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拉斯作为一个情人的历史
2009-03-05谷麦子
谷麦子
这个春天,这个春天的夜晚,我不知为什么会去读法国女人玛格丽特·杜拉斯的传记。
或许是记忆中的某扇门被她推开,我再次看到了这个老女巫,她依然坐在那只不可思议的沙发上,用傲慢而诡异的眼光看着这个世界,那张有如树皮的脸和驼背的身姿已褪尽昔日光华,但她依然安稳地睥睨地轻启苍唇:年龄不算什么。
闭上眼,黑暗中我听到她那苍老的声音再次响起我已经老了。有一天,在一处公共场所的大厅里,有一个男人向我走来,他主动介绍自己,他对我说我认识你,我永远记得你。那时候,你还很年轻,人人都说你很美,现在,我是特地来告诉你,对我来说,我觉得你比年轻时还要美,那时你是年轻女人,与你年轻时相比,我更爱你现在备受摧残的容貌。
这是她在小说《情人》中写的一段话。
许多年前,年轻的我就是从这个“入口”进入她的世界,路过了她所有的爱情,甚至爱上了她生活中的那种堕落和糜烂,直至看到她最后一本书《全在这里了》结尾的那句话·我再也没有嘴了,再也没有脸。
我路过了她的一生。
这个在情感上一直处在上风上水的女人,全程地立于控制中心的位置,她那让人捉摸不定的内心一定有一枚坚硬的定海神针,任凭风吹雨打,她自泰然自若。
我曾困惑于她与哥哥保尔的暧昧关系心动于她与初恋情人中国人李云泰的爱恋,震惊于她结婚后竟然使得丈夫同意,让情人进驻他们的家庭,三人同吃共住,但这些,都敌不过她在晚年与少年情人雅恩长达16年殊异的情爱传奇。
她是在66岁时,将自己的家门打开一道缝,傲气地对二十多岁惴惴不安的雅恩说:进来吧。
66岁的她,外形已蒙上岁月沉重昏暗的厚纱,但她仍能一把抓住雅恩的灵魂,随心所欲、颐指气使地对他发号施令,把他变成她一个人的奴隶、囚徒、最贴身的阴影。她不断地强化她至高无上的权威、巩固着她私人帝国的荣耀,“爱我吧……您只能这样做。我知道您应该怎么做。”
在我看来,雅恩是一个离奇怪异的牺牲者、追随者,他眷恋、陪伴,并在16年几乎与世隔绝唯有她气息的生活后,为她送终,再以闭门不出的方式为她守灵。
这场奇特古怪的爱恋,她以剑走偏锋的路数,为这个世界留下了一个永久之谜。
许多时候,我内心里某根回忆的手指,总会触摸到她的心跳,我是那么惊讶于她对爱情的那种绝望的清醒。
她的故事里永远充满着酷热、暴风雨、酒精和烦躁不安,以及闪电般的爱情等等。我想,这个法国女人是可以让我一直读下去的,只要我拒绝中毒。她绝对是一个分泌绝望毒液的城市,是令人事后难堪的欲望之夜。我也许有能力拒绝中毒,因为我已经爱上她而不是迷恋她。
她曾经说过:迷恋是一种吞食。
这话妙而准确。
此刻,在这个春天的夜晚,当我从冥思中醒来,突然觉得她一直是在爱着她的爱情,也爱着所有人的爱情。爱情在她的书里,成了灌溉的水流,成了滋养生命的源泉。哪怕这爱情是致命的,是灾难的,是绝望的,她都会这样说,如果你没有体验过绝对服从身体的欲望的必要性,就是说,如果你没有体验过激情,你在生活中就什么也干不了。
这又让我想起雅恩在她死后说的一句话,我感到害怕,我感到耻辱,这场爱情结束了,而我却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