捍卫基因隐私

吕　静

通过分析咖啡杯或口香糖，甚至一顶旧帽子，就可能获得你的生命特征；现在，已经到了需要采取一致的国际间行动、保护每个人的DNA隐私的时候了

安•张伯伦-戈登将丈夫的内裤拿到了她上班的地方——密歇根州兰辛一家警察局的法医实验室，原因是怀疑丈夫有外遇。

她的丈夫是加拿大足球联赛的前职业球员，否认自己对妻子不忠。但是，在2007年3月的一场离婚听证会上，张伯伦-戈登作证说，她已在丈夫内裤上发现了与自己不相符合的女性DNA。

然而，对方律师迅速扭转了局面，指控这位法医科学家滥用州设备进行测试。密歇根州警察局认同了这一指控，于是，张伯伦-戈登在几个月后被解雇。

如果张伯伦-戈登将内裤送到一个DNA测试公司，比如加州查思沃斯的“不忠测试”公司，而不是在自己手上检测，她就可以保住自己的工作。

“不忠测试”公司在自己网站上承诺：“如果你怀疑伴侣不忠，你可以将他或她的内裤拿来化验，看看上面有没有另一个人的遗传物质。”

假如张伯伦-戈登怀疑另外一个特定的女人并得到了她的牙刷之类的东西，那么，这家公司也可以从中分析比对DNA。

“不忠测试”仅仅是美国众多提供这种测试服务的公司之一，他们在被测试人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获取其DNA进行检测。很多公司打出不忠测试或提供“暗中”亲子测试的广告。这能让一个男人在别人不知道的情况下，确定他自己是否是一个孩子的父亲，或者让一个女人在无需男人介入的情况下获知谁是孩子的父亲。

低价位导致基因测试风行

每个人都会将自身的细胞泄漏到环境中，这就使得我们遗传名片上的一些项目可以被他人分析和看到。人们可以通过咖啡杯或口香糖，甚至一顶旧帽子来提取DNA。有一些公司，包括“遗传测试”实验室，都会提供一个他们可以处理的各种东西的清单，给出每个项目的报价，以及获得目标DNA样本的可能性。

没人清楚这类私下DNA测试的总量，但仅根据对美国新墨西哥州拉斯克鲁塞斯的“遗传测试”实验室的采访就显示，他们仅在美国每年都会做数千起这样的测试。

法律专家指出，这一技术的应用引发了严重的隐私问题。华盛顿特区遗传和公共政策中心是约翰•霍普金斯大学的一部分，该中心的法律和政策研究室主任盖尔•贾维特说：“即使你所说的人可能被发现有不忠的出轨行为，也并不意味着这个人就该自动地被剥夺所有隐私权。”

亲子和不忠测试的结果可能会是家庭破裂，所以，未经本人同意就检测DNA可能会造成伤害——特别对容易受伤的儿童。丹尼思•辛卓康柏-寇特在巴兹伦敦医学院牙科学院管理一家DNA测试实验室工作，她说：“假设一个男人想在孩子母亲不知情时做这种测试，他的所作所为是为自己，不是为孩子。”

DNA可以挖掘出深层个人信息，比如我们对不同疾病的易感程度。但是像“遗传测试”实验室和“不忠测试”这样的公司，却并不提供揭示人们医疗秘密的服务，他们所测试的DNA序列叫做短串联重复序列，这种序列在人与人之间变化很大，用来区分个体、决定两人是否有关系非常理想。

警方也使用短串联重复序列来破案，犯罪电视剧可能对刺激这种技术的需求有推波助澜的作用。“DNA附加”公司是“不忠测试”的母公司，公司负责人巴里•莱奈特说：“《犯罪现场》已经让公众了解到这类测试。我觉得人们做这种测试是因为他们能做，而且其价格又不是很昂贵。”将你的DNA与床铺上或衣服上留下的污渍比对，“不忠测试”公司收费275美元，将污渍中的DNA与特定嫌疑犯匹配的收费要另加175美元。暗中亲子鉴定花费与此类似。

由于价格在人们所能承受的范围内，这种测试有着一个稳定的市场需求。弗拉基米尔•博林领导着美国亚利桑那州凤凰城的“染色体”实验室，他说：“这种测试相当流行。”他的公司每年大约会处理1000起不忠测试。美国俄克拉何马城的“DNA 解答”公司的勃兰特•卡西迪说，他的公司每年只有大约500例亲子鉴定，涉及从口香糖和饮料杯等材料中提取DNA。由于提供这种服务的公司很多，每年这种暗中测试成千上万。

“宽容”的美国和“靠不住”的英国

在美国这个遗传测试的最大市场，尚没有任何联邦法律阐明人们对“遗弃”DNA的隐私权。但有几个州却规定，收集不忠测试、暗中亲子测试的DNA样本，或者进行这些试验都可判定为非法。但大量调查显示，没有证据表明这些法律已经用在了阻止公司经营这类测试。

就算在纽约，也很少有对私密检测的诉讼。自1996年以来，纽约州居民未经许可进行遗传测试或披露其结果已属非法。但当年这一法律被引入时，还很少有人听说过DNA测试不忠或私密的亲子鉴定，这些都没有被具体地提及。

2007年10月，纽约州卫生署给路易斯安那州拉法叶特的亲子鉴定公司“DNA服务”发函，提醒它需要法律认可才能做遗传测试。在过去的5年中，该部门已经发函给超过20家公司，告诉他们纽约州独立法规要求做亲子鉴定或身份鉴别必须通过具有法律职权者，如医生或法官批示。这可能会有助于防止某些秘密测试。

尽管如此，该部门并没有对未经同意就从日常用品中提取DNA做亲子鉴定或不忠测试发出特别警告。而本应担负起诉权的纽约总检察长办公室，却没有对运营这类测试的公司采取行动。

从理论上讲，一个纽约市民和美国其他州的市民，若是怀疑他们的DNA被非法检测，可以依据相关法律做出投诉，促使做出相应调查。贾维特认为，应该对秘密DNA测试的道德规范进行公开辩论，也应该有国家一级的立法。她说：“对什么是禁区应该有明确的界限。”

在更多的国家，进行DNA的不忠测试或亲子鉴定并不需要当事人和有关部门的认可。但英国不同。从2006年9月以来，在《英国人体组织法》的规定下，除了某些特定的目的——如警方为犯罪调查收集DNA，未经许可获取人体材料来分析其DNA就是一种刑事犯罪。凡这种许可，必须由当事人(若是孩子就需要其法定监护人)提供，违反该法律，可处以最高三年监禁或罚款的刑罚。

但这项法律的执行状况值得怀疑。一些DNA测试公司为招揽客户，会在网站列出可能携带个人DNA的各类项目，这些测试的成本比经当事人许可从颊部取样的通常方法要高，然而，这些网站并不总是强调英国客户必须获得被测试人的许可。就算公司设在英国，但若DNA测试直接来自海外，则不受英国任何部门的管辖，那么，也很难起诉这家公司。

比如，一家叫做“敏捷诊断”的公司在其网站申明：“假如出于某种原因不能从被测试的个体正常取样，那么，也经常可以从其他来源收集遗传物质，这包括唾液(比如口香糖和烟头)、血渍(比如剃须刀上)、毛发(比如发刷上)或其他法庭样本。”该公司还承诺对客户的信用卡对账单保密以保护其隐私。

法律专家指出，一个英国顾客在未经许可的情况下拿到某人可以提取DNA的物品并意图对其分析，已经是犯法了。任何公司收到这些材料同意测试也将违反英国法律。但如果样本被直接寄往不受英国政府管辖的国外，则很难起诉这些公司。

辛卓康柏-寇特非常关心这类未经孩子(孩子自己或其法定监护人)认可的亲子鉴定前景。她说：“其风险是巨大的伤害，试想一下，如果你突然被告知，你母亲多年来一直在欺骗你，你对这种关系有什么感觉？”

澳大利亚正在考虑引入类似英国的法律，最高刑罚将判处两年入狱。

而在德国，立法取缔私下DNA测试是经过了一场漫长官司之后的计划。德国有一个案件，一个人对亲子鉴定的结果有争议，按照他的说法，这一DNA测试是用“他的”孩子的口香糖做的。这一证据最初被接受，但引发了一场法律纠纷，最后由联邦最高法院和宪法法院定案——规定这类私下的检测不予受理。

小心测试结果的欺骗！

英国开创的“DNA盗窃”法在某种程度上是担心名人遗传秘密见诸报端的反应。

2002年，有报道说有人非法窃取哈里王子的头发，以测验他是否是戴安娜王妃的前情人詹姆斯•休伊特的儿子。

同年，一名“无德记者”分析公众人物用过咖啡杯上DNA的危险，也是英国人类遗传委员会所关注问题之一，该组织呼吁法律加强对人们遗传信息的保护。

我们还需要一个更大的司法案件或对名人遗传隐私的侵犯事件来使得其他国家的立法者解决这个问题吗？也许不用等很久，我们就会发现：在去年4月，有人在eBay上出售奥巴马吃剩的早餐，卖家说：“他的DNA会粘在银餐具上。”

私下的不忠测试和亲子鉴定会有准确的结果吗？人们希望如此，可获得情绪上的结果。但是，最低限度的管制和失察意味着这种测试可能并不可靠。既然没人清楚所有提供私下DNA测试的公司是否都能给出准确的结果，一些人的生活则很有可能会被错误地颠覆。

很多运营私下测试的公司都是经过马里兰州贝塞斯达美国血库协会授权的，这种特许只适用于如颊部取样等DNA取样的标准方法。但美国血库协会不能保证公司测试的“遗弃”DNA都是准确的，也不能容忍这种做法。美国血库协会的拜思说，没有他们的认可，这些公司是不能接纳这类测试的。

顾客也会这样认为。但是，诸如亚利桑那州凤凰城的染色体实验室等公司却在其建议用收集遗弃DNA的方式做亲子鉴定的网页上列出了一个明显的告示，说“美国血库协会特许”。

与此同时，一些没有美国血库协会授权的公司也提供私密DNA测试。

为什么要保护你的DNA

DNA测试亲子关系可能会改变一个人的生命历程。这种从日常用品，比如咖啡杯或婴儿玩具中提取 “偷盗的”DNA做测试，是一种严重的隐私侵犯——特别是当这种DNA来自于无辜的孩子而不是其被指控的父亲。无论是哪种形式，当测试使得家庭破裂的时候，都会让孩子受到伤害。

更多的国家(例如中国)没有遵循英国率先推出的禁止私下遗传测试法律。现在，人们还开始探讨亲子鉴定的法律问题。一种选择就是仿照法国惯例，即只有在正式听证会下令的情况下才能用DNA测试做亲子鉴定，法院会考虑孩子的利益，当测试结果揭晓时，有助于缓解生活剧变的打击。

如果要维护遗传隐私权，就需要一个 “遗弃”DNA测试的国际性协调法规。对此，欧盟已经开始转向其他形式的保护个人信息，可能会起草一项指令。提供私密DNA测试很多设在美国，美国也需要增加这样的立法。

假如电视剧是一种很好的公共知识晴雨表的话，那么绝大多数人都已经知道日常生活用品上沾染的DNA可以用于鉴别个体，或鉴别出一个孩子的生物学父亲。比如，在2005年英国广播公司的情景喜剧《我的家庭》的桥段中，一个轻松的情节讲的就是一个人物安排了暗中的亲子鉴定，肥皂剧的结局是强制测试。

现在，私人订购私密DNA分析主要是局限于测试不忠和做亲子鉴定。但是，未来，谁知道这些有关人们健康、祖先等信息的DNA会不会被人偷偷地窃取呢？你的DNA可以成为你的历史记录者、诊断医师和预后专家。难怪人们不喜欢被他人搜查自己的双螺旋，现在是采取一致的国际间行动，保护DNA隐私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