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贵亭被判无期 “北亚窝案”终结

王维哲

坊间传言，刘贵亭的“落马”与铁路系统内部的权力斗争以及利益博弈有关，亦使哈尔滨铁路局前后三任局长前腐后继。

近日，“北亚系列窝案”的始作俑者刘贵亭的命运终于有了结果。4月1日，广州铁路运输中级法院借地湖南衡阳铁路法院，对S*ST北亚实业（集团）股份有限公司（600705，下称“北亚集团”）原董事长刘贵亭挪用公款、贪污、受贿及单位行贿作出一审宣判。

被告人刘贵亭犯挪用公款罪，判处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犯贪污罪，判处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并处没收个人全部财产，上缴国库；犯受贿罪，判处有期徒刑10年；犯单位行贿罪，判处有期徒刑3年。最后，数罪并罚，决定执行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并处没收个人全部财产。

法院审理查明，1997年至2005年，刘贵亭利用先后担任哈尔滨铁路局对外经济技术合作公司经理，北亚集团党委书记、董事长、总经理等职务之便，挪用公款9999.98万元人民币，贪污1337万余元人民币；同时，受贿人民币50万元。此外，被告人刘贵亭作为北亚集团直接负责的主管人员，为其单位利益，代表单位行贿人民币202万元、美元32万元。

较之检方在一审中针对刘贵亭的指控，有1500万元挪用资金、600多万元贪污资金“因证据不足”未获认定。

据悉，此次宣判从上午9时许开始，历时40分钟即告结束，刘贵亭自始至终未说一句话。

刘贵亭的辩护律师许兰亭告诉媒体记者，按照上诉期限的相关规定，4月11日是刘贵亭上诉的最后期限。但截至上诉期满，刘贵亭没有提出上诉请求。即一审法院的判决自4月12日起正式生效。

至此，历时两年的“北亚系列窝案”已基本落下帷幕。

但坊间亦有传言说，刘贵亭的“落马”与铁路系统内部的权力斗争以及利益博弈有关。

试图潜逃出国时被抓

据悉，早在案发之前，刘贵亭便常年旅居国外，且行事隐秘。一位侦办该案件的检察院人士透露，早在2000年左右，刘贵亭就送女儿留学澳大利亚，随后将妻子也送了过去；2005年左右，为了更加隐蔽，刘贵亭将女儿转学新西兰，并为妻子和自己办理了新西兰护照。

网上有网友爆料，刘贵亭的妻子和女儿在澳大利亚悉尼过着奢华生活，他们家里雇了十几个佣人、司机和保镖；尽管现在刘贵亭已经被抓，但他的妻子和女儿仍然过着这样的生活。

刘贵亭案的曝光，始于公安部2006年5月11日发布的一份B级通缉令。警方通告称：“哈尔滨铁路运输检察院在侦办的一起重大挪用、受贿案中，发现黑龙江省哈尔滨市北亚实业（集团）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长刘贵亭涉嫌挪用公款5000万元，涉嫌受贿人民币6万元。现该人潜逃。”

在2008年1月的庭审中，刘贵亭供述，他于2006年4月初首次被哈尔滨铁路检察院询问，并被扣留所有身份证明文件。他感觉事情不妙，便携其秘书及司机驾车前往北京。但他自称，在北京期间仍正常前往公司本部上班。

而检方证据显示，刘贵亭在京期间，不仅将自己及秘书的电话卡全部更换，并且存在销毁公司相关文件的嫌疑。

在北京居留一段时间后，刘贵亭再次转道沈阳赴深圳，希望能够出境，结果于2006年6月9日在深圳被警方抓获。此后，刘贵亭案交由广东省检察院广州铁路运输分院反贪局查办，再由该院公诉部门审查起诉。

经过近两年的牢狱生活，现年54岁的刘贵亭已是满頭白发，步履蹒跚。据其一位近亲透露，刘患有严重的糖尿病，每天要靠注射药物维持；此外，他还患有高血压、心脏病等一身毛病。

案件详情

据起诉书，刘贵亭被控挪用公款11499万余元，共涉及款项13笔，多数属涉及上市公司及关联公司的账外循环资金。

2001年11月，刘贵亭与北亚集团全资子公司北京北亚华欣置业有限公司（下称“北亚华欣”）董事长张铁华合谋，挪用公款1500万元给北京天意顺达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用于该公司与北亚华欣共同注册成立北京金时代置业公司（下称“金时代”），并占有50%的股权。

2002年2月，张铁华返还上述挪用款，并在转让给金时代的过程中，采取虚开咨询费方式套取人民币645万元，刘张二人将此款予以非法占有。这一笔资金的挪用及扣除，已使刘贵亭涉嫌挪用公款与贪污两款罪名。

最大一笔挪用发生在2002年。刘贵亭与他人将北亚集团5000万元公款用于抵押融资，并将抵押得来的3000万元用于炒股，刘事后分红1000万元。

此外，2002年2月，刘贵亭将公司3000万元私自挪给中广亚交通信息广播网络有限公司使用。截至2007年12月25日，在北亚集团大股东哈尔滨铁路局的帮助下，此笔资金经司法机关追回900万元，余款已制定还款计划。北亚集团预计，上述事宜将对2007年度利润产生约3000万元损失。

除以上3笔，还有其他10笔挪用款项，多为刘贵亭为亲友随意放款或支配企业公共资源，合计近2000万元。

检察机关指控刘贵亭共涉嫌5笔贪污行为，总金额高达1982.93万元。其中最大的几笔，包括前述刘贵亭与张铁华二人共同贪污645万元；刘与原北亚集团副总经理杨晓滨将一笔500万元公款转入北京瑞智公司，且以刘的亲属名义入股。

刘贵亭还涉嫌将一笔500万元款项用于与黑龙江省证监局原局长丁若鹏设立一家公司，并由刘的家属占有该公司股权。

2000年年初，刘贵亭投入北亚集团资金交给朋友梁大军炒作北亚集团自家股票，与此同时，梁大军与刘贵亭本人也在炒作北亚集团股票。然而，2001年下半年，梁大军炒股发生了亏损，“很讲义气”的刘贵亭擅自将50万元公款转给梁大军弥补其亏损。

2002年6月，郑州一家名为美和的工艺品公司发生了经营困难，跑来北亚集团子公司上海北亚瑞松贸易有限公司借钱救急。北亚瑞松的负责人请示刘贵亭，并告知其公司资金不能借贷给个人。

然而，150万元还是划进了美和公司的账户。这是因为，美和公司的持股人是刘贵亭的“老朋友”、郑州铁路局原副局长刘清林。最终，美和公司因经营不善倒闭，北亚的借款最终只是以物品冲抵的方式返还。

刘贵亭的“大方”还体现在与其存在特殊关系的员工身上。2004年8月和2005年10月，刘贵亭分别动用公款92万元和72万元为其下属俞某和女秘书宋某购买住房。

刘贵亭的伯乐

至刘贵亭案宣判时为止，“北亚系列窝案”至少已有6起案件分别在广州、承德、长沙、衡阳等地先后开庭。

此案受牵扯的官员包括：哈尔滨铁路局原副局长郝雪斌、北京铁路局原局长李树田、中铁物资总公司原总经理齐晓敏、铁道部政治部原主任何洪达、黑龙江省证监局原局长丁若鹏、铁道部某领导的秘书杨某，这些人均有一个共同的特点：与哈尔滨铁路局有着极深渊源。如李树田、齐晓敏、何洪达都曾担任过哈尔滨铁路局局长，可谓哈尔滨铁路局连续三任局长都倒在了“北亚窝案”上。

2006年8月16日，在刘贵亭落马2个月后，北京铁路局原局长李树田被河北省承德市公安局刑事拘留，同年8月28日被逮捕，其妻王书琴亦同时被查。

李树田曾在1992年前后主政哈尔滨铁路局，1998年调任北京铁路局局长，2005年离任时仍保留北京市政协委员的职务。据悉，正是他一手提拔了刘贵亭为北亚集团董事长兼总经理。

知情人士称，在李树田主政哈尔滨铁路局期间，刘贵亭与李树田私交甚密。有过4年军旅生涯的刘贵亭转业后，供职于铁路系统，因得李树田赏识，进入哈尔滨铁路局任中层干部，并成为其得力干将。

1998年5月，李树田升任北京铁路局局长，在离开哈尔滨的前一刻，刘贵亭被紧急安排为北亚集团副董事长、党委书记，不久又兼任总经理，成为上市公司的实际掌舵者，后又于2002年出任董事长。

即便在调任北京铁路局局长之后，李树田仍然对北亚集团及刘贵亭多番照顾，其所涉的多笔贿赂款，正是来自刘贵亭等前下属。

据检方指控，2001年12月李树田帮助北亚集团成功增发股票1.5亿股，募集到资金9亿元。2002年9月，李树田运作给了北亚集团3510万元，后者将此作为与北京铁路局的合作收入，完成了虚假利润的计划。刘贵亭也投桃报李，为李树田的妻子王书琴开立了一个股票账户，并先后存入了100万元。

2008年1月15日，承德市中级人民法院作出一审判决，被告人李树田、王书琴因犯受贿罪分别判处有期徒刑13年和5年。

政商关系网

李树田之后的哈尔滨铁路局局长齐晓敏亦卷入到刘贵亭案。2001年，北亚集团在收购北京防腐厂地块时，因价格等原因遭遇不顺。此时，刘贵亭找到了已调任中铁物资总公司总经理的齐晓敏，在后者的斡旋下，收购最终顺利完成。

2003年春节前，为表示感谢，刘贵亭送给齐晓敏26万美元，但数月后，齐晓敏将钱如数退还。据齐晓敏介绍，2000年，齐晓敏在哈尔滨铁路局任职并兼任北亚集团董事长，为在北京发展关系，曾向刘贵亭索要一些费用。

2006年年初，黑龙江省证监局局长丁若鹏即将退休，刘贵亭即刻托人联系，为其送去102万元现金帮其在北京购买了一套住房。据丁若鹏本人承认，在担任证监局局长期间，曾为北亚集团在增发股票、透露举报信内容方面提供帮助。而丁若鹏的儿子丁宇博曾担任北亚集团董事会秘书。

2007年6月，丁若鹏因受贿罪被判处有期徒刑11年。

与刘贵亭发生过非法交易的官员并不仅此。今年3月全国“两会”期间，中纪委常委、监察部副部长屈万祥对外透露，铁道部原党组成员、政治部主任何洪达因涉嫌经济犯罪已被中纪委查办。尽管屈万祥没有公布具体原因，但外界普遍猜测其与刘贵亭案有关。何洪达是继齐晓敏之后的哈尔滨铁路局局长，还曾兼任北亚集团董事长，是刘贵亭的领导和前任。

此外，因刘贵亭案落马的铁路系统官员还有哈尔滨铁路局原副局长郝雪斌及铁道部某领导的秘书杨某。

搭乘“网运分离”改革的东风

北亚集团成立于1992年7月，其发起人及大股东便是哈尔滨铁路局。官商合一，这在改革开放之后的中国，只有铁路系统等少数机构敢于公然如此。1996年5月，北亚集团在上海证券交易所挂牌上市，时称“中国铁路第一股”。

北亚集团是铁道部“网运分离”改革的产物。1998年，由于金融危机以及南方水灾，令原已亏损4年的铁路系统雪上加霜。此背景下，铁道部原部长傅志寰开始推进“网运分离”改革。值得注意的是，傅志寰亦曾担任哈尔滨铁路局局长。

傅志寰改革的总体思路，是把具有自然垄断属性的国家铁路路网基础设施与具有市场竞争性的铁路客货运输分离，组建国家铁路路网公司和若干家客、货运公司，实行分类管理。

作为改革探路者，北亚集团成为了整个铁路系统瞩目的焦点。哈尔滨铁路局将自己垄断资源中的优质资产划拨北亚集团，1999年7月，哈尔滨铁路局承诺由北亚集团独家承担该局管辖区内数条铁路干线上的旅客列车运输业务。

2001年1月，通过北京铁路局原局长李树田的多方活动，北亚集团与北京铁路局、郑州铁路局、哈尔滨铁路局签署了长达16年的《合作经营客运项目协议》，使该公司揽下“哈尔滨-上海”、“满洲里-北京”、“郑州-西安”以及“北京-天津”4条线路。

当时有铁路系统内部人士评价说，北亚集团的获利不仅是依靠“改革”，更是依靠李树田对他掌控下的铁路网络的影响力。

铁道部部长变动风云突变

然而，在傅志寰在任期间，以“网运分离”为基本思路的《铁路体制改革方案》（讨论稿）据说反复修改达30多次。虽然也曾上报过国务院，但一直没有得到国务院高层的明确肯定，所以一直到傅志寰离任，其仍然是讨论稿。

最终，铁路系统持续的亏损让“网运分离”改革陷入僵局。2003年，刘志军接任铁道部部长后，“网运分离”再未提起。

“网运分离”改革的终结给北亚集团带来了沉重打击。原来7条黄金线路运输相继搁浅，投资铁路而被占用的5亿多元资金灰飞烟灭，花大价钱买来的列车只能被哈铁无偿使用。

无奈之下，北亚集团不得不进行主业转向，开始了其多元化经营之路。

刘贵亭在庭审中承认：“我常常想得头痛，在主业衰退后，如何让股票不断有新的概念。而做出漂亮报表的最好办法，还是通过‘体外循环。”这或许是北亚集团大举涉足各类产业并大量设立子公司的根本动因，而刘被指控的挪用公司资金人民币11499万余元也多发生在设立体外循环公司的过程当中。

在刘贵亭主政的几年，北亚集团的投资遍布全国及多种行业，成为铁路运输、纸浆生产、贸易、乳业、金融、物流和房地产等多元化发展的综合类上市公司。2004年，北亚集团已拥有16家全资及控股子公司和7家参股企业，但当年报亏高达2.58亿元。2006年，北亚集团亏损更是高达14.9亿元。

由于北亚集团2004年、2005年、2006年连续3年亏损，该公司股票自2007年5月25日起就一直被上海证券交易所暂停交易至今。

依据上海证券交易所《股票上市规则》的规定，曾是“中国铁路系统第一股”的北亚集团，或将面临被退市的命运。

与老东家“蜜月期”结束

“网运分离”改革被叫停让北亚集团不仅失去了成立之初的良好预期，甚至连原本经营的客运线也一一被哈铁收回，这使得北亚集团与哈尔滨铁路局进入了龃龉频发期。此时的刘贵亭认为公司主业与哈尔滨铁路局已无关系，哈铁只是一个仅拥有北亚集团10%股权但能随时发号施令的特殊股东，于是他力图摆脱哈铁的控制。

刘贵亭在北亚集团独立的作风渐渐使得哈尔滨铁路局失去了对北亚的控制。“他一直非常强势。”北亚集团的一位高管说，“ 公司的很多事情都是他说了算。”

刘贵亭的专权在处理公司事务上处处得以体现。“公司对外投资包括副总都不清楚”、“刘召开会议，其核心内容仅限其几个心腹知晓，至于中高层会议只是泛泛而谈。”曾参与拯救北亚的人士如是说。

据国内某媒体报道称，北亚集团已经成为刘贵亭的一言堂：“像刘贵亭自己的公司，人员任命和汇款都由他一个人说了算。”

就这样刘贵亭与哈尔滨铁路局的“蜜月期”走到了尽头。

争夺公司控制权 东窗事发

在北亚集团的股权结构中，哈尔滨铁路局以占总股本9.56%的股份位居第一大股东，紧随其后的是占5.59%股份的黑龙江虹通运输服务有限责任公司，而该公司为哈尔滨铁路局子公司，这就客观造成了哈尔滨铁路局基本控制北亚集团董事会的局面。

但分散的股权也给内部人控制带来了机会，在这样的背景下，刘贵亭开始谋求对北亚集团的股权控制，以达到对公司的实际控制。

2004年7月，北亚集团对外披露，香港新恒基国际集团旗下东北陆海空联合运输公司与黑龙江虹通运输服务公司、四川长虹、海通证券、大庆石油管理局等5家公司正在进行股权转让的意向性洽谈，并已基本达成共识。股权转让完成后，东北陆海空联合运输公司将持有北亚集团14.06%的股权，取代哈尔滨铁路局成为公司第一大股东。

2004年9月，北亚集团发布公告，称公司审议通过了管理层变动议案，3位来自新恒基高层的人士——高敬德、王茜和曹雪梅进入公司董事会，并分别担任北亚集团董事长、副总经理以及副总经理兼財务总监。股权未动，人员先行，新恒基入主北亚集团似成定局。然而，直到3个月后新恒基系人员全部撤离前，有关股权并无任何变动。新恒基的入主宣告失败，同时刘贵亭重新担任北亚集团董事长。

这次失败并没有打消刘贵亭继续引进新股东控制北亚的念头。2005年2月，北亚集团发布公告，称北京百科投资管理有限公司与6家法人股股东签署了总计5.10%的股权转让协议，“相关转让手续正在办理过程中”。此后，北亚集团几乎每隔两个月就发布一次“提示性公告”，称“有关股权转让仍在办理过程中”，直至刘贵亭案发还是没有结果。

至于有关股权转让为何总是如此难以办理，北亚集团始终没有解释。

2006年1月，北亚集团又公告称，公司与高盛（亚洲）金融有限公司于2005年12月29日签署了《北亚集团与高盛的战略合作协议》，双方准备在铁路运输、纸浆生产和贸易、乳业、金融、物流和房地产等多个领域进行合作。

据悉，高盛将收购哈尔滨铁路局持有的股权，并收购其他股东的股权，从而达到控股北亚集团的地位。

但随着此后不久刘贵亭的东窗事发，高盛的入股举动亦无疾而终。

接近刘贵亭的人士表示，刘被立案侦查估计是高盛进来以及股改之事引起的，可能和铁路局闹翻了，所以刘贵亭的事情这才被抖了出来。

哈尔滨铁路检察院的一位处长也对媒体表示，刘贵亭被铁路检察院立案本身就说明这可能是铁路局系统内部的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