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男生的出走故事
2009-02-25王涛
王 涛
我在北京流浪半个月
(初三男生小聪,离家出走后在北京流浪半个多月。)
如果没有转学,也许我就不会离家出走。
以前在安徽老家读书时,我是众人眼里的阳光男孩。学习成绩很不错,用老师的话说,考个重点高中绝对不成问题。语文成绩一直排名年级第一,我喜欢写作,学校的板报每期都能看到我写的诗歌或者散文。和同学也相处得融洽,有不少的朋友。那时的我快乐、自信,放学回家,总是脚步还没踏进家门,歌声就已经先飞回了家。
爸爸的一个决定却改变了这一切。他说江苏那边的教育质量更好,没有征求我的同意,就把我转到了江苏的一所学校。
可一切并不如爸爸想象中那般美好。
两个省用的教材完全不同,我一时间根本适应不了新学校的教材,学习变成了一件吃力的事,成绩一下滑到了全班靠后的名次,没有知心的朋友可以倾诉,还要忍受老师同学的歧视和嘲笑。我失去了自信,也失去了快乐,在学校的时间,忽然变得漫长难熬。
在一次被老师奚落之后,我想到了离家出走,一心只想离开这儿,至于目的地,随便上哪里都可以。
“厌倦了这样的生活,我要出去,我要闯荡出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爸爸妈妈,再见!”国庆节结束,上学的第一天,我留下一张纸条,带着800块钱生活费,开始了流浪……
在游乐园、网吧、旅店逗留了几天,身上带的钱已经不多。我想,要走就走远点,可是,该去哪儿呢?脑子里闪过天安门的影像,对,去首都!我买了一张到北京的火车票。
到北京时,我身上的钱所剩无几,只有20多块。
第一个在北京的夜晚,我躺在公园的椅子上冻得睡不着,好不容易睡着,半夜里又被冻醒了。我实在坚持不住,跑去找了一家小旅馆,也花光了兜里剩下的20多块钱。躺在旅馆散发着汗味和馊臭味的床上,我在离家出走后第一次想家,想妈妈给我铺得又厚又软的床,还有那散发着淡淡茉莉花香的干净的被套……
在流浪的日子里,白天还好混,我四处晃悠,帮人打点小工,搬搬货,或者照看一下小店之类的,一小时挣个5块10块,随便对付一顿饭;到了晚上就难熬了,北京的10月不比南方,冷得紧,可我手里的那点钱根本就不够住店,我只好到车站或是医院去躲一会儿。
我在北京流浪了半个多月。这半个月里,虽然我不再需要面对学习的下滑、父母的失望,可我却不得不独自面对生活的艰辛和苦楚,还要提防着掉入陷阱,过着担惊受怕的日子。
因为没有身份证,我找不到正式的工作。一次,一个中年妇女看我想找工作,笑眯眯地走上前来说北京郊区的一个二星级宾馆在招工,她可以介绍我去端盘子,一个月能拿1000多块。我没多想,只以为遇见好人了,不用再过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就满心欢喜地跟着她去了。
她领着我,坐了两个多小时的车,出了北京,到了河北的承德。我越来越觉得不对劲,问她那家宾馆的情况,她就瞎扯。我只好对她撒谎说,先让我去洗个澡,我已经一个多月没洗了,这才在半路上跑了出来。如果没有及时察觉,或许,我已经被她卖到哪个黑厂去干活了。
天气越来越冷了,北京已经入冬,可我身上的衣服还是秋天的,单薄得根本无法抵御越来越深的寒意。
穿着单薄而且脏污的衣服,我在繁华的王府井晃悠,想钻进商场里享受空调的温暖,却被保安警觉地盯上了。他把我当成小偷,拦住了我的去路。
我急了,虽然囊中羞涩,可我并没有干过什么偷鸡摸狗的事啊。我对他说,我不是小偷,我是离家出走的学生……
我被送到了派出所,当民警叔叔问我家里的电话号码时,我几乎没有犹豫,就告诉了他家里的电话——我一直没有勇气自己去拨那个在心里默念了千百次的号码。
后来,我听妈妈说,那时候他们已经快疯掉了。先是天天出去找我,又听人说在南京看到了我,他们发动了30个人,开了4辆车,在南京的大街小巷进行地毯式的搜索,可仍然一无所获。接到从北京打来的那个电话,从不轻易流泪的爸爸躲在一旁,哭了足足有半个小时。
回到家,躺在家里的床上,我觉得家里的生活是那么幸福。以前听一首老歌里唱,外面的世界很精彩,一旦真正走出父母的庇护和学校的管束,这才发现,原来外面的世界并不那么精彩,原来自己是那么不堪一击……
在和爸爸妈妈商量之后,第二年我又转回了原来的学校重读初三。
以出走来逃避现实并不能让我走出困境,甚至可能会让我陷入更危险的境地。如果我早一些和父母说起自己的烦恼和想法,就不会浪费这一年的时间。
家长跟孩子是分担压力的关系,是一种互相支持而不是转嫁压力。小聪出走是因为转学后面临的学习、人际关系的压力。如果父母能够细心一些,帮助他面对那些困难,或许,他能够度过这个艰难的转折期。
为什么有的同学同样转了学,面对同样的困难,却能够及时调整自己去适应新环境?其实,生活中我们处处都可能遭遇困境,逃避是懦弱者的选择,学会倾诉,学会排解,学会适应,走出困境,这才是根本的解决办法。
我的三次离家出走
(初三男生小力,每一次离家出走回来看到妈妈疲惫的眼睛,他总是对自己说:再也不乱跑了。)
妈妈和我在一个学校,只不过她是老师,我是学生。
妈妈是个争强好胜的人。她要求自己工作出色,在学校里,她的严格和成绩同样出名。她也希望自己的孩子和自己一样出类拔萃,所以在家里,妈妈对我同样严厉。
初二上学期的期中考试,我考得很不理想,落到班上30多名。开家长会那天,妈妈向学校请假回了家——一个成绩突出的优秀老师,却有一个中等生的儿子,这让她很没面子。那天,我一踏进家门,妈妈就满脸通红地对我吼了起来,说我不争气,爸爸在外地工作,她一个人带我是多么不容易,而我却没有努力学习……说着说着妈妈就大哭起来,半个多小时,我就一直背着书包站在门口,心里冰凉冰凉的。之后几天,妈妈都没正眼瞧我,而我的心情,沮丧透顶。
偶然在报纸上看到一则新闻,说一个中学生离家出走,其父母到报社哭诉求孩子回来。我脑子里冒出了一个想法:如果我出走了,妈妈会不会也急得哭?我收拾书包出了门,给妈妈留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我走了,去了我想去的地方”。
那一晚,我在小学同学家睡了一晚上。长这么大,这还是我第一次离开家。睡到半夜,我忽然醒来,想着妈妈,觉得对不起她。
旷了一下午的课令我很不安。第二天一早,我就来到了学校,老远就看到妈妈站在学校大门旁,看到我后她一把抱住我哭了,还向我认错。头一天,妈妈从下午一直到凌晨都在家里和学校间找我。看着妈妈一脸的憔悴,我决心以后再也不做这样的傻事了。
可是,我却在初三上学期,再一次离家出走。
我承认,自己并不出众,但还算安分守纪,不迷恋网络、不打架闹事,没事就读读书,写写散文。可这样的我,实在够不上妈妈心目中“优秀”的标准。有时,我看到她在办公室亲切地抚摸其他学生的头,细语鼓励时,我心里就酸酸的。
去年9月,我成为了毕业生,升学压力陡然增加,我开始喜欢写一些宣泄压力的散文。一天晚上,我把改了好多天的散文交给妈妈看,想得到她的鼓励和欣赏。妈妈正在备课,她看了一眼便推到一旁,本子掉到了地上。我终于被激怒了,跟妈妈吵了起来。那一晚,妈妈平日对我说的那些刺耳的话,一遍遍在我耳边响起,像刀一样割着我的心。我几乎没有睡,又想到了离家出走。
第二天一早,我没有和妈妈一起去学校。我拿着攒下的200元钱离开了家。
我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儿,随便上了一辆公交车,一直坐到终点站,又从终点站出发,穿过城市的一条条大街……天黑了,我在公园门口下了车。
白日里明媚缤纷的花朵,青幽挺拔的树木,全被夜的幕布遮住。风起了,沙沙的声音像鬼魅的脚步声,黑黢黢的树影张牙舞爪地朝我扑过来。那是一个可怕的夜晚,在公园的墙根下,我抱着书包一直坐到天亮。担心有坏人,一点儿动静就让我全身颤栗,冷汗直出。害怕加上蚊虫叮咬,我难受至极,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天一亮就回家。
清晨,有人来锻炼了。我搭早班车回了家,进门倒头便睡。迷糊之中,我听见妈妈的声音,她说给我请了两天的病假,她不想让学校知道我离家出走,她再丢不起这人了。
这次出走,丝毫没有缓和我和妈妈之间的矛盾。这之后,我变得有些散漫,不跟班上任何同学交流,我有意想气气妈妈。
下学期,4月调考结束后,我感觉一团糟。我再也不想面对糟糕成绩带来的一串后果。揣着100元钱,我再一次离家出走。想到自己这么大的人了,不能再让妈妈担心,我就在公用电话亭,给家里打了个电话,说是想出去散心,没等妈妈回话,我就挂了。之后,我到火车站附近的一家简易小旅店睡了两天,由于住的是多人一间的房子,晚上我的书包被人翻动了。
周一,我回到了学校上课。晚上,我和妈妈一起回家,一路上无语,看到她头上的白发,我心里忽然很内疚,对妈妈说了声对不起,妈妈长叹一口气说:“妈妈再也经不住你折腾了!”
三次出走后,我和妈妈第一次敞开心扉对话:
“每回看到那些古灵精怪的孩子,我就觉得你再朴实不过了,有你这样的孩子,我该满足了。可是,我习惯了严格要求自己,也用这标准苛刻地衡量自己的孩子。我不愿对你表露出太多的爱,害怕你因此变得软弱,不思进取。也许我错了,儿子,其实你让妈妈骄傲的时候远比让妈妈失望的时候更多。”
“妈妈,在我心目中,你真的是个好妈妈,我敬佩你,在学校听到有同学说你的坏话,我都会非常不客气地替你辩驳。我已经很努力向着你优秀的标准靠拢,可是,这靠拢对我来说,不是一下子就能做到的,而是一小步一小步去缩短差距。”
其实,我和妈妈的隔阂,不过是一张薄薄的纸,一点就破。只是,我们都站在那张纸后面,误解和等待的时间太长太长。
看过手影表演么,那投射到墙壁上的庞然大物,却只是一双手的投影。那些我们以为无法逾越的障碍,其实我们稍作努力就可以跨越,却因为心理作用,将它们放大,最后压垮了自己,只好选择了逃避。
你应该清楚,这是个并不完美的世界,我们和父母皆是凡人,有这样那样的缺点,想追求一个特别完美的世界来塑造自己,是不现实的。既然如此,我们就只有去适应这样的不完美,只有勇于面对困难,接受挑战,在解决问题后会发现,我们离完美又进了一步。(整理:王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