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格冲突后的俄罗斯地缘战略走向

许剑冬

2008年8月俄格冲突的背后实际上是俄罗斯与北约在欧亚地缘政治上的角逐。俄罗斯依靠优势兵力迅速击溃了格鲁吉亚军队，并在战后承认了阿布哈兹和南奥塞梯的独立，向世人展示了俄罗斯强大的国家意志和保护自身“势力范围”的决心。此次武装冲突是俄罗斯对于西方对其传统势力范围步步紧逼的情况下作出的一个忍无可忍的强力反弹，其影响范围已经波及到前苏联边界地带国家，并直接影响到俄罗斯与西方的对外政策和战略选择。

俄罗斯的对外交往历来包含了一种帝国情结和民族荣誉感，作为近代史上的欧洲一强和二战后权倾一时的超级大国，俄罗斯绝对不会容忍长期被某一国家或国家集团压在身下；也由于历史的经历和对自身国力的认识，俄罗斯对其边界有一种潜意识的不安全感，所以俄罗斯在传统上都会在自身国境线以外划出一个“势力范围”，用周边的小国作为抵御西欧列强扩张的屏障。北约无休止的东扩，势必不断触动俄罗斯的敏感神经。2004年北约第二次东扩，导致飞地加里宁格勒被北约所包围，俄西北部边界直接暴露在北约军队面前，俄罗斯在军事上处于非常不利境地。当美国鼓动乌克兰和格鲁吉亚加人北约时，已经触碰俄罗斯的安全底线，美俄矛盾的加剧升级在所难免。

俄罗斯虽然在战争中取得了胜利，震慑了乌克兰、摩尔多瓦、阿塞拜疆等一些“反俄亲美”国家，但俄罗斯与周边国家的紧张关系并未得到解决。同时，独联体国家联盟遭到进一步破坏，事实上已名存实亡，取而代之的可能是俄白联盟和上海合作组织。在与西方关系方面，冲突也一度导致北约与俄罗斯在黑海的军事对峙，双方经济贸易也受到波及。在油气资源的争夺和“安全困境”的诱导下，北约与俄罗斯的互不信任将持续下去，而随着美国外交目标与力量的逐渐失衡，俄罗斯在遏制北约东扩上的立场将愈加强硬。

美国领导下的北约东扩试图将东欧纳入其安全体系，进一步挤压俄罗斯战略空间，防止俄势力“东山再起”；同时美国大力推行大西洋战略，加强对欧洲的主导力，进而控制欧亚大陆。苏联解体以后，俄罗斯由于实力不济，在北约东扩问题上一直忍气吞声。911事件以后，北约借反恐之名渗透人中亚，更给俄罗斯的南部边界带来安全压力。如果说以前俄罗斯在北约东扩问题上一再退让的同时还不得不与北约保持合作的话，近年来随着俄罗斯经济形势好转，尤其是在能源供应方面拥有举足轻重的话语权，北约内部对俄罗斯的立场产生了明显分歧。分歧首先来源于对军事冲突的担心以及对俄罗斯掌握能源输出主导权的忌惮，北约迟迟不把乌克兰和格鲁吉亚纳入麾下的原因，西方不可能因为其与俄罗斯的恩怨而造成与俄罗斯直接对抗的风险；其次，美国因反恐战争和核扩散问题已经焦头烂额，国内为经济危机所困，不可能再专门腾出手来应付格鲁吉亚问题。2008年8月俄总统梅德韦杰夫向外宣布俄罗斯外交政策的五项原则：“俄罗斯尊重确定文明社会之间关系的国际法基本准则；俄罗斯认为世界应多极化，单极世界不可接受；俄罗斯不希望和任何国家对抗；俄罗斯外交政策优先方向是保护本国公民的生命和尊严；俄罗斯关注自身在友好地区的利益。”旗帜鲜明的表达了俄罗斯对其地区特殊利益的关注。借俄格战争的契机，俄罗斯对东、南、西三个战略方向的安全政策将更趋于积极。

一、在俄罗斯西部边界，俄认为北约东扩是对其国家安全的最大威胁，在加强军备建设，尤其是战略核力量建设的同时，也将积极展开与欧盟的合作与对话。由于欧盟在处理安全事务上的先天不足，在能源和地缘安全上均需与俄相互借重，与美国分歧明显，所以欧盟是俄罗斯削弱北约攻势的一个突破口。奥巴马政府上台后，由于在国内经济危机和反恐战争中陷入困境，发出了改善美俄关系的信号，并宣布推迟在东欧的反导系统部署，俄美关系在一定时期内将恢复平静，但双方在伊朗核问题和东欧反导系统部署等问题上分歧依然存在。俄罗斯将进一步加固俄白联盟，并可能更倾向于用能源与军事力量威慑亲西方的前苏联边界国家。2008年10月，俄罗斯与白俄罗斯举行“秋季2008”联合军事演习，目标直指北约。2009年2月，两国签署联合防空体系协议，使俄罗斯能将防空武器和雷达电子战设备部署在白俄罗斯靠近北约的边境，增加俄罗斯的防空纵深。

二、在俄罗斯南部边界，俄的主要任务是防止外部势力对南高加索地区和中亚的渗透并打击“三股势力”，保持对中亚--里海油气田的控制力，同时，加强与上海合作组织的关系。2008年8月28日，梅德韦杰夫在塔吉克斯坦对上合组织在俄格冲突上对俄的理解表示感谢。俄高层领导人频频在中亚国家进行穿梭外交，给出各种经济援助承诺，力图进一步巩固俄在中亚的战略地位，把中亚国家，尤其是乌兹别克斯坦和吉尔吉斯斯坦带回俄罗斯的战略轨道，把美国势力局限在阿富汗地区，争取在中亚反恐问题上的话语权。

三、在俄罗斯东部边界，强化与中国的战略协作关系。梅德韦杰夫在俄罗斯对外政策构想中指出，俄罗斯对亚洲外交政策最重要的方面，是发展与中国和印度的友好关系。在对国际关键问题的原则性态度相吻合的基础上，加强俄中各领域的战略协作伙伴关系，并将其作为地区乃至全球稳定的一个基本组成部分。面对北约的强势推进，俄罗斯在西面和南面显得孤立无援，而中国在地缘上正好和俄罗斯有着许多共同利益，这促成了中俄携手，并在上海合作组织的机制上加强地区安全合作，这样就如同楔子般稳稳钉在亚欧大陆，应对美国从大陆两侧对中俄的地缘政治攻势。需要指出的是，中俄之间并非不存在分歧。作为亚洲的两个庞大邻国，由于历史和现实的种种原因双方一直互有防范，俄罗斯仍有利用印度制衡中国的意图，但因美国单边主义在全球的泛滥横行，北约对俄罗斯的强国战略形成了巨大阻力，如同美国在西太平洋精心构筑的环形岛链对中国的遏制一样，使两国在对外战略上保持了高度的一致性，在国际舞台上相互协作，反对美国的霸权主义。维护世界稳定。在经济方面，俄罗斯需要包括中国和日韩的投资拉动西伯利亚经济发展，需要中国军火订单搞活国内军工企业，中国也需要俄罗斯的丰富资源(包括自然资源和技术资源)满足国内工业发展需求。中俄双方在经济交往和地缘战略上都具有很强的互补性。

四、在世界其他地区，俄罗斯策略性的发展与具有反美情绪的国家的合作，比如与委内瑞拉进行联合军演，向叙利亚提供防空武器等装备并试图在叙建立海外基地，与伊朗进行民用核能合作，甚至故意放言恢复和古巴的军事合作。俄罗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反过来在美国的各利益敏感地区试探其政策底线，其实也是打乱美国对俄战略布局的一种有效尝试。

结语

俄格战争后，美国次贷危机逐步演变成全球性的金融危机，俄罗斯经济形势急转直下，油价急跌、外资撤离、外债居高不下、货币大幅贬值、失业率趋升，但手中的“能源大棒”确保了俄罗斯在金融风暴平息后的经济恢复。金融危机洗礼过后的世界政治经济格局，是否正如英国外长所言“单极世界的结束”，美国经济霸权地位从此丧失；是否给予了俄罗斯重夺东欧主导地位的契机，都存在很大的变数。