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红窗花
2009-02-26陈凤尤
陈凤尤
漂泊在外,最让我怀念的便是故乡的红窗花。
每当粮食入仓、修整收拾起农具农忙暂歇的时候,每当秋残草黄、雪花飘扬、家家生起炉火的时候,每当该准备年货、春天的气息又渐渐逼近的时候,家乡的母亲们、姐妹们就开始剪窗花。
暖暖的炕头上,一张小桌。一盏油灯,叠纸的、剪花的,往往是几家姐妹或姑嫂聚在一块,头低垂着,那样专注地盯着手中的窗花,就像母亲盯着婴儿的小脸,要注进许多爱意,许多活力去。小巧的剪刀在她们的手中翻转、轻响,纤细的红纸屑在她们指间纷扬,飘落在温热的炕上。一两只猫惬意地偎在她们的腿旁,打几声呼噜,酣然入梦。
在剪窗花的队伍里,少不了几个小丫头。她们叽喳欢笑,认真地学着母亲们的样子掏剪着,有的为了一刀失误,便咕嘟起小嘴,流出晶莹的泪,继而又欢笑无忧。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你绝对想不到这些也刨地、也赶牛、也喂猪、也缝衣、也做饭的粗手会创造出如此的奇迹:一头小驴,高扬前蹄,像要欢快地往前跑,占去身体三分之二的大脑袋上两耳耷拉,眼睛圆睁,高扬的嘴巴像要对天说些什么委屈,调皮而可爱,没有一点田间的土气;更有趣的是老鼠偷葡萄,生活中,姐妹们最怕那尖嘴、满身灰气、飞快地满地窜的老鼠,胆大的姐妹见了这小动物也免不了大叫一声,在窗花里,她们却那样美好地表现它:它淘气地爬上葡萄架,拖着长长的尾巴,满身美丽的花纹,把嘴、把爪伸向熟透的葡萄,此时的老鼠在她们眼里已没有半点贼气,倒像母亲又好笑又好气地看着自己的儿女变着法子偷吃那些好吃的东西一样。
也许是生活给她们的太少。那黄土地上的干裂、风雨、劳作逼出了她们丰富的想像。她们剪欢乐、剪痛苦、剪富贵、剪贫穷、剪吉祥,那一幅幅窗花里有她们永逝的爱情。有她们梦寐以求的理想,有她们世代相传的祝福。
窗花剪好后,三家五户互挑互选。也有的姐妹们拿几本书夹了,在集市上铺一张白纸,红红的窗花便会红了置年货的人的眼睛。他们流连止步,蹲下来,瞅着、赞着,便也掏钱买去。价钱很便宜,姐妹们原本就不是靠它吃饭,这是喜气,这是吉利,这是祝福,自然应该分送于大伙。
贴窗花的时候,往往是临过年的几天。一年无暇整理的房间打扫粉刷得焕然一新。姐妹们便在炕上铺一炕的窗花。精心选自己最喜爱的往上贴。这时,就有男子汉也来指指点点,说一些让女人们发笑的话。那些小女儿新剪的窗花是非贴一两个不可的,否则,她的嘴就要撇成一把小剪刀了。
望着雪白的纸,火红的窗花,心里便舒坦、温暖,便觉得日子有了盼头。
尽管一年一次,尽管过了年就不会再有人去看它,风吹雨打日晒会吹洗掉它的颜色,重新糊补就会弃它们于垃圾堆,但它们却那样红火地存在过,给了故乡人那么多美好的希冀。因为我总觉得,有它们的火红,故乡就不寂寞了;有它们的火红,故乡就不单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