷哲幸灾乐祸，“艺术和现实是不一样的！哈。这好比河马跳芭蕾！”
育签哭笑不得。心思倒是被他看穿。
“没办法，我们早就习惯了。这个家伙太勤奋，常常霸占1号琴房，又不关门，大家都只好对他行注目礼！”
“但别人弹的很棒！”
“那倒是，确实弹的不错。抽空去去美容院，就可以登台表演啦！”
“恶毒！”
谷哲做一个鬼脸。
真是有多动症嫌疑。还不如生病了，那么宁静，平息如水。生病之前，目光带着凝视的宽广安定。育签心想。
再上楼梯，才转到作品陈列的教室。在门口站立片刻。育签忽然发现自己似乎需要鼓舞勇气。
这种感觉，多像是第一次赴约。爱慕而又胆怯的心情，在见到喜欢的男生之前。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即便是在见到谷哲前，都没有这样强烈。玻璃门窗的光芒此刻明亮刺眼，室内是各类作品。有刻意残缺的半身像，也有局部肢体作品。主题多集中在人体。这让房间内弥漫起诡异之感。有点毛骨悚然。
怎么就没人关注动物的身体呢？
大约，一切艺术，都只是人对自己的关注和自恋。所以一点转折和假借，都嫌复杂。不如直接灌注自身印象到作品上。
站在塑像面前，连发型也是相似的，但，最大的区别无法掩饰。人物的眼神，仿佛瞩目着无边无际的雨水，透出坚定，以及穿越雨水抵达最终的视线对象的意味。没有取名字的塑像，是展会上受好评的作品。后来谷哲炫耀性地说，得到了相当的好评。
即便是裸体作品。
真胆大。毕竟不是模特的身体，是自己的身体呵！
能够面对，多么勇敢。不算完美，但也还算是很标准的了。
此刻才认真端详塑像肢势，躯体略微扭转。应该就是一个人洗澡时候，转身看向全身镜时刻，透过镜子呈现的自己，没有遮盖地放松。毫无警惕露出最深的意念。
在刹那看见了什么？才有那么丰富又复杂的眼神？
“当时确乎是在照镜子。”
“从热气腾腾的浴室出来，感觉很舒服。转身瞬间看见镜子，完全着魔一样，脑袋里全是细节，比例、构造什么的统统丢开了，像是活生生有一个塑像在我眼前1米内的空气之中，只是需要我用材料把它填满。它就是完整的作品了。”
“我开始用材料做出它。只用了2天半的时间。”
灵感真是奇怪的东西！育签又开始内心独白。
“为什么不取名字？”
“很奇怪，明明是自己，却不愿意以自己的名字为它命名！大概，从诞生开始，它就独立于作者了。成为了单独的，有自己的精神寓意的人物了。”
“创作的时候想着些什么哦！”
“想着，原始的密集森林，以及广阔无边的世界的雨水。”
咿，果然感觉对了。
站在裸体的塑像面前，那样的感觉非常强烈。是浓厚的雨云，下过了雨，仿佛可以听见屋檐滴落的水接触到地面的台阶，融入水泥沙子构成的台阶的肌理里，空气被挤出来，冒出细密的气泡。而在视野内，是凝视你的少年，他坦白自己全部的心灵以无遮掩的样子使你不得不交付出自己的灵魂。经过他x光一样的透视与检测。
只是一件作品而已！
“他到底想要看见的是什么？”
“嘿嘿，想要看见，一个看着裸体男生不害羞的女生，让女生做他的女朋友！”
倒塌。
育签没脾气了，她干脆翻一个白眼，捏谷哲的面孔。
“哎，是你像个校报记者使劲采访我，我只不过是实话实说，这也要生气，小气啊，救命啊，饶命啊！”
这个谷哲完全不是那个瞬间状态的男生。天壤之别。说不定拉扯下他的面具，可以看见另外一个男生。
连谷哲自己也不知道，也许在他身体里，还藏着另外一个男生吧！在这样的驱动下，才想要创造出另外一个实体吧。仿佛想要转移附体之灵的创造作品。
那么，看见了。
怎么样？
“走吧！”育签说。
谷哲最后凝视塑像一眼，跟在育签背后出了房间。关门。
钥匙转动，反锁。离开陈列保管室，踏出门的片刻，浑身有什么被抽离。并且被留在保管室。
育签猛然回头，剧烈的疼痛在她心脏上犹如局促之手，企图分离开心脏与躯体的关系。割裂一般的痛楚。谷哲目光奇异，旁观着育签的背影。
走廊被转角的阴影覆盖，一半光线，一半阴影，将站在一条线上的两个人分裂开。她与谷哲，都有了黑白剪影的效果。
9
见面的时间因为考试接近，越发少了。“有没把握上什么大学？”
“不知道！”无精打采。
坐在中学学校附近速食店内，并列一个长悬椅，微微摆荡。薯条的盐放多了，吃起来反而更有味，不过可乐也跟着忍不住喝得大口起来。
“可惜我们学校不是综合大学，没专业适合你……”
“才不想跟你在一个学校！”
“什么，什么？哦，你想去别的学校搜索新目标是吧！”
你，答，对，了。育签咬字像咬薯条，恶狠狠的。
“好嘛，那是下半年的事情了。现在还早！”
没脾气了。谁见过这样豁达的男友？想要拿薯条砸他……不过，还是不要浪费了，换成杂志吧！
“我自己来吧！”
谷哲自己动手拿着杂志啪嗒啪嗒，让杂志亲吻他的头发。那么轻。干脆当扇子使用起来。
“老板太小气，节约电吧！冷气这么弱！”
“对啊，连续都晴了一个半月了。要命！”
“这种火炉城市……”
“所以我是想离开，换换新环境！”育签听见外面人行道上的树木，鸣蝉凄厉。
“真怀疑它们是不是失恋了，歇斯底里呼天抢地！”
“很有可能！”谷哲拿杂志给育签扇风。
享受得心安理得。真希望下雨……夏季雨水常常是跟着暴雨而来。常常骤然变天，阴沉如黑面的石油。然后大风狂吹，小摊贩的帆布伞，居民衣物和花盆还有街道灰尘垃圾，一片狼藉，但雨后，不看地面，只看天空。是最清爽的。
如果暴雨是漫长夏季的插曲，那么，都希望插曲多一点，再多一点。自然降温远比空调适宜人身。
“最近功课怎么样？”
“测验估摸的成绩，足够上二类学校了！”
“那好啊！”
这有什么好的呢？
“哦，你怕自卑？”
“那当然，门当户对才行！”
“你想多了……”
“说不定有一天我们结婚呢！”
“和你？”
“不行？”
“谁知道！”育签发傻。本来最近吃的很多了，考试前面家长比任何人都神经，力图把她喂养成所向披靡的无敌小金刚。但是，还是瘦了。
“你披着洁白如雪的婚纱，被我挽住，在婚礼进行曲中步入教堂，对着上帝和神父宣誓，彼此呵护对方一生……”
“电视剧看多了……”育签打断。“将来的事，现在说很像白日梦。按道理这是少女幻想的内容吧！你不要又抢我的地盘！”
“我只是照本宣科……”谷哲把杂志翻开，指出他刚才念的那一段。
“正经点吧！”
“是啦，是啦！”
“哎，你考试前紧张么？”
“不紧张！”
“为什么？”
“不为什么。”
“……”育签捏他的鼻子！
“好嘛，是不紧张，我感觉有神仙在背后帮助我！”
“怎么帮你的？”育签知道他又要开始白话连篇，瞎掰了。
“他是透明隐形的，其他人都看不见，他来的时候，我有点犯困，然后他告诉我说，答案他全部弄来了，我可以休息一下。”
“你就休息了？”
“没错！”
请想像一下，在最重要的考试场上，一个样子清秀的男生趴在桌子上，口水打湿了试卷。监考老师皱着眉头，但又懒得理会。美术联考过关后，文化成绩线再低，也要及格才行。那么，这样也能够考上一所学校，只能说是——狗、屎、运！
不符合少女口吻的话自然是不说为妙。不过，拜托，“有点自知之明好不！”
谷哲继续海吹，“我瞌睡醒来，低头一看，试卷全部都做了。虽然没拿高分，反正过线了。”
啊！
育签愣住了。
她直接捂住谷哲的嘴唇。
顿时空气安静。
店主已经午睡，发出“zzzzzzz”的小呼噜。
谷哲被掩口无声。
育签也无声。
瞬间，连外界杂声也不可闻。似乎陷入真空世界。
良久，谷哲感觉嘴巴被释放。
他问，“你听见什么。”
育签想了一想，摇头，“什么都没有！”
“那你……”谷哲莫名其妙。
“哈哈！我逗你呢！”育签把手指上的番茄酱涂抹到谷哲脸上。
“好啊，你——”
出了店子，又该回到压抑的教室。谁像谷哲已经是自由散漫的大学生，羡慕的很。育签采用官方口吻，“你也回去吧！别翘课了！”
“这有什么，课照翘，学分照拿！牛津剑桥的学生也翘课呢！”
“送你到学校！”
“不要！我想一个人走走！”
10
妈妈和爸爸继续忙碌。平时就是这样，一直都是这样。平淡的家庭。自己梳理下思路，关于考试，还有什么需要准备的？
考场外，谷哲想必也为自己紧张吧！
还好！只是一场考试。很奇怪，人生本来就足够繁复，人还要摸索出更多的东西来折腾自己。通过折腾，划分层次，谁可以享受什么，谁被剥夺机会。
丧失往前走的机会，就会被尽快推出潮水。生死无由，能否适应，都是个人自己的事情。没有想像中那么慌张。一如平时无数次模拟考试。文科综合与理科综合，数学是死穴，但用功后略有进展。文科是强项，搭配起来，过了二类线，就是莫大胜利。即便没过。
随便读一所学校也成。虽然有一对比自己还紧张的父母，但他们的口头禅总归是随便读到学校就好了。
普通学生自有普通学生的幸福，不需要拿人生与自己较劲。懂得这一点几乎是突如其来的启发。成长非常奇妙，一直迷糊着，有一天，忽然发现整个世界与之前截然不同起来。以前只是对爸爸妈妈有一个对我好，对我不好。爸爸给我买巧克力买礼物，过生日，妈妈有时候又批评人又开骂。爱沉默的爸爸会原谅自己犯的各种错，罗嗦的妈妈总是挑剔这挑剔那，但又教育签学着收拾自己，告诉她买第一管淡色口红，鼓舞她参与学校的演讲。
各有各的性格。所有的人似乎都呈现出偏好偏坏的两面。最初不习惯，原来爸爸也会发脾气，妈妈也会动手打人。内心有属于自己的东西，在诞生。所以，每个人都有他好与坏的交融。不是好人就是坏人，这种分类法不够用。
就像谷哲。
藏着两种性格的少年。自己居然非常能接受。
渐渐那个有关认识的东西清晰起来，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是一团泥土，被揉搓和塑造，成为……符合自己的塑像。
对，塑像……
在看见塑像的裸体少年的须臾，脑海静止。
时间与空间静止，然后马上沸腾剧烈地思索起来。
为什么来这个世界上？
已经来了，该如何？没有来到，又如何？
那塑像有叫人忽略掉众多次要生命事件的能量，直接抵达该触碰的核心。然后出现了谷哲……同意与他的交往。
像是顺着一页小说，继续翻开下一页。
只需要耐心等待，会抵达最终。
又跑野马了……好吧！跟着考场指南，开始吧！
……
大面积围绕在考场外的家长和摊贩消散。
地面上充满了尺子、铅笔、圆珠笔和橡皮以及废弃不要的教科书，参考书，以及往年的习题集。清洁工在努力而欣喜地打扫，这是丰盛的收获。资源再回收，换成纸币。
回到家才跟谷哲打了个电话。
“怎么样？”
“晕晕的！”
“哈，我就说，考试就是这样的。”
晕晕的，行为都被无意识控制一样，公式啊名词啊，背诵的条目啊什么的，都空白。反正考完了。挂了电话，闭上眼睛，浮现的，是灰白色，渐渐立体丰富起来，有了颜色。嗯，是谷哲的脸。
想到他的面孔，就开心起来。
好啦，终于解脱了！
计划的旅行，该纳入行程了。
旅行的提议是因为谷哲的写生计划。
夏季暑假指导老师布置的作业嘛！
这也是实习设计。
目标选定为w镇。想去W镇。是电视里渲染过的迷人风景，蛊惑人心。
事实上，跟着小孩考试结束的，家长的煎熬也结束了。妈妈问，“准备带多少钱？跟谁去？”
“啊，不需要很多啦。跟班上的另外一个女生。”
育签说谎。
“唉！好吧，一定要记得电话保持联系！”
恐怕妈妈明知道一些情况吧！孩子大了，有她自己拦阻不了的意志。
只是在装糊涂吧！
“有些事情要自己把握哦！”
“安啦！”
不再是中学生，育签安抚妈妈，“想要什么礼物？”
“你好端端回来就成！”痛快的口吻。
这个暑假的假期，育签期待已久的毕业旅行。
从抵达南方秀美的w镇开始。
明明进入所在的Z城车站还是无云的天气。再往前坐车，就开始是小雨。继而转为大雨。
但这样倾盆大雨，简直躲无可躲。
茫然而铺天盖地。雨水在夏季抵达最旺盛时刻，两个人站在屋檐下躲避雨水。
再往前几步，小镇经过开发，是年头足够的旅游区，商业店铺繁多。有着茶饮料小店，随便都可以找到。
幸好没有淋到悲惨。
钻进店子，要了热腾腾的奶茶。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停。店主不以为然，“放心，夏天暴雨绝对不会很长的，没多久一定会停的。”
掏出耳机，各自一只，打开手机里存放的音乐。这样的分享，最为甜蜜。身边的男生含着吸管看着雨水，似乎走神，俯首趴在桌子上，片刻之后又抬头。
店主听见了耳机泄露出的音乐，跟着旋律哼起来，“哦，这首歌我很喜欢咧！是叫《彩虹》。”
为什么ipod里会有这首歌曲？
谷哲回答，“我其实不喜欢，不过，又想听。奇怪。”
育签心头一震，另外一个蕴藏的男生，已经许久没有再出现了。中间谷哲没有再表现出另外一个人。
店主到后台去烹饪新茶，加进奶精，再冰冻起来备用。
男生没有问为什么会见到，为什么会坐在一起喝奶茶。仿佛直觉告诉他，他们本来就是情侣，那么就是这样的关系，享受这种关系靠在一起不要多问吧！
雨水停了。空气如斯清新。
彩虹——
出现了。
经过门口的人，从隐藏躲避雨水的房屋里出来的人，停顿脚步，啊，是彩虹。
寂静而沉默，只是观看这条悬挂着的彩虹，整个天空因此变得闪亮。清淡到纯粹的青色的天空，并不是被耀眼的闪亮，而是，目睹奇迹一样的心被洞穿照亮的闪亮。彩虹并没有电影或电视剧里特殊处理的闪烁绚烂，叫人迷惑。真实的彩虹，和缓而寂静。育签看见男生愣住片刻。
然后两个人也一起跟出来，站在湿润地面上。男生转过身背对着彩虹，像是刻意让自己处于暗淡光线里。育签也转过身，她喊他的名字：
谷哲——
谷哲——
假如你还记得，记得在最初的文字叙述当中，来自一个女生对着天空与背对虹条的呼喊。那么现在你应该完全接收到育签的心情。像是雷达接收到来自天空的信号。
但男生恍若不闻，育签喊叫的仿佛根本不是他。
育签看见背影之中男生眼泪开始经久不息。
11
眼泪是人类恒久表达内心的方式。
综合所有的情绪融化在含有盐分由泪腺分泌的无色透明的液体里。大约是雨水唤醒了“他”。
男生平静下来，是在彩虹消失之后，又过了一段时间。周遭一切都被抛弃来，只剩余两个人。育签与谷哲，等待着谁先开口来澄清，此刻与她站在一起的男生是什么人。
“我见过你。”他说。
“没有名字的家伙，我也见过你！”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为他擦下眼泪。育签裹足不前。
男生微笑，“是啊！你好！很高兴再见你！”那是对喜欢的人，才有的最温柔的目光。
并列而行。路人只当是小情侣吵架了又和好了。没有人会想像到，在这样一段时间内，已经转换了不同的“灵魂”。
男生把育签递给他的纸巾在掌心里折叠起来，沿路寻找垃圾桶。
不像大城市发达，环卫设备齐全周到每十几米一个。倒是很艰难才找到一个竹编的笼子。但凡旅行风景区域都难免苦恼着招徕游客与保持当地洁净。
男生终于回过头，对跟在他左右的育签发话，“喂，你累了么？”温柔语调，以及温柔明亮眼神。
“有点哦！”育签抚摸脖子，因为高度紧张而僵直着脑袋徘徊男生左右。
“谷哲……”试探性的问话。
“我还没有名字！”男生目光闪过一丝渺茫。“还是？我真的叫谷哲么？”
“对呀！”
“名字也不重要吧！无所谓啦！”育签接着他的上一个话题，“我们找地方坐下吧！”
在无目的漫游的短暂时间内，已经穿过了小巷子，古调的建筑。事实上，奇特的是，偶然还有搀杂西洋风的小洋楼。那是因为——殖民地时代遗留的。男生解释道。
“刚才，很不好意思，在你面前丢脸了！”
“刚才什么呢？”
“我也不知道，像是睡觉睡了很久，忽然醒来，看见了那么漂亮东西，就感动到流泪了。哎，男生哭的样子，丢脸呐！”
漂亮的东西，指的是虹条！
“你一贯沉默？”
“是的呢！”
“沉默的时候就不理家里人了？”
“哦！也不是不理，只是默默观察，不想说话！”男生帮育签拿东西，转到自己背部上。
那样的面孔，只是换一种气质，就截然被区分开。
并不会混淆和被错认。他——不是谷哲。
总要有一个符号吧！即便名字是代号，方便使用而已。
“叫你虹可好？”
一路经过，没有停留。向着更远的郊野。路面高出来时的方向，反过去看，可以望见越发缩小的古镇村落和景观建筑，碧绿、灰白与黑蓝交融。林木越发茂盛。
‘“好！”男生已经找到碧青光滑的石头凳子，只是有积水。擦干，铺垫上一本携带的杂志。
“哎，那是你喜欢的杂志，就这样坐到屁股下啊！”
“那倒也是——不过，总比人承受冰凉要好。人是最重要的哦！”
话是这样没错。不过——育签偷望一眼，等到你恢复到谷哲的“身份”，恐怕就会抓狂了。
育签完全不觉得害怕。这个男生的关照，很贴心。人当然比东西重要。大概，自己是遇到了两人一体的特别者。特别的，不会害怕相反还觉得很幸运很享受的女生。
“这里既然有凳子，那再远一点一定就有居民了。”
“或者是偏远的庙宇吧！”
“你怎么知道？”
“石头上有留制造者的署名——寒拾。”
“有点饿了！”育签说。
掏东西的姿势也有些不同。谷哲是献宝一样，带着你马上就知道的精彩节目就要到来啦的表情。而男生一样一样拿出来，没有夸张也没有贬低。
“可惜没有寿司……”
这是他喜欢的食物？
只有薯片和苏打饼干，以及海苔片。一瓶果汁。这些东西很难填饱肚子。
他让给育签先吃。
他自己也吃，咀嚼细致。光影在雨后的小树林，鲜明深刻。
不对话，不过更自在。
不会有人料想到会遇到危机。在听见低温的皮肤摩擦地面与落叶的声音时候，两个人才同时闭嘴。育签顿时毛骨悚然。几乎同一时间两个人意识到他们遇到什么了！
他挡在她的前面，示意育签千万不要乱动。
没法辨别出来是什么种类，也不是生物学家。不过，在这样野地环境出现，多数可能性是有毒的。何况花纹那么斑斓。
身体纹丝不动，但精神却像是千万人在广场上嘶吼。那条冰凉的生物没有被惊扰到，沿着自己的路线滑走。一直到彻底隐匿进碧绿的背景。两个人才赶紧撤退。
男生几乎是架着育签一路飞奔，回到有路面的地方，两个人才大口大口喘气。太惊险了。如果是剧毒的毒蛇，即便是赶到当地医院只怕也来不及了。
“谢谢！”
“没什么哦！男生应该做的！”
啊，这个理由很好，很好。
“被咬到就悲惨了！你不怕？”
“如果是我？呵呵！我不害怕！”
“为什么？”
“不知道，就是不怕！死亡是一件不陌生的事！”
古怪的解释。
好像没有什么话可以多说了。
返回途中，育签被男生揽在怀抱里。明明已经是情侣，已经拥抱过，甚至——接吻过。
但，这样被放置在男生怀抱里，陌生而温暖。居然有陌生的新鲜感，因为完全不用背负着争吵和担忧。一个人，和两个男生进展着恋爱。世界上充满三角恋和痛苦的选择，因为当事人少女只有一个，无法瓜分。难道，你不怕这是精神意义上的人格分裂吗？病态意义上的名词……也许吧！
育签并非完全懵懂无知的少女。但，相信自己的直觉。安全感起伏如海水的直觉。头被他的胸口贴近，感觉到的心脏节奏，一声一声，宁静跳跃。
育签的手指与“谷哲”的手指联合着，交错而握住手。请时间静止就好了。
抑或，我是全世界最贪心的少女？跳脱如酒神狄俄尼索斯附身的谷哲，以及浓郁如阿波罗沉静肃穆的禀性——身边的男生。只愿意维持，不挑出来分析，也不强调。只是相处。
育签不想打破，她介意这每一分钟。
这应该是最值得旅行的旅行。只是无法控制，何时他是他，何时，他又不是他 。
诡异的是造成变化的信号。女生或者多数线性思维不，逻辑推理比较差劲。但，已经出现多次。每次尾随而来。一道彩虹。恰如自己称呼他的，虹。不，是赋予他的一个称呼。
而他没有拒绝。
12
后来并不知道是怎么结束旅行的。
回忆起来倒像是错觉。让人难以确信和连贯起来的记忆碎片，拿着返程的车票，两个人手拉紧穿梭人群里靠近站台，然后进入车厢，浏览着路边飞跃的田野山峦和小湖泊以及麦田，还有其他小城市的工厂、建筑。
比如，是男生主动得“清醒”过来？然后携了她的手一起返回？
还是说，这个男生继续逗留着，谷哲在身体回来以后，属于他的灵魂才“回来”？这几乎成为了谜。
育签发现自己和谷哲在一起的时间开始冒出古怪的色调和复杂的结构。
原本是单色的时间，像是沿着调色盘晕开混杂的颜色，流动，蜿蜒，一个层次覆盖另外一个层次。遇见毒蛇的小插曲，完全不知道是否真正发生过。返回路途上是否被拥抱过，那感觉真切么？真切。又缥缈。
其实色彩，就是某个物质对光线的吸收与反射。正常日光本身就可以被分解为一道彩虹。犹如梦幻。也许时间本身，并非单线的发展。而是多线多层次如同复式建筑一样的构造。保留在记忆里的可能性，被分为三个。
在旅行中，翘瓦飞檐的老宅改装的家庭旅馆里，单间房子里并列着两张床。提供了简单的小肥皂和面巾。趴在木头窗户上，可以看见下面有人用古老的办法洗衣服。房屋背后就是水流。乌色蓬船在穿行，水光安静荡漾。
一个可能是，自己看着男生入睡，入睡之前，相视一笑。醒来以后，他与她打招呼，刷牙、洗脸，拿出当地风景指示地图，和她谈笑，恢复到活泼轻松无所谓的语调，那就是谷哲。很自然的一个过程，没有换脸那样的突变。
另外一个可能，在一起吃当地特色菜肴时候，米酒搭配烤黄鱼。大约有点醉了，他喝了许多，米酒也是可以醉人的，当地酿造时，喜欢浓度高一点的。那么，他喝得有点醉了时候，脑袋靠在自己身上闭合了片刻眼睛，醒来——忽然的醒来，还原为谷哲。就像是他感冒的那一次。
第三个也是最后的一种可能：喝过东西，根本分不清楚个性脾气了。扶到卧室以后。第二天中午才清醒。还原。记忆但都无法区分，哪个是真实的。哪个又是完全虚构的，哪个又是自己半虚构的，夹杂部分真实充分的。
脆弱而善于化身善于扭曲的记忆。
回到自己的城市，他送她回家。在路口挥手。旅行有开心也有疲倦，有意料之外的遭遇和再度出现的少年。育签觉得身体很酸痛，平时常常呆在教室，骤然出门两腿承受大量的运动，现在已经出现了小报复。好需要歇息。
唯有彩虹，是牵引着育签来到另外一个男生的世界的启示。
小的时候玩过这样的小游戏。拿一面镜子，放到水盆中，然后再一起放置到阳光充沛的墙壁角落。在雪白石灰的墙壁上，顿时出现晃动着的虹条。
但，这样的虹条与天空的虹条，又有着些微的差别。
关于彩虹，去查资料。
彩虹(Rainbow)，是气象中的一种光学现象。当阳光照射到半空中的雨点，光线被折射及反射，在天空上形成拱形的七彩的光谱。彩虹七彩颜色，从外至内分别为：红、橙、黄、绿、青、蓝、紫。
彩虹拱形的正中心位置，刚好是观察者头部影子的方向，虹的本身则在观察者头部的影子与眼睛一线以上40°至42°的位置。因此当太阳在空中高于42度时，彩虹的位置将在地平线以下而不可见。
人造虹条总是清晰可见的。但可以控制的，太少。好比人类自身的命运。好比五十亿份子其中一个的个体。这一个又一个的个体。命运，都不由自己做主。
唯有那句话，镌刻在白色大理石上一样，使育签萎靡，死亡并不是一件陌生的事。说这样对白的少年，再度隐藏了。
暑假才过去1/3。还有时间。
大学通知书倒也不叫人意外。邮递员很负责，一直把东西送到本人手上，签字以后才离开。没有打开来看，就看见信封上的学校地址了。是本市的一所普通综合性大学。里面注释清楚了，是那个学校的外文系，新生报道日期的年月日，以及学费，以及如果交纳不了学费的贷款政策……还真是重点要素绝不遗漏。
过了分数线就足够了，能够上一所学校，就足够了。
育签倒没什么惊喜。只有完成了任务，最后一栏也得到了签字确认的轻松。
倒是爸爸妈妈要庆祝，照例是要在酒楼邀请那些毫不腻味的老师去吃喝。育签强烈反对，又不是名牌重点，何必招摇呢！
真心的独白是，她才没兴趣拿着酒杯敬老师并且说一些套话。如果能够获得喜欢和尊敬，那么早在一早的日常生涯里获得了。
若想诚心表达，以后记得名字地址，邮寄一张卡片也足够郑重。流于物质的，不过是交易色彩的感谢。因此，变成了小范围的亲戚朋友在家中聚集一下。
育签有点疑心，父母根本对女儿不信任，能够念大学，咳，纯粹是惊喜。那么他们是打算等自己中学毕业浑浑噩噩找份工作，最好专注打扮，吸引到有钱人家的男生嫁掉不成？
收好那张代表入学资格的纸。育签电话通知谷哲。那所大学，可以直达他所在的学校，不需转车！
散漫的日子越发飞快过去，每日在家里看漫画，上网，要么租赁来长篇的肥皂剧，打发起时间来，挥霍如土。要么便是与谷哲出门溜达一下。
但炎热天气，相对来说，情愿窝在冷气里，宅到底。可惜还要开学。有男生当壮丁的女生，是不用慌张的。男朋友好过家长，家长全然一片好心但太过罗嗦，生怕牙膏无法顺利挤出所以不能够刷好牙去上课。从中学生转换到大学生，最不适应的是家长。
男朋友大二，开始有了学长的优势。教训起新生来，非常顺口。需要注意哪些步骤，怎么做更加便捷安排好开学前几天。新生第一年肯定是有不习惯的。就像是从监狱里出来的犯人一样。本来嘛，中学就是一个大监狱，人人为了保释而去读大学，而长大。就像是电影《肖申克的救赎》里，终于出了牢狱的黑人大叔，居然因为不习惯而结束自己。
谷哲问，“喂，新同学，知道混好大学的几个原则么？”
“不知道。像你那样翘课啊！”
谷哲拖着行李箱，肩膀又跨了两个包。一个自己的一个育签的。两个人混在人群里，很吃力。谷哲已经勾勒了一张大致的地理方位图，在google的卫星地图上下载的。新生报道口安排在大礼堂。大礼堂是在进大门后，右手转，再穿过一个花圃房，就看见了崭新的M大的大礼堂。
“口干，没手！”谷哲冲育签嚷嚷。
育签喂他喝水，谷哲仰望着瓶子，张口迎接清泉之流。光线闪耀。育签有点看得发呆。被打湿的头发，显得格外男孩子气。
翘课而已，对于大学来说，校方都心里有数，习以为常。纪律是管住那些内心有纪律的，管不住那些脱缰野马。至于恋爱——真奇怪，就几个月时间，恶魔一样要驱散的男女生之间的亲密，就变成了顺理成章。反正不否认也不倡导。无聊的过渡。衬托出前期的教师们都在敷衍关于爱这回事的处理。
坐在礼堂前排队，时间难以打发。没有排队的是学姐学长们。有相当多的情侣路过，盯住长长的队伍，带着我们已经过了这个新生适应期的得意。
“喂，怎么你在大学没有被别的女生追求么？”育签信口问倒。
“有啊！不过拒绝了。”
“那为什么选我呢！”
“不是说了，展览馆的时候，发现你与众不同嘛！平时——你知道，被人追，不如自己追的有吸引力！这个是普通宇宙规律！”
什么普通宇宙规律，谷哲还真的是信口雌黄很有一套。
观看塑像的表现反应变成了选择标准……真是特别的选择恋爱对象的标准。那么，塑像少年变成了他的鉴定器。
这个谷哲很可爱，很让人口水。但是，那个“谷哲”——那个带着疏离气质，但又愿意保护她，不惜自己承担危险的男生，说着“死亡也不觉得很陌生”的怪话的男生，在脑海里，如同浮雕。准确说，犹如雕像。
那个男生，与塑像，有着近乎一致的气质。
烈日刺眼。整个9月，赤艳阳光照耀，很久未尝下雨。偶然的零星雨水到来，也是转眼消失。
不见彩虹。
开始训练和上课，习惯新同学，习惯新老师。习惯带着不同方言口音的老教授，以及运用ppt讲课的新讲师。反差过大，叫人感觉怪怪的，原来大学就是这样的。
谷哲还是谷哲。这样的谷哲陪在育签身边，以至她都有点感觉烦躁了。同时是因为大学生活的新鲜感在1个月后，降低到接近不存在。喜悦被稀释，一再稀释。融入同学之间，作为大学生也没有超常的衬托。不就是念大学么？前后左右全部都是。
又不是大熊猫。
很想念彩虹——
问题是，有些东西，不是想要就有的。气候听命上帝，不理会人类恳求。当然这不过是个比喻吧了。现代社会，科学昌明没有上帝呢！如果有，那么，很多事情就好扭转了。育签不是很相信存在着左右命运的万能之神。假如存在，为什么每天打开电视看见那么多的悲伤的面孔，新闻报道里不分种族与肤色，都有属于自己的苦难。
这间接地否定了另外一个想像。
没有附体之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