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松龄为王士禛代笔的《征诗启》
2009-03-09陈汝洁
陈汝洁
摘要:二○○八年五月九日,北京翰海拍卖有限公司中国古代书画专场拍出《贺毕母王太夫人八十荣寿诗翰》一件,是康熙四十一年(1702)蒲松龄代王士禛为毕际有夫人王氏八十寿辰所写的《征诗启》。这篇《征诗启》已收入路大荒所编《蒲松龄集》,但路编本与瀚海拍卖公司拍品对勘,异文较多,显系王士禛修改蒲松龄代笔所致。《征诗启》是印证蒲、王交往的重要材料,可补袁世硕先生《蒲松龄与王士禛交往始末》一文。
关键词:聊斋文集;征诗启;文学交游
中图分类号:I207.37文献标识码:A
关于蒲松龄与王士禛的交往,学术界已多有探讨。其中,以山东大学袁世硕先生《蒲松龄与王士禛交往始末》(见《蒲松龄事迹著述新考》,齐鲁书社1988年版,第187-219页)最为深入细致。袁先生从笺释现存《聊斋文集》中蒲松龄致王士禛的四封信入手,考证蒲、王平生交往,辨诬发覆,新见迭出。但有一件较为重要的文献,袁先生文中没有涉及,这就是蒲松龄的《为新城王司寇渔洋先生征毕母王孺人寿诗启》。
《为新城王司寇渔洋先生征毕母王孺人寿诗启》(以下简称《征诗启》)收入路大荒所编《聊斋文集》卷五,是蒲松龄代王士禛所写的一篇书启,内容是为王士禛的从姑母八十大寿征诗。可能由于这篇文章是蒲松龄代笔,所以王士禛文集中没有收录。但当时这封书启确实是以王士禛的名义发出的,并且影响不小。二○○八年五月九日,北京翰海拍卖有限公司中国古代书画专场拍出《贺毕母王太夫人八十荣寿诗翰》一件,共计收有清初四十六家诗文,其中收有蒲松龄代王士禛所写的《征诗启》。(见拍卖图录第695号,原件照片见封二)这篇《征诗启》共四幅,从笔迹来看不是王士禛亲笔,也不是蒲松龄亲笔;在文字上与《聊斋文集》也有一些不一致的地方。四幅之中,首幅有“御赐带经堂”印,末幅有“秋官尚书”、“士禛私印”二印。“御赐带经堂”印不见于《带经堂印谱》,“秋官尚书”、“士禛私印”二印见于《带经堂印谱》。显然,这篇蒲松龄代笔的《征诗启》经过王士禛过目并作了一些修改,并由他人书写以王士禛名义发出。为便于说明王士禛修改情况,现将拍品全文录出,并一一标注此件与《聊斋文集》所收之差异于下:
伏以惠哲贤母,实启女宗;耄耋大年,是称人瑞。赖学士之风雅,表盛世之祯祥。家从姑毕母王孺人:世旧珥貂,门尝列戟。适司徒(按:“司徒”,《聊斋文集》作“地官”。)之胄(前户部尚书毕公次子。按:《聊斋文集》无此小注。),不以王、谢为骄;却文绣之华,辄将桓、孟自许。既而清卿(按:“既而清卿”,《聊斋文集》作“时值清郎”。)之似续,稍见陵夸(按:“陵夸”,《聊斋文集》作“陵迟”。);因举杨子之农桑,并烦经理(按:“经理”,《聊斋文集》作“纪理”。)。家声为之再振,宦业亦复(按:“亦复”,《聊斋文集》作“由此”。)重兴。佐制锦于高凉,三载遗桐乡之爱(初知稷山。按:《聊斋文集》无此小注。);襄刺郡于南国,五狼(按:“五狼”,《聊斋文集》作“千秋”。)传杜母之仁(升职通州。按:《聊斋文集》无此小注。)。逮(按:“逮”,《聊斋文集》作“迨”。)后琴鹤旋归,褐裘偕隐。一再仕(按:“仕”,《聊斋文集》作“任”。)自甘清俭,尚分惠于乡邻;二十年独奉姑嫜,不委劳于娣姒。布衣接座,尽十房之内宾;空釜待炊,多三眷之子姓。远宗以及近党,人人献(按:“人人献”,《聊斋文集》作“不止”。)荔枝之图,丘嫂实属联枝(按:“实属联枝”,《聊斋文集》作“实为同胞”。),日日(按:“日日”,《聊斋文集》作“日”。)劳饔飧之馈(按:“馈”,《聊斋文集》作“奉”。)。惊八袠之已届(按:“已届”,《聊斋文集》作“初满”。),喜五官之俱灵。择邻之教清严,建阙之门肃穆。膝前一凤,独成君子之乡;孙舍八龙,足(按:“足”,《聊斋文集》作“堪”。)号高阳之里。向高堂舞綵,承颜色以为笑啼;负王母登楼,计朔望而作更代。分甘者亦既抱子,得乐事于天伦;问安者渐不知名,见曾孙于寿考。景陵(按:“景陵”,《聊斋文集》作“京陵”。)之家范,沾逮闺门;敬姜之劳思,化行里社。眠食安健,喜几杖之从容;瓜葛瞻依,祝蓬莱之清浅。愿得燕、许之笔,特惠琼瑶(按:“特惠琼瑶”,《聊斋文集》作“惠赐褒扬”。);拜(按:“拜”,《聊斋文集》作“尤”。)求屈、宋之才,早霏玉屑(按:“早霏玉屑”,《聊斋文集》作“无吝珠玉”。)云尔。(按:《聊斋文件》无“云尔”二字。)
经筵讲官刑部尚书侄王士禛拜启。(按:《聊斋文集》无此句。)
这篇《征诗启》经与《聊斋文集》相校,改动处颇不少,可以断定是王士禛刻意修改。蒲松龄的原作辞采华茂,用典繁密。王士禛的修改,进一步作了“雅化”。如,蒲氏文中“稍见陵迟”一句,士禛将“陵迟”改为“陵夸”,大约是因为“陵迟”与“凌迟”同音,与征寿诗略嫌忌讳。再如,“千秋传杜母之仁”句中,士禛将“千秋”改为“五狼”(按:五狼为江苏南通山名,毕际有曾任职南通。),“千秋”是身后之事,这在祝寿文中也应是忌讳的。从修改来看,王士禛的改动颇具匠心,使这篇《征诗启》用词更加讲究,更为典雅。
蒲松龄之所以代王士禛写这篇《征诗启》,是因为这位做八十大寿的“毕母王孺人”,是他在淄川西铺教书多年的东家毕韦仲的母亲,这位王老太太又是王士禛的从姑母。王士禛在当时官高位显,又是诗坛领袖。故毕家老太太祝寿征诗,自然请她的从侄子王士禛做发起人,这是最合适不过的。蒲松龄晚年,曾为“毕母王孺人”写《墓志》,文云:
夫人,故新城太仆寺少卿忠勤公王公讳重光之曾孙女,浙江按察使讳之翰之孙女,临清参将讳象丰之女;适淄川民部尚书白阳先生之次公通州公载積,讳际有。……生于天启三年十二月十九日,卒于康熙五十三年七月二十六日。寿九十有二。(《聊斋文集》卷八之《皇清敕封孺人、进阶宜人、毕母王太君墓志铭》,见路大荒编《蒲松龄集》,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年版,第248-249页。)
王重光是王士禛高祖,毕际有夫人王氏的祖父王之翰,是王重光的长子。王士禛曾祖是王之垣,是王重光的次子,所以王士禛是这位王夫人的从侄。王夫人“生于天启三年(1623)十二月十九日”,至康熙四十一年(1702),她八十岁。故蒲松龄代笔的这篇《征诗启》当写于康熙四十一年,王夫人是年生日稍前。是年,王士禛在京城任刑部尚书。
蒲松龄为王士禛代笔写这篇《征诗启》,很可能是出自毕家的安排。毕家之所以这样做,无非是借重王士禛的官位和名气而已。从翰海拍卖有限公司的这件拍品可以看出,写祝寿诗或题跋的有陈廷敬、查昇、杨中讷、蒋仁锡、孙勷等人,皆当时名家。足见,王士禛在当时诗坛的影响和号召力。蒲松龄在毕家坐馆时间长,熟悉毕家的情况,所以由他代笔写这篇《征诗启》是非常合适的。再者,为馆东办理文墨之事,也是蒲松龄作为西席的分内之事。在这篇《征诗启》前后,蒲松龄与王士禛都有直接书信往来。所以,这篇《征诗启》既然是为王士禛代笔,很有可能也是蒲松龄与王士禛直接函件往来,它应该是考述蒲松龄与王士禛交往的重要文献。
(责任编辑 谭 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