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屋絮语
2009-03-04澧人
澧 人
新年前夕,毛佩琦先生在“百家讲坛”评说大明第一谋臣刘伯温,声情并茂,如笋剥壳,把人们对刘伯温的记忆再度激活,并引发各种各样的感慨。
在明代初年,刘伯温与宋濂、高启齐名,都是文章高手。《古文观止》收录了刘伯温的两篇文章,其一《卖柑者言》历久弥新,对人们认识伪劣产品泛滥的根源颇有启迪;另一篇《司马季主论卜》则真实反映了刘伯温的历史观。此公一生最大的特点是徘徊于出山和归隐之间,对人世的荣枯盛衰之理体悟深切,知晓承平日久必有磨难,霜雪过后又见阳春,因此“昔日之所无,今日有之不为过;昔日之所有,今日无之不为不足”。这话看似平常,但非饱经沧桑者不能道出。
刘伯温精通象纬术数之学,其神机妙算在民间被传得神乎其神,以致获得了“三分天下诸葛亮,一统江山刘伯温”的美誉。其实他政治思维的核心无非是儒家的德治观,讲求“天道何亲,惟德之亲”。明朝开国后,他反复劝导朱元璋修德省刑,永祈天命,生怕自己所选择的明君步入歧途,毁了自己的补天之功。
在中国传统社会中,“天道何亲,惟德之亲”的观念是很有市场的,许多老百姓都相信举头三尺有神明,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过对此表示怀疑的也代不乏人,比如司马迁就说过,公正发愤而遇灾祸者不可胜数,操行不轨者却往往终身逸乐,富贵累世不绝,“倘所谓天道,是耶?非耶?”中国皇权统治者表面上标榜德治,遇到不利也下“罪己诏”,但实质上则以严法绳下。汉元帝做太子时仁柔好儒,结果被他的老子汉宣帝痛斥一顿,说是汉家自有制度,本以王霸道杂之。朱元璋更不相信这一说,其残忍刻毒在历代帝王中位居前列。
刘伯温为朱元璋打天下立下汗马功劳,却落得个晚景凄凉,郁郁而终,令人不胜唏嘘。究其原因,在皇权专制主义社会,君臣之间乃是一种买卖关系,君主以官爵收买臣子的智力。但此种买卖关系并非一定是等值的,出卖智力最起劲的人,常常因被君主所猜忌而收获不丰,甚至危机四伏。贾谊向汉文帝上《治安策》,其中“可为痛哭者一,可为流涕者二,可为长太息者六”,加起来共有九条;唐朝魏征《谏太宗十思疏》比贾谊的多了一条。而刘伯温初见朱元璋,便呈上《时务十八策》,这智力未免卖得太狠了些。凭刘伯温之聪明,他并非不知“鸟尽弓藏”之理,无奈一时君臣相得,亲如一家,自己也把持不住,以致披肝沥胆,不惜其言。
“愁来重回首”时的刘伯温,多半会想起汉朝的张良。张良功成身退,跟随赤松子学所谓神仙之术,等荣利于外物,才避免了与韩信等人同样的命运。因有前车之鉴,刘伯温也屡屡向朱元璋“乞骸骨”,归隐时口不言功,好不容易才得以老死于家。
张良、刘伯温辈好为“帝师”,始则壮怀激烈,终则饮恨吞声,于此足见皇权体制之荒谬绝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