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世无双的鞋子

风为裳

骆海培来我们初三八班时，已经临近中考了。每天每个人忙得连头都懒得抬一下。所以，几乎没有人在第一时间发现新同学骆海培的脚是跛的。

课间操时，第一个回到教室的伍樱爽朗嘴快，她问骆海培怎么不去上课间操。骆海培的脸有些红，她的手里拿着一只白球鞋，鞋上画了几个小翅膀。同学们陆陆续续走进来，都很新奇地围到骆海培身边，“这是什么？”骆海培的脸更红了，她说：“我喜欢画画，想ＤＩＹ一双与众不同的鞋子。”

天哪，校园里本来就是各种名牌运动鞋的斗秀场，阿迪、耐克你方唱罢我登场，一款更比一款新，自己画一双鞋吗？太有意思了。

“其实很简单！”骆海培拿起画笔，很认真地在鞋子的一边画了一对小翅膀，在小翅膀下面还写下了一行字：“向未来奔跑，加油！”

大家都只顾看骆海培手绘的那双鞋子了，很多人都跃跃欲试，恨不得立刻就放学跑去鞋店买双白鞋子，然后开动脑筋，拿起画笔，也来个性一下做一双世界上独一无二的鞋子。所以，那时根本就没人顾得上看骆海培的脚，也没看她穿什么样的鞋子。

放学的铃声响了，大家的目光疲惫地从书本间抬起来，那双双眼睛立刻瞪圆了：骆海培正往教室门外走，她的腿一长一短，每走一步腰都会很难看地扭一下。

教室里变得很安静，就像很多人作文里爱用的那个比喻句一样：掉根针都可以听得清清楚楚，可惜没有一根针掉下来，倒是有个大大的问号：那么丑陋的脚用得着配漂亮的鞋子吗？

路过鞋店时，我跟伍樱都看到了店里的大幅招牌上写着：“今春最流行自己ＤＩＹ一双天下无双的鞋子！”我们互相看了看，然后匆匆走了过去。我们还有山一样的卷子要做海一样的题要背。我们的脚可能更喜欢昂贵的运动鞋，它能吸引来嫉妒的目光，对青春来说，这份虚荣必不可少。

伍樱说：“骆海培一定是很自卑，所以才标新立异的。”我没作评价，心里却认可了伍樱的说法。

中考进入倒计时阶段，班里有个同学离家出走了。他留下纸条说实在是受不了这种“白色恐怖”的生活了，他说他不知道每天做读书机器有什么意义。那也是我想说的话。每天只跟分数作斗争，只是很机械地做题背书，我也很厌倦了。

在一次课间操期间晕倒后，班主任特批我可以不出去做课间操。教室里只剩下我跟骆海培，我继续做没做完的卷子，争分夺秒。骆海培掏出她的白鞋子，那已是另外一只。仍然是小小的翅膀，每一对都有不同，每一对都是极力张扬着飞翔状。我停下手里的笔，我问：“有意思吗？”

骆海培冲我淡淡地笑了笑，她说：“没什么意思，但是可以换换脑筋，休息一下，心情会好！”我低头看到她脚上穿的是一双银色的小圆头的公主鞋，有小小的蝴蝶结，很漂亮。只是那只有残疾的脚弯着，连累着那只鞋子也歪着脸。骆海培看到我在注意她，她也看了看自己的鞋子，她问我：“好看吧？我走了好几个商场才选到的呢！”我的眼前仿佛看到了骆海培一拐一拐地流连于一家又一家鞋店的情景。她说：“原来我妈说，脚不好看，就穿最普通的鞋子算了，这样才不会引人注目。可是我想，本来它就够委屈了，还给它穿不好看的鞋子，多郁闷啊！”骆海培笑得像个天真烂漫的小女孩。我也跟着笑了。她给我看那双快完工的ＤＩＹ运动鞋，她说：“我家里还有一双呢，画得才幼稚，一个小女孩托腮仰望蓝天，我爸说，适合幼儿园小朋友穿！”

我还没来得及发表意见，做完课间操的同学回来了，他们一屁股坐在座位上，又开始暗无天日地做题。教室里仿佛铁桶一般。

放学路上再路过鞋店时，我拉着伍樱走了进去，我说：“咱们也做一双独一无二的快乐牌鞋子怎么样？”伍樱很吃惊地望着我，“你疯了，我们都倒计时了，你没听老师说吗，现在是一寸光阴一寸金……”“磨刀不误砍柴功，现在ＤＩＹ鞋子多流行啊！”我看到街头走过的几个中学生的鞋子都是自己手绘的，很印象派呢！那天我跟伍樱一人买了一双波板鞋。画什么图案我得好好想想。

作文课上，老师念了篇范文，那篇作文里说她从小就是个很自卑的女生。因为自卑，所以就用厚厚的铠甲来保卫自己。像个仙人掌，表面上长满了刺，不让别人接近自己。渐渐的，自己越来越孤独。后来，她摔倒过一次，摔倒时，很多双手伸过来帮助她，她说她的刺在那一刻都软化了，开始学着接纳别人，包括别人的好意。她说她会ＤＩＹ一些小东西送给身边的人，那是她能做的，传递出去像传递出去快乐……

我们都知道作文的作者是谁，我们也都看到了她脚上穿着那双举世无双的翅膀鞋子，那些翅膀都在向着她的理想和快乐飞翔。那一刻，我们都落在了后面。

中考结束后，班里的每个人都ＤＩＹ了一样小礼物，然后彼此交换。

当手绘鞋子在校园里流行时，我们风清云淡假装不在意地伸出脚给师弟师妹们看，“看，我们早就这么玩了！”

编辑/姚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