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星球

两色风景

时间是２５世纪，地球的科技已经高度发达，然而有些事是很难改变的，比如以貌取人。雅米就是个其貌不扬的女孩。说其貌不扬其实是抬举她，雅米的长相之丑陋基本已经到了让人望而生畏的地步，上学的时候，男生们私下里评价雅米，说她“就差五官没满脸乱跑了”。女孩子被人这样评价可怎么受得了？为此雅米悄悄流了不少眼泪。

雅米的朋友很少，但朋友少不意味着没有朋友，比如茱蒂，就是雅米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茱蒂有着倾国倾城的容颜和超凡脱俗的气质。雅米和茱蒂同在一所学校上学，两人每天同进同出，形影不离。拜茱蒂所赐，雅米不至于彻底寂寞，她为此非常感激茱蒂。然而，她们的默契与友情最终还是被打破了。

那是一个普通的下午，茱蒂没有来上课。对此，雅米已经习惯了。茱蒂是大小姐，身娇肉贵，一点不舒服就懒得动弹。这种时候，雅米就会肩负起帮她打饭、抄笔记之类的任务。这天下课得比平常要早，雅米提前回了宿舍。

２５世纪的防盗很先进，不必带钥匙，直接走到门前，门就会自动打开，因为主人的一切资料都记录在门上的电脑里了。雅米走进屋，没看见茱蒂。浴室传来水声，茱蒂似乎是在洗澡。桌上摆着她那厚度约１毫米的折叠电脑，屏幕显示的内容是一篇日记。雅米没有兴趣偷窥别人的隐私，她的目光只是不经意在上面扫了一眼，却再也移不开了。

“今天不太想去上课，只想懒洋洋地在床上度过，反正笔记和晚餐雅米会帮我搞定。雅米真是个好人，女仆都没这么听话。有时候我几乎感动到想要反省一下自己的行为了。人家当我是最好的朋友，我和她走得近却只是为了用她衬托我的出众，好像有那么点不厚道哦？因为雅米要为此付出丑陋指数上升４０％的代价……”

浴室的门在这时开了。雅米推门跑了出去，茱蒂的叫声被抛在了脑后。她一边跑一边哭，然后摁下手表上的一个按钮。片刻，窗口出现了一部空中飞车——这是２５世纪最为流行的代步工具。雅米跳上飞车，迅速往高空升去。她想离开，离开这个讨厌的世界！

２５世纪，只要买得起飞船又拥有驾照，你就可以到外星球去旅行。但就好比出国要受到审查一样，地球的出入境管理同样很严格。雅米的飞车以不正常的速度逼近边缘地带时，马上有警卫举枪示意她停下。然而雅米已经不管不顾，横冲直撞地朝着地球之外飞去。警卫认定雅米是个亡命之徒，下命拦截。只听见“轰隆”一声巨响，雅米的飞车支离破碎了。

雅米感觉自己的身体变得轻盈。失去意识前，她最后的想法是，如果能这样离开世界，就太好了。不知道过了多久，雅米昏昏沉沉地醒了过来，却发现自己置身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雅米想：难道我已经死了吗？“喂！有人吗……”雅米大声喊起来，回音阵阵。不远处的草丛里似乎有什么动了一下。雅米仔细看，却又什么反应都没有了。她感到了一阵诡异。

慢慢地，雅米走到了一片开阔的空地上，这时候，仿佛一声令下，草丛里、大树上、土堆后……跑出了许许多多的人。他们把雅米团团围住。眼前的所有人——对，分明是人类的样子，有头有身，有手有脚，留着长长的黑发。但是，他们却没有脸！确切说，他们没有眼睛、鼻子、耳朵和嘴巴，脸上空荡荡的一片。恐惧感笼罩了雅米。一个很明确的念头在心里升起：这里，不是地球。

“请问，您是人类吗？”雅米的脑子里响起了一个苍老的声音。说话的，是一个长老。

“我？”雅米瞪大眼，她才想问“你们是不是人类”呢，居然被抢先了！

“抱歉，我没别的意思。”那位长老连忙摆手，“是这样，我们……从未见过长得像您这样的人类……”

对方提到了长相，雅米条件反射地捂住了脸。雅米，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丑女啊！无脸人们在这时挥起了手，显得有些激动，让雅米不要遮住脸。他们异口同声地说：我们没有脸！您有！我们喜欢您的脸，想看您的脸！雅米这才缓缓松开手，然后又在长老的示意下坐了下来。无脸人簇拥着她，盘腿而坐。尽管他们没有眼睛，雅米仍然感觉到自己是焦点。

长老告诉雅米，他们这里的人说话、看东西，都是通过脑电波来感应。雅米觉得这样真好，至少人与人之间不用分出丑和美。但是，无脸人却不这么认为。他们觉得像雅米那样才好看。雅米的样子，是他们梦寐以求的！这是雅米这辈子子第一次被人说“好看”。

“客人，可以请问一下，您脸上那些的……名字吗？”有无脸人小心翼翼地问。

雅米连忙介绍开了，她在告诉无脸人不同器官的名字时顺便介绍了它们的用途，无脸人们又是一番叹为观止。雅米的眼泪不知不觉流下来了，她第一次觉得自己受尊重。

长老颤巍巍地握住了雅米的手：“尊贵的客人啊，我们有个不情之请。我们世世代代都没有面孔，这样的历史已经持续了太久太久……今天我们见到了您，这一定是天注定的缘分，如果可以，我们希望能借用一下——您的脸。”

“借用我的脸？！”雅米吓一跳。

“是的，我们有着很强的模仿能力，只是苦于没有模特。”长老说，“以您的面孔为基础，我们可以让自己长出眼睛、鼻子、嘴巴……如果您愿意，求求您！”

所有无脸人都给雅米跪下来了。雅米的眼泪停不住，她完全能了解无脸人的心思。不是讽刺，不是无知，只是很单纯的一种对自己所缺的事物的向往。雅米同意了无脸人的请求。对于无脸人来说，没有比这更好的消息了！他们欢呼雀跃，长老更是第一时间宣布，从此，雅米就是他们的女神！

当天晚上，雅米接受了无脸人的加封仪式。仪式完毕后，长老跪在雅米面前，在她的同意下，以手抚摸雅米的脸，然后一点一点变化成了雅米的样子。看见自己的相貌出现在陌生人脸上是非常古怪的，但是雅米很坦然。接下来，每天都有无脸人来拜见雅米女神，然后重复长老做过的事情。慢慢地，这个星球的人以及他们的后代都不再无脸，都可以用眼睛去看世界，用耳朵去听声音，用鼻子去闻香气，用嘴巴去尝美味……

雅米度过了人生中最美好的一段时光。然而时光飞逝，终于有一天，雅米停止了呼吸。那一刻，整颗星球的人都在哭。

又过去了许多年，地球人的探索卫星发现了这颗小星球。那时，地球已经与许多很好很强大的外星球建立了“外交关系”，因此高层并没有将和这颗小星球打交道的事情放在心上，只是象征性地派了一架小飞船前去拜访。飞船上载着一些政府官员，还有一位有着地球亲善大使之称的高龄女性。她的名字叫做茱蒂。

打从下飞船的那一刻起，茱蒂就感到头晕目眩，因为眼睛能看到的所有人都长得一个模样，而那个模样令她回忆起遥远的过去。已经白发苍苍，有儿子孙子曾孙子的茱蒂，想起自己曾经有一个名叫雅米的失踪了很久很久的同学，愧疚之情在她的心里悄悄滋长。

“远方的客人啊，欢迎你们来到美人星球。”星球首领对茱蒂说。

“美人……星球？”茱蒂张开满口假牙的嘴。

“是的。我们星球的人原本没有脸孔，现在你们所看到的模样，是我们的女神赐予的。女神是我们所见过最美丽的女性，这份美丽没有任何人可以超越。”首领充满敬意地说。

茱蒂下意识地抚摸了一下自己的老皮老脸，已经很多年没有人夸茱蒂是美女了。

“客人，听说你们星球上的人生下来就有完整的脸孔。”首领突然问，“您是否同意，我们对女王的评价呢？”

“同意。”茱蒂颤抖而由衷地说，“你们的女神，真的非常美丽。”

编辑/梁宇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