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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抵挡太平洋的堤坝》中的虚与实

2009-03-02

文学教育下半月 2009年1期
关键词:杜拉斯堤坝约瑟夫

杨 珏

《抵挡太平洋的堤坝》是法国女作家玛格丽特·杜拉斯于1950发表的作品。在上个世纪她无疑是最具独特魅力的女作家之一。她的许多作品都被我国读者熟知,例如《广岛之恋》(1964年,电影脚本)、《情人》(1984年,曾获法国龚古尔奖)《来自中国北方的情人》(1991年,后拍成电影由演员梁家辉主演)等等。她的作品风格直率、坦白,个性鲜明,她并非有意标榜特立独行,而是与她丰富而特殊的人生经验有关。她把对人生独特的看法都融入了自己的作品中,她又怀着强烈的反叛精神,因此在她的作品中呈现给读者的是不断地自我超越。杜拉斯常把自己的经历以自传的形式写进自己的小说中,例如《来自中国北方的情人》,作者把一些自己真实情感经历写进小说中,坦率地承认自己曾经爱过的一个中国北方的男人以及跟这个中国男人发生的爱情故事。作者把自己的经历进行了加工再创造,有时让人分辨不清哪是真实的杜拉斯哪个才是小说中作者自己重新创造的人物。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作者积极参与现实,她把愉悦或者悲痛的感情写进作品中,所以读者常看到她作品中的虚幻与真实相互交织。但在她的作品中虚幻与真实的界限并不是很明显,她悄然站在文本的背后一手托着现实一手托着虚幻把她们有机融合在一起。

《抵挡太平洋的堤坝》也写进了作者曾生活在法属殖民地的一些经历。1914年玛格丽特·多纳迪厄生于交趾支那(现为越南南部)嘉定市。她父亲是数学教师,母亲是当地人小学的教师。她有两个哥哥。1921年她父亲去世。1924年她住在金边、永隆、沙沥。她母亲在波雷诺(柬埔寨)买了一块不能耕种的土地。这部作品就写进了作者在那时期的经历。《抵挡太平洋的堤坝》写了一位伟大的母亲一生用自己的真实想法付诸行动抗拒着虚无。她用十五年青春汗水换来的薪水而买了一块海边每年被潮水淹没的不能耕种的盐碱地,而不断地与殖民政府——土地管理局的官员做抗争,直至她的生命的完结。她号召与她一样饱受潮水侵扰的当地农民,修筑一道抵挡太平洋的堤坝,以改变她们的窘迫生活,而改变她们一家的命运。但她的一双儿女并不十分理解她的做法,兄妹俩都希望通过婚姻方式而逃离养育他们的土地。然而没有等母亲完成她毕生的心愿,她就悲惨地离开了人世。纵观母亲的一生,是抗争不屈服的一生,她并不因为虚无而放弃自己的努力。作者在那块殖民地上留下了刻骨铭心的记忆,在她写作品时候的心情一定是复杂的,必然会不自觉地把自己的往昔感触融入在小说中,那么其中经历的不幸用法国的克里斯蒂安娜·布洛—拉巴雷尔自己的话来说就是“美妙的不幸”。当然也会有真实与虚幻的存在与对立统一。在杜拉斯的世界中真实与虚幻的对立是统一的,相互转化的。

整个作品都是在写母亲的实际行动与外部世界的抗争。她的实际行动是在实践就是真实,而外部世界表面上看起来是真实的实际上是虚无的,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母亲抗争的世界分为两部分:一是人存在的社会,而作品中主要指殖民政府的官僚机构之一的土地管理局的官员,他们行为腐败龌龊。母亲在一封未发出的信中说:“我请求您多少次放弃您对我实施的丑恶行经!请求您不要再来视察,因为这毫无用处,世界上的任何人都无法在海里,在盐里种出什么东西!不仅仅(我可以毫不厌倦地重复一千遍这些话)您给了我一个虚无,而且还经常来视察这个虚无。”这样看来对母亲来说这些人的存在对母亲宏伟计划地实施是有阻力的,而当阻力形成一道不可逾越的墙时,就等于百费力气去翻越,母亲跟他们打交道当然也是是徒劳无益的,不会取得任何成效。那么这真实也就变的遥不可及了,真实距离人可触摸的范围越远,真实的范畴越模糊,当达到一定的程度的时候也就自然变成了虚无。二是自然环境。恶劣的自然环境是大海,每年潮汐会泛滥,淹没母亲的田地。其实文中是这样写的“康镇的沼泽平原一边被中国海环绕,母亲固执地称中国海为太平洋。在她眼里,中国海这个名称有外省的意味,她年轻时的梦想是在太平洋,而不是任何一个只会使事情复杂化的小海;”这可以看出母亲年轻时是有远大抱负的人,梦想在这片土地上有所作为。然而无情的大海给母亲及家人带来灾难性的后果。自然是人不能抗拒的,自然的力量也是人为不可改变的。人在自然的面前只有积极适应或是顺应疏导或开发它的能源,而不是去抵挡它的来势汹涌。当自然的力量强大时人的力量在它的面前是渺小的,面对它即使做了抗争也无济于事,也相当于与一个根本不可能的事物抗争,当要抗争的自然放到大了无限大的时候,距离抗争虚无也就不远了。但母亲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在这一点上母亲是精神上的勇士,就像希腊神话中的西西弗斯一样永远不知疲倦地推山顶上的会自动掉下来的巨石块。在外人眼里看来母亲的世界是荒谬的:土地管理局的官员是这么看,她的一双儿女也是这么看的,他们看待母亲的眼光此时用加缪的话形容最合适了“生活着,就是使荒谬生活着”。她似乎没有意识到世界虚无的荒谬,只是用自己真实的行动抗争着。但是反过来母亲的行为又维持了荒谬的存在,正像加缪说的“荒谬为了自我维持是不能自我消解的”。她并不认为她抗争虚无无意义,在母亲看来对抗虚无的最好方法就是用真实的行动来化解。

母亲意识不到在她的世界里的虚无摧毁了真实,以至于二者之间实现了互相转化。母亲一直设想要修筑一道能抵挡太平洋的堤坝,她为修筑堤坝而四处筹钱,号召当地农民来共同完成她的伟大理想。母亲先前修建的堤坝确实存在的,它也阻挡过一般性的涨潮,但终究没有长时间如磐石般地屹立不倒,终于被汹涌的潮水冲倒了。真实的世界中的大海把真实存在的堤坝给冲毁了,留给母亲是真实存在的虚无。真实与虚无之间就相互转化了。母亲又设想凑足了钱再去重新修更加牢固能抵挡太平洋的堤坝。但母亲想象中的堤坝毕竟是模式化的理想,是按现实模样的堤坝在自己的头脑中加工按自己的意愿设计的模型,但她的设想毕竟不是现实中的堤坝。当设想没有实现时,那么这就是虚无的。但母亲一直朝着实现真实的方向走的,尽量远离虚无。

在其他的人物关系上也体现这种虚与实的奇特关系。一是体现在母亲的一对儿女苏珊、约瑟夫和诺先生这三个人的三角关系上。当富有而愚蠢的诺先生追求苏珊的时候,母亲以为她和诺先生是恋人的关系,但是苏珊根本不喜欢这个人。她第一次见到他时是这样的“是的那个人面孔不英俊,窄肩,短臂,个头在中等以下;手很小,精心保养得很好,比较瘦”“诺先生是这位足智多谋的男人(他的父亲)的独生子,却非常无能。他的万贯家财只有一个继承人,而且这个继承人没有丝毫想象力。这个孩子是这个男人一生中惟一的弱点,也是决定性的弱点:他不能对孩子投机。自以为养了一只小鹰,不料从桌子底下钻出来的是傻瓜。”苏珊对诺先生的印象并不好,诺先生除了钱一无所有他懦弱、委琐,他以为能用小玩意哄骗苏珊,用留声机来换取看取苏珊沐浴时的裸体,企图用自己的财产引诱她,但这一切在苏珊看来他的所有对她来说是无所谓的。她喜欢的是她的哥哥约瑟夫,约瑟夫是勇敢、英俊、野性、率直的与诺先生形成强烈的对比。她与他哥哥的关系有些暧昧,超越了一般的兄妹的关系。他们从小就互相看对方的裸体,他们也并不认为是有违反道德的,而且当苏珊每次与诺先生谈完话后,总是想迫不及待地与哥哥约瑟夫去游泳。这三个人的虚实关系有些复杂:一是苏珊与诺先生的恋人关系在外人眼里是真实的,但实际上遭到了苏珊和她哥哥本人的否定,那他们之间的关系也就是似实真虚。二是苏珊与哥哥约瑟夫之间的关系表面是亲兄妹之间的关系实质上是近似于恋人之间的关系。苏珊和约瑟哥哥的暧昧的关系:“自从苏珊认识诺先生以来,她觉得哥哥比以前英俊多了。”

这段是很有意思的对话。

“如果我同他走,他就把钻戒给我。”苏珊说。

诺先生挥了下手,打断苏珊的话。他的脸更苍白了。

“到哪里去?”约瑟夫问。

“去城里里。”

“永远......”

“去八天。”

诺先生挥了下手,他很快晕过去了。

“苏珊没说清楚.....”他哀求地说道。

约瑟夫不再听下去。他转身向着河。苏珊看到他的眼神,完全肯定她不可能跟诺先生走了,无论是否与他结婚。

“如果你不立即把年钻戒还给他,我就把它扔进河里。”约瑟夫平静地说。

这段话如果不是联系全文看,就单单突兀地看,会让读者误以为,约瑟夫是苏珊的情人,或是两个关系并不明确有暧昧关系的青年男女,但实际上约瑟夫是苏珊的哥哥。约瑟夫以为苏珊跟诺先生永远走了,按常理不像是哥哥关心的问题而是情人怕失去心爱的人而做的猜测,而在无意识中流露出的。如果非要解释约瑟夫和苏珊形成的暧昧关系,抛开伦理道德的层面来看,每个男人心里都有一副人格面具,内心最深层掩盖的是女性化的意识,平时这些被压抑的意识根本不易表露出来,只有碰上了与其相符合的诱因才可能流露出来,而且别人根本不易察觉到。如麦克白的野心是麦克白夫人挖掘和引诱的,因为麦克白夫人的形象的外化是麦克白内心真实的流露,所以麦克白夫人的怂恿符合麦克白内心的最原始的欲望野心。苏珊在某种程度上是是约瑟夫内心的外化,她如果跟诺先生走了结婚,约瑟夫就会感到与自己契合的一部分被人抢走,会觉得不快。也就是约瑟夫爱苏珊实际上是爱自己。虽然他也跟平原上、郎镇和康镇的很多女人有过关系,但她们都不是他内心的外化,他与苏珊的关系才会超越了普通亲兄妹的关系。诺先生与苏珊的看起来是男女朋友的关系,实质上掩盖了苏珊与哥哥约瑟夫的暧昧的关系。他们之间的关系是虚掩了实。三是诺先生的原型曾是作者多年前喜欢的一个安南男人,而在白人的世界看来一个白人女孩和一个黄皮肤的亚裔男人相恋是不可想象的。虽然在描写作者的传记中也提到过在杜拉斯父亲去世后她们母女的地位沦落到与当地人差不多的地位,但作者还是认定了身份与种族的差异,她也羞于启齿这段过往。在小说中读者看不出诺先生到底是白种人还是黄种人,但从作者对他的外貌描述中可以看出点端倪,无论诺先生是哪国人,我们都能看出他身上带有黄种人的色彩。在作者的潜意识中,异族人是与白人的地位是不平等的,作者的经济身份虽然与当地人没有什么区别但她毕竟是白种人,是与当地的人有界线的。作者在写诺先生时是有意混淆了他的身份,读者对诺先生的了解只限于他的经济地位和阶级地位,而对他其他的了解就不多了,可能是些模糊的猜测。诺先生确实是有真实原型的,但作者并不是按自己一贯用写传记风格一般写小说那样把诺先生的真实情况还原到小说中,而并非像《来自中国北方的情人》那样坦诚地把她爱过的那个男人真切地写进书中。让我们看不清诺先生虚虚实实的身份,只留下了大概模糊的印象。

作者不仅对诺先生的定位模糊就是对隐藏在苏珊背后她自己的身份也感到尴尬。在苏珊第一次进城去上城区时遭遇了所谓的上等白人的歧视,她走在路上象动物一般被人好奇的观看,因为她的穿着打扮、走路的方式与所谓的上等人格格不入而遭到人们的强烈鄙视,使她难堪。但当她进入电影院中才觉得那里的黑暗的世界是人人平等的,比外面真实的世界更让人留恋。“钢琴响起来,等光熄灭了,苏珊终于感到不再处于众目睽睽之下,她是不可战胜的,她禁不住高兴地哭了。下午这黑暗的影院是绿洲,是孤独者的黑夜,是认为的黑夜,民主的黑夜,这影院里人人平等的黑夜比真正的黑夜更真实,比所有真正的黑夜都令人快慰,更令人高兴......这黑夜能够使人忘掉所有的羞辱,抛却所有的绝望,为青春洗净少年时期的污垢。"当她第一次在上城区看电影的内容是穿着讲究的宫廷女主角出来与恋人相拥,与苏珊的真实世界是大相径庭的。虚构的电影中的黑暗世界中人物是鲜亮的,而在白天的真实世界中自己是暗淡的。虚幻的电影院的世界甚至比真实的黑夜更加真实。因为电影世界没有让苏珊感受到难堪、羞辱的感觉。因为看电影的人是没有身份介定和认证的,在此刻虚幻的世界掩了真实世界中的不平等。

在这部小说中的虚与实之间不仅是对立的而且是相互统一或是可以转化的,虚实没有一定的界线。虚与实的世界才是完整的世界,它们和谐地统一在同一中。

参考文献:

[1]加缪著,杜小真译:《西西弗的神话》,西苑出版社2003年1月第1版2

[2] [法]杜拉斯著,曹明德译:《杜拉斯文集/写作》,春风文艺出版社2000年1月第1版第152页

[3][法] 劳拉·阿德莱尔,袁筱一译:《杜拉斯传》,春风文艺出版社2000年1年1月1版

杨珏,女,华中师范大学文学院2007级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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