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年，西藏换了人间

本报赴西藏特派记者　程　刚

4000万年前，印度次大陆从南面漂移过来和欧亚大陆撞成一处，除了留下雅鲁藏布江这条缝合线，替换沧海的是世界上最高同时又最年轻的一大块陆地。其实，青藏高原隆起最迅速的时间也就200万年，与地球46亿年的高龄相比，不过是1年中的几个小时而已。

但是陆地再年轻，计算的单位也是百万年，而比起自然来，西藏社会在平叛之后这50年间发生的沧桑巨变更堪称世界上跨度最大的迈步。

致热刀头目：

为达赖喇嘛念经祝寿，下密院全体人员需念忿怒十五施食回遮法，为切实完成此次佛事，需于当日抛食，急需温肠一副、头颅两个、各种血、人皮一整张，望立即送来。

束斯基稍夏帕空

这是一封普通的藏文信件，记者看到这个汉语翻译版，是在拉萨的西藏博物馆里一个名为“西藏今昔”的大型展览上。能以如此平常的口气来索要人头、人皮、人血和热肠，实在令人毛骨悚然。写信人是当时西藏地方政府的一个官员，索要之物竟是为达赖喇嘛祝寿做佛事。站在今人的立场，的确很难想象那是怎样一个视人命如草芥的时代！而写信的时间竟然是20世纪50年代初！

事实的确如此。西藏在没有搞民主改革之前，仍然处在政教合一的封建农奴社会中，当时执行的就是在旧西藏持续了几百年的《十三法典》和《十六法典》，将人分成三等九级，明确规定“人有等级之分，因此命价也有高低。”上等上级的人如王子、大活佛，其命价为与其尸体等重的黄金；而下等下级的人，如没有定居之所不纳税的妇女、屠夫、猎户、匠人等，其命价就是草绳一根。

难怪记者身边一个戴着眼镜的十三四岁男孩在看展览时倒吸了一口冷气：“太可怕了！”男孩叫白玛扎西，在山南地区的乃东县读初中，是外公次旺多吉和外婆曲珍领着他来看这个展览的，两位70多岁的老人都是典型的翻身农奴，以前是农奴中最苦的朗生，民主改革后得到了去内地学习的机会。当男孩听外公外婆说，展览中的农奴社会的那些事的确是真的，很多他们都有亲身经历时，他又定睛把这一部分重看了一遍。出门时，他对记者说：“好在西藏早已不是这样了。”

上个世纪初到过拉萨的英国随军记者埃德蒙·坎德勒写过一本书《拉萨真面目》。他在书中说，当时的西藏，人民还停留在中世纪的年代，不止在他们的政体、宗教方面，在他们的严厉惩罚、巫术……要经受烈火与沸油的折磨方面是如此……这个地方实行的是封建制度，喇嘛是太上皇，农民是他们的奴隶。

在那个教政合一的旧西藏，达赖喇嘛集教权、政权于一身，是封建农奴主的总代表，寺庙、官家、贵族是三大领主。1959年以前，西藏的贵族共有近200户，其中大贵族和中等贵族约50户，寺院上等僧侣约有4000名。而这仅占全藏约5%人口的农奴主们却占有着西藏全部的土地、牧场和绝大多数的牲畜。占西藏人口90%的差巴、堆穷是农奴，以给领主、官家服徭役、种地和交地租为条件来租种领主家的田地，还有5%的人口是朗生，他们生来就是领主家中的奴隶。在《古老的西藏面对新生的中国》一书中，法国藏学家亚历山大·达维·尼尔写道：在西藏，所有农民都是终生负债的农奴，在他们中间很难找到一个已经还清债务的人……直到死也不能从债务中解脱出来，而这些债务就落到他儿子的身上，可怜的儿子从开始种田就受到这些祖传债务的压榨。

西藏社会科学院的副院长孙勇说，别说是经历，就是现在看史料，那段历史都还令人发指，比如，当时的拉萨才2万多人，但每年竟有100多人被朗子辖（当时拉萨的一个地方行政机构）挖去眼睛。上世纪50年代初西藏和平解放后，西藏上层一些顽固分子企图维持这种旧制度，并不惜选择武装叛乱的道路。于是中央政府决心平定叛乱，维持民主改革，彻底废除农奴制。孙勇说，封建农奴制度在东西方都曾存在过，但当它成为社会和文明发展的枷锁时，各国都纷纷废除。西藏的农奴制和欧洲的中世纪很相像，欧洲中世纪的黑暗是很典型的，但从十五六世纪就开始动摇，到十九世纪，欧洲国家废奴运动风起云涌，最晚的俄国也在1861年由沙皇下令废除了农奴制，美国政府1864年的解放黑奴更是美国内战中最名垂青史的一笔。而始于十世纪的西藏农奴制虽比欧洲农奴制产生稍晚，但持续的时间要长得多，其黑暗、落后和残酷性更强。基于这种背景，1959年西藏的农奴解放堪称20世纪最伟大的废奴运动，只用几年时间就在超过100万平方公里的西藏彻底革除了已历千年的封建农奴制，解放了100多万农奴，这在人类进步史上的意义比起林肯解放黑奴毫不逊色，而且比当时的美国解放得更为彻底。

今天的西藏，在50年前挣脱了教政合一的封建农奴制枷锁后，特别是在近十年来，发生的变化可谓天翻地覆。全西藏人口从1959年的122.8万增加到2008年的287.08万，其中藏族和门巴、珞巴等民族人口占95%以上。西藏和平解放时，人均预期寿命只有35.5岁，而现在已经是67岁。旧西藏，教育被垄断在寺院，文盲率高达95%，而今天全西藏的文盲率下降到2.4%。1994年以来，西藏的年均生产总值增长达到12.8%，比全国的平均水平还要高。

西藏社会科学院当代所所长仲布研究员说，以前的西藏历史只有藏传佛教史，没有民生、社会、经济的历史，藏传佛教淹没了一切，只让世人看到它“精神的天堂”，却不让人注意在寺庙外还有“人间的地狱”。仲布说，当他告诉西方人西藏现在的发展时，总是有人会指责这种发展是在毁灭西藏的文化，但西方人自己却在享受着现代科技、现代文明，他们似乎不愿意西藏人拥有这一切，不希望西藏人和他们一样享受现代文明发展的成果，而只希望西藏是可以让他们欣赏的化石和公园。

达赖喇嘛和西方经常用西藏的发展来做文章，称经济和社会发展破坏了西藏的宗教和社会传统。然而，我们看到的一个场景是，在罗布林卡（历代达赖喇嘛的夏宫）十四世达赖喇嘛新宫，有外国送给达赖的巨型收音机、吊灯、浴缸和自来水管。很显然，当年只有贵为藏王的达赖才能享受现代化成果。而现在，我们看到两个看守新宫的年轻僧人坐在窗下，捧着笔记本电脑认真地看着什么。这就是历史的巨变，这就是西藏的发展，其最伟大的意义在于，它是惠及全体西藏人民的。一些西藏曾经的统治者最不希望看到这种时代的到来，但他们显然无力阻止历史的进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