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部委调查 央视大火烧向何方

周如清

坊间传言，已经有央视领导动用了“海里”（中南海）的关系，试图淡化火灾的影响。

元宵之夜的中央电视台新台址火灾事件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月。据中国媒体报道，官方调查的重点已经超出了简单的渎职侵权范围，矛头直指工程招投标以及建设过程中的经济问题。

4月8日，国家安全生产监督总局新闻发言人、煤矿安监总局副局长黄毅在新华网接受访谈时透露，国务院已组织事故调查组，对央视大火进行调查。黄毅称，“央视大楼火灾造成了很大的损失，中央领导同志高度重视，责成北京市进行调查。”

据悉，国务院总理温家宝在4月7日召开的国务院常务会议上决定，对央视新址大火事件展开问责调查。海外有媒体引述央视内部消息人士的话说，这次重新启动的调查，由监察部一位副部长领队，由公安部、监察部、住房和城乡建设部、国家广电总局、审计署等8个部委的官员组成。

迄今为止，央视大火案已有12名嫌疑人被检方批准逮捕，其中包括央视新址建设工程办公室主任徐威，和新址办综合业务处副处长邓炯慧，徐威是2月11日被北京警方刑事拘留的，据悉，在刑拘期间，徐威说了不少不该说的话，让警方有不少意外收获。

随后不久，中央电视台排名第五的副台长、央视新址园区法定代表人李晓明亦被调查，但并未被控制。

坊间传言，已经有央视领导动用了“海里”（中南海）的关系，试图淡化火灾的影响。

央视这把火是否会继续往上烧，仍有待观察。

央视企图大事化小？

2月9日晚，央视新台址北配楼发生火灾，持续近6小时的大火导致1名消防员殉职，7人受伤。

2月10日，北京市消防局召开记者会。经该局调查证实，这次火灾是由于工程项目业主管理单位中央电视台新台址建设工程办公室主要负责人未经请示批准，擅自雇佣人员，违规燃放烟花酿成的。据北京市公安局消防局副局长、新闻发言人骆原介绍，着火的文化中心大楼尚未正式投入使用，也没有通过消防验收。“从遗留物品来看，这些礼花弹都属于A类烟花，是北京市明令禁止燃放的产品。目前相关人员和物证已被警方控制。”骆原说。

同一天，北京紧急召开全市安全工作会议。会上，北京市副市长黄卫通报了火灾扑救有关情况。经有关部门初步调查，火灾是由工地现场内业主单位的人不听民警劝阻，执意违法燃放烟花造成的，随即引起大楼的顶层起火。

2月12日，北京市公安局新闻办宣布，因涉嫌危险物品肇事罪，央视新台址建设工程办公室主任徐威等12人已被北京警方刑事拘留，目前正在进一步调查中。

据了解，与徐威同时被拘留人员为：3名央视新台址现场工作人员和8名烟花公司工作人员。

此后，央视大火话题一度沉寂。

3月11日，在今年全国“两会”上，全国政协委员、上海歌剧院院长张国勇首先引爆了“央视大火”的话题。“我憋了九天了，今天是最后一次小组讨论，作为政协委员我还是忍不住要提一提‘央视大火！”

张国勇说，据他所知，“央视大火”后，很多人对央视并不感到同情，反而对央视“蛮横无理”的做法表示反感。“如果一个地方财政损失1个亿，那对当地将是多大的损失，可是央视大火一下子烧掉了这么多个亿，怎么‘两会上竟然没有一点声音呢？”

张国勇的话引起了委员们的响应。现场不少文艺界的委员表示，其实自己也准备写关于央视，以及要求央视大火处理透明的提案。

全国政协委员、著名演员宋春丽表示：“央视大火损失这么大，必须给委员们做个交代！至少要向委员专题说明目前调查的进展，起诉的步骤以及善后的措施。”

3月16日，北京市检察院决定批捕2月11日被刑拘的12人。根据中国刑法，该罪最高可判7年有期徒刑。此外，另有5名嫌疑人尚未批捕。

3月17日，央视召开2009年廉政工作会议。会上，中纪委委员、中纪委驻国家广电总局纪检组组长王莉莉对央视2008年的工作给予了高度评价。她说，央视赢得了党和人民的信任。

分析认为，王莉莉在敏感时刻发表如此讲话让人颇费思量。

面对新址大火这么一起举国震惊的严重事故，央视在火灾发生后的第二天在其官方网站上发布了道歉声明，声明说，“火灾给国家财产造成严重损失，中央电视台深感痛心”，但其道歉的理由只是出于“给周边群众造成交通拥堵和生活不便”。

徐威只是替罪羊？

据悉，被北京警方刑事拘留后，央视新址建设工程办公室主任徐威一口气交代了诸多问题，已经超越简单的火灾渎职行为，涉及央视新址建设诸项工程招投标经济问题。在央视领导的同意、授意下，央视新址的数亿元投标项目被分给了他们的亲信和亲友。

据北京《财经》杂志从多个渠道获悉，中央电视台排名第五的副台长、央视新址园区法定代表人李晓明亦被调查。

有传言说，李晓明与徐威是大学同学兼密友，当局是想拿李晓明作替罪羊；另一方面，又有人为李晓明开脱，想将罪级降低，到徐威为止。

网上有评论指出，一个区区办公室的主任能有这么大的权力去决定这么大的一件事情——上百万元的烟花燃放？即使是这个办公室主任的官再大，台里比他官大的人比比皆是，更何况，你央视还通过短信通知大家去看烟火，足以说明央视的主要领导并非不知道这么大的事情。

上海青年作家韩寒甚至在其博客里嘲讽道：“更大的领导希望，责任到这个办公室主任就打住了，你就安心地坐牢去吧，兄弟，放心，你的父母我们会赡养的，你的儿女我们会抚养的，你的老婆我们会包养的。”

韩寒的帖子发布后不到两小时即消失。

3月上旬，《财经》杂志发表记者欧阳洪亮和罗昌平所写的《央视大火“烧出”工程腐败，审计署介入》一文，据法国国际广播电台报道，当期杂志随后不久就被勒令回收。还有消息说，文章在《财经》网站上挂了5个小时后，也被删除。但现在，这篇文章在《财经》网站上仍可查到。

投资无底洞

据流传出来的《财经》的这篇文章所述，此番大火使央视公司化运作和新址建设过程中的“黑洞”端倪渐显。

根据现行体制，中央电视台为国家副部级事业单位，隶属国家广电总局管辖。其最高决策机构为央视党组，下设行政、采编、经营、技术4个委员会。在行政委员会之下，2001年3月新设立央视新址筹建办，由央视副台长李晓明任法定代表人，副总工程师、技术管理辦公室主任徐威兼任主任，负责新址建设筹备。2005年获得广电总局批文后，新址办正式成立，行政级别为副厅级，徐威开始全面负责央视新址建设。

2003年，央视与北京市第一家专门从事建设项目全过程管理的企业——北京国金管理咨询有限公司，联合成立了北京央视国金工程管理有限公司（下称“央视国金”），对央视新址建设实行公司化运作，由徐威任法定代表人。徐威得以掌控央视200亿元新址建设资金的运作。

据熟悉徐威的人介绍，徐威喜欢穿平板布鞋，摄影背心，京味很浓。他为人仗义，对亲近者十分照顾。他给人的印象是，工作起来很疯狂，玩起来也很疯狂，同时，胆子也很大。徐威的座骑是两台奥迪A6，而按照央视的标准，副局级只能坐帕萨特。

央视新的总部大楼位于北京市东部的中央商务区，由荷兰人雷姆•库哈斯设计。2002年，当库哈斯公布他的设计方案时，新总部大楼奇特的斜塔造型以及庞大的躯体引起了种种争议。反对派直言，“它是灾难性的建筑”，张扬到“张牙舞爪”的程度，甚至给它取了个不太优雅的外号“大裤衩”。赞赏的人则认为，北京进入奥运年，世界各地文化人即使不为奥运，也会为了一睹建筑大师杰作而前来北京。2007年12月24日出版的美国《时代周刊》甚至将央视新的总部大楼评为2007年世界十大建筑奇迹之一。

2005年4月，央视新址园区正式开工，建筑面积达59.95万平方米，计划工程总投资50亿元；由位于园区西南侧的CCTV主楼、西北侧的北配楼电视文化中心（含文华东方酒店）、东北角的能源服务中心组成。

2001年12月20日，原国家计委“[2001] 2795”号文批复，新址工程项目获准立项，总投资76.66亿元。其中央视自有资金55.17亿元，银行贷款21.49亿元。

据《中央电视台发展史》一书记载，上述批文上报之时，央视出具了建设银行总行提供20亿元固定资产贷款的承诺书。

2002年，央视有偿获得原北京汽车摩托车联合制造公司光华路厂址的土地使用权，地址为朝阳区东三环中路32号。后经北京市政府返还搬迁建设资金、土地出让金共计14.30亿元。

2004年8月4日，国家发改委“[2004]1556”号文批复，可研报告提出项目总投资79.82亿元，较之立项时增加3.16亿元，修正其中投资估算偏高、少数项目重复计算等，建议批复投资78.91亿元。

同年12月，国家广电总局就此发文称，“所需资金你台筹集解决，资金使用要精打细算，要严格执行建设标准，要严格控制投资。”

据了解，2005年4月开工之初，整个工程计划总投资50亿元。截至此次火灾发生时，已投入上百亿元（不含几十亿元新设备费）。即使考虑近几年的通货膨胀因素，其与预算之初的差额仍然惊人。

国有企业内部“私有化”

据《财经》报道，元宵夜的烟花不仅是火灾元凶，亦是经济问题调查的主要突破口。

从2007年开始，央视连续3年安排在新址园区燃放烟花，其中2007年放了价值约30万元的烟花，2008年放了约50万元的烟花。此次引起大火的烟花燃放号称100万元，据央视内部人士透露，实际价值约35万元。

接近案件的人士告诉媒体记者，央视新址办多次燃放的烟花，均采购自湖南浏阳三湘公司。初步调查，仅此批烟花，徐威即从三湘公司获得约8万元现金回扣。这成为徐威涉嫌经济问题的直接突破口。

进一步调查发现，央视新址办采购此批700余发烟花，全由北京大新恒太传媒科技发展有限公司（下称“大新恒太”）走账。火灾发生当晚，大新恒太董事长沙鹏被控制，接着被刑事拘留。

大新恒太的业务主要为针对央视新址建设提供设备、软件、系统设计、系统集成等。该公司成立于2006年1月，500万元注册资本由央视国金全资注入，徐威为大新恒太第一任法定代表人。自此之后，大新恒太走上了一条由内部人控制的“私有化”之路。

2006年4月12日，央视国金将所持股权转让给影响传媒有限公司（下称“影响传媒”）。影响传媒亦长期依托于央视承揽广告、咨询和培训业务。

不过，在成功中标央视的多哈亚运会转播设备采购项目、“专用采编四（SATA）”项目两笔业务后，影响传媒即从大新恒太全身退出，将股权转让给李、赵军、沙鹏、沈旭、赵序霞5名自然人。

《财经》记者查证，李又名李明桦，系沙鹏女友，现任央视国金财务部副经理、央视文化中心财务总监，为徐威下属；赵军、沙鹏亦为央视新址办员工，5人均与徐威关系亲密。

此后的2007年，大新恒太公司的股东变动频繁。当年7月9日，沈旭、赵序霞退出，黄丽芳进入；11月17日，北京亚细亚智业科技有限公司向大新恒太注资500万元，使后者注册资本增至1000万元。2007年11月23日至今，李、黄丽芳、亚细亚公司退出。此后，该公司股权再未发生变化，1000万元注册资本由5名自然人分持，其中，罗凤娇330万元、赵军310万元、沙鹏180万元、李小冬150万元、赵序霞30萬元。

上述人员中，赵军、赵序霞两人均为央视新址办员工，且在关键部门任职；其中，赵序霞系徐威在电视技术设备和软件工程方面多年合作的伙伴，在新址开始建设后，调入新址办。

台长面临问责考验

据悉，火灾发生后，央视的日常工作一度由第一副台长张长明负责，台长赵化勇全力投入善后事宜。

在此次火灾中，赵化勇的角色也颇为引人瞩目，网上亦不乏对其领导能力的质疑之声。据了解，火灾当晚，赵化勇赶到现场时，非常紧张，“脸色都黑了”。

近来，正逢中国“一把手”问责呼声高涨，加之前期查处难以服众，赵化勇能否涉险过关备受关注。而这一悬念也成为人们观察问责制走向的一个标志。

国家安监总局最新表态称，国务院事故调查组将在前段时间北京市调查基础上，再“深入地调查”，处理相关责任者。

在徐威已被拘捕之后，安监总局所言“相关责任者”是否指向更高级别官员？这对已过退休年龄的赵化勇来说，无疑是一个刺眼的信号。

上有中央坚持深入调查，下有民众、舆论指责之声不息，已在台长位置上经营10年之久的赵，能否逃过此劫，料不久将有下文。

3月全国“两会”期间，据悉赵化勇曾要求央视团队“以优异的报道成绩弥补损失”，但最终仍传出政协委员们高调指责的声音。而今，官方仍未公布火灾具体损失情况和最终调查结论，但事态至此，已很难大事化小。

赵化勇现年61岁，毕业于复旦大学新闻系，自24岁进入央视后，从编辑到部门主任、副台长等一路升迁，1999年任台长至今。在国家电视台有如此资历，其人脉不浅。作为副部级干部，赵化勇理应于去年退休，其任职至今已算“超龄服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