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都是上帝咬过的苹果

林丝缎

亲爱的上帝，如果你真的喜欢一个苹果，那么请轻轻咬它好吗？

一

见到童小白的时候，我8岁，她10岁，我们刚刚入学，被安排成同桌。我穿着粉红色的外套，戴着软软如棉花糖一样的帽子，像一个小公主，而童小白却穿着用大人的旧衣服改成的裙子，灰暗且肥大，脏脏的小脸上拖着一条鼻涕，看起来真是好邋遢。

童小白真是一个古怪的女孩子，脏兮兮的，字却写得很好看；热衷于帮同学写作业赚钱；走路时左顾右盼，可乐罐、牙膏皮，甚至一枚生锈的铁钉都可以让她惊喜好一阵子。她说自己有一个好朋友，正在流浪中，还说帅帅的英语老师是她爸爸……总之，她怪极了，几乎所有的同学都不愿意和她来往，可她却毫不在意，自顾自编造着：“我是在河上漂流了很久才被捡回来的小孩，而且捡我的人家特别有钱！”谁信啊，骗鬼去吧！

在她的那些故事里，只有一个最令我着迷，那是童小白在一个课间趴在我耳边说的：“小樱，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我的爸爸不是英语老师，他住在一个叫重庆的地方，每到夏天，那里的墙壁上都会开出像洗脸盆那样大的花朵，有时还会爬到他的窗前，香极了。”

只有这一次我没揭她的短，而是一脸向往地问：“真的有那么大的花吗？如果我也能看到就好了。”

“当然有了，我爸爸每天都会看到，总有一天我也会去重庆，去看爸爸，去看花！”童小白幸福地笑着，笑容堆积在她的脸上，像开得饱满的花。于是，8岁那年，我知道了，童小白的爸爸在重庆，那里有一种脸盆大小的花。

二

上课时，童小白给我传重庆地图，被老师发现了，那张破旧的地图从我的手里掉到了地上，对我一向和蔼的老师板起了脸，我的眼泪刷地一下就流了出来，作业本都被浸湿了。

为此我好些天没有跟童小白说话，即使她百般讨好：主动帮我记笔记，买来的糖分我一半，音乐课上带头给我鼓掌，我还是无情地对她说：“童小白，我恨死你了，我要调座位。”

童小白哭了，是那种没有声音的哭泣，眼泪在她脸上流过，淌出一条晶亮的小溪。我强迫自己不去看她，我为什么要这样为难她呢？是因为她害我被老师骂吗？是因为她是同学眼中的异类吗？是因为她贫穷吗？是因为她好欺负吗？我不知道。

如果那天童小白没有在放学时往我书包里放那个纸包，也许以后的故事永远都不会发生，我们在以后就会如同

两条不会相交的平行线，什么痕迹都没有。

三

纸包里都是信。寄信的地址是重庆市沙坪坝上龙湾路112号，是童小白爸爸寄来的信。从信里我了解到，童小白3岁时她爸爸就去重庆做生意了，且一去不回。但我想她爸爸一定是个好爸爸，慈祥、温暖，甚至带一点英语老师的帅气，因为他的信是那么吸引人。

不需要多余的话语，我与童小白和好了。我送给她一本信纸，她则给我一大沓邮票，都是她小心翼翼从信封上撕下来的，上面无一例外地盖着重庆市的邮戳。

童小白一直在攒钱，她说等攒够钱了，就去重庆，还问我去重庆的火车票要多少钱。我去问妈妈，妈妈说怎么也得200块吧。我告诉童小白时，她绝望极了。200块，真是一个庞大的数字，她手里攒的零票还不够十分之一呢。

但她很快就振作起来了，拼命帮人写作业，还约我帮她在放学路上捡饮料瓶，她央求我：“小樱，等我去重庆时，一定给你带好多好东西。”

而我，只说让她去重庆时给我带一朵花回来，然后就一心一意地等着她去重庆的日子。

四

如果没有去童小白的家，我也许永远不会知道她为什么总是那么脏，总是穿旧衣服，总是要自欺欺人地说自己家很有钱。

那是一个被称之为“棚户区”的地方。用木板搭成的沿街小屋，脏乱且相互拥挤着，到处都是垃圾，臭气熏天。我看到了童小白的妈妈，她正在吃力地往屋里搬蜂窝煤。看到我，她把手在围裙上擦了又擦，亲热地拉着我：“你是小樱吧，这么冷的天，快进屋暖暖。”童小白很兴奋地领着我去看邻居家的大黄狗和小花猫，她显然没有注意到我的表情。对于这个陌生的环境，我有一种莫名的恐惧。那些衣衫褴褛的孩子，那些眼角浑浊的大人以及那些藏污纳垢的角落。

我对童小白说，我有点头痛，要回家，可她妈妈已经准备好了晚饭，炒青菜和红烧肉，还有盛得像小山一样的白米饭。我想拒绝时，饭已经摆在面前，筷子也被塞在了手中，可我一点也不想吃。

童小白的妈妈往我碗里夹肉，我一躲，肉掉在了桌子上，童小白的妈妈急忙夹起来放到自己的嘴里。我抬起头来，童小白的眼睛红红的，我知道那一刻她被我伤害了。

她送我回家的时候，我们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快分手时我说了一声“对不起”，声音低低的，却发现童小白已经泪流满面了。她说，小樱，如果连你也开始嫌弃我，那我真的会怨恨上帝。妈妈说每个人都是上帝咬过的苹果，当他特别喜欢哪个的时候就会咬得特别深。我真的不明白，为什么他总是偏爱我，为什么我身上的伤痕又深又重。

那一夜，我失眠了。

五

没等到童小白去重庆，因为爸爸工作的关系，我们举家南迁。途中路过重庆，我央求爸爸带我去重庆看看童小白的爸爸，作为朋友，这是我唯一能为她做的事。

站在上龙湾路的街头，我仰起头，像看天上的星星一样仰望那一栋栋高楼的楼号。裙子脏了，汗水直淌，我却依然坚持。我看到了110号，就欢喜地奔过去，连爸爸的喊声都顾不上。

110号后面该是111号，然后就是112号吧。但是没有，我只看到一大片绿油油的田地和一幢被高墙电网所包围的房屋，竟是一座监狱！

我无力地靠在爸爸身上，默默流下眼泪，我的到来洞悉了一个我一辈子也猜不到的秘密。

我再也没回去过原来的城市，也再没有见过童小白，但我永远忘不了她那总是有点脏的小脸和脸上讨好的笑容。

我给童小白写了一封信，说我去了上龙湾路，看到了墙壁上开满了金黄色的花朵，但没看到你爸爸，他出门去了，真遗憾。信的末尾我说，小白，我们好好学习好吗，一起上大学，一起去看山，去看水，去看花！

我似乎一夜间长大了，我学会了不以貌取人，学会了真诚善待每一个擦肩而过的朋友，我知道了每一个灿烂笑脸的背后都可能有一张流泪的脸。

亲爱的上帝，如果你真的喜欢一个苹果，那么请轻轻地咬它好吗？

有一个苹果她叫童小白，请你让她幸福好吗？

小编的话：

世界上的每个人都是被上帝咬过的苹果，没有谁是完美无缺的。有的人缺陷比较大,那是因为上帝特别喜爱他的芬芳。

如果你觉得自己有很多不如意的地方，请你不要自卑，更不能自暴自弃。只要你肯坚持，相信一定可以实现自己的梦想。

如果你身边有像童小白一样的孩子，请你多给她一些关爱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