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住光荣院
2009-02-24张修
张 修
我年轻时嫁了一个志愿军战士,新婚第三天,他就参加抗美援朝奔赴战场。没想到他一去不返,捐躯在朝鲜。那一年,我刚十八岁,而且怀孕了。不久,我顺利产下一个儿子。我原本想把他培养成人,母子相依过日子,谁知这孩子三岁又夭折了。我欲哭无泪,怨恨自己的命运咋就跟黄连一样苦呢?
我决定不再嫁人,终身为亡夫守节,以表我对他的铭记。
年轻时我每天风风火火地干工作,倒也不觉得生活有啥孤单不便。可到了晚年,尤其我患了脑血栓后,生活不能自理,就觉出一个人的孤独无助了。
我正觉生不如死时,街道办事处的主任主动找上门来,为我联系了光荣院。主任拉着我的手说:“大妈,您是我们重点照顾的烈军属,我们哪能不管呀。”一句话感动得我老泪纵流。于是,我古稀之年住进了光荣院。在光荣院里,我住的像宾馆、吃的像饭店、待遇像高干,护理员比亲生儿女伺候得还舒坦。我在工作人员的精心护理下,竟能拄棍下地了,真是重见天日。
有一天,护理员阿艳对我说:“大妈,您老头发太长了,干枯花白,像一丛杂草,我给您收拾一下吧。”
阿艳找来理发工具,不仅为我剪得利落,还为我染得漆黑。我一照镜子,大吃一惊地说:“阿艳,这镜子里的小妹是谁呀?”她得意地说:“大妈,不认识了吧?那就是您自己。好好瞧瞧吧,旧貌换新颜,变了个人。”
我高兴地夸她:“闺女,你这手真巧,简直像变魔术,把我这老婆子搞年轻了二十岁。”
她笑道:“您别高兴得太早,这光荣院里呀,有几个大爷,都闹着要黄昏恋呢,您可别成了他们的首选目标。”
我开玩笑地嗔怪道:“糟糕,咋这一漂亮,还没了安全感呢?”
光荣院也是一个小社会,来住的老年人脾气不同,啥人都有。就说老赵吧,快九十岁了,动不动就闹性子,护理员对他多好,他也是说翻脸就翻脸。有一次,他常坐的一把轮椅找不见了,他就把阿艳祖宗八辈臭骂一顿。我气不过,找他评理。那个老赵一向敬我,此刻他从干瘪嘴里冒出一句话:“大妹子,您别生气。只要你高兴,我当孙子都行!”说着,他朝阿艳抱拳拱手说,“得,大爷我给你赔罪!”
五一劳动节这天,光荣院里评选劳动标兵,让老人们给护理员打分。我给八位护理员都打了满分。院长笑着对我说:“大妈,您可不能当老好人呀,分打得都一样,我奖励谁呀?”
我真心实意地说:“院长,八位护理员个个都像我的亲儿女,您让我给谁打低分,我这心里也受不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